待村民們嘰嘰喳喳地散去後,阿斯米、米娜絲和特蕾莎等人走到了草垛邊。


    克洛瑪坐在草垛上,看到朝她走來的幾人後,擠出了一個笑容,然而眾人都能感受到她此刻前所未有地疲憊。


    西菲諾小跑上前抱住了克洛瑪,擔心地問道:“媽媽,你還好嗎?”


    “嗯,我還好哦,隻是有點累而已。我在這裏喘口氣就好了,你不用擔心我。”


    西菲諾將已經起了一點繭的手蓋在克洛瑪的手上,在發現克洛瑪的手心都是冷汗後,她反而更擔心了:“媽媽,就不能和大家說一下不當代理村長了嗎?”


    克洛瑪被西菲諾天真的話逗笑了,她撫摸著西菲諾的後腦勺,好似疲憊的人是西菲諾而不是她:“西菲諾,代理村長這個位置總有人要坐的,既然大家都認為我適合這個位置,那麽我就有引領大家的責任。


    雖然大家一時之間不能接受我的想法,但是不這麽做的話,村民之間的矛盾與爭吵便永遠不能平息。”


    米娜絲叉著腰,一副氣鼓鼓的樣子:“那些牲畜也是我們養大的,為什麽那些人會忍心殺掉一手養大的牲畜並瓜分呢?”


    克洛瑪歎了口氣,答道:“但大多數人不是這麽想的,我能做到的最公正的決定也就隻有這個了。米娜絲,代理村長是不能隨心所欲行事的,不管是我還是阿斯米都無法按照你的想法讓這些牲畜永遠活下去。”


    米娜絲聽罷,扭頭向阿斯米尋求認同,然而阿斯米此刻的表情卻無比嚴肅:“……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了嗎?”


    “怎麽可能會有呢?”


    說著,克洛瑪拖著疲憊的身軀站了起來:“時候不早了,我記得你和米娜絲晚上還有事要做吧?你們先走吧,牲畜的事情……我們改天再說,好嗎?”


    米娜絲本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阿斯米打斷了:“好的,克洛瑪。其實……我也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雖然我也沒有什麽好的方法,但光是延期處理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說完,阿斯米便一邊勸著米娜絲一邊拉著她離開了花田。


    而克洛瑪此時才發現特蕾莎她們站在離草垛遠一些的位置一言不發,於是她開口道:“你們也覺得我的決定不妥嗎?”


    特蕾莎直到剛剛為止都皺著眉頭——她的心中有一股無名火,並直覺克洛瑪麵臨的現狀有點危險,但她又不知道她這憤怒的情緒和對危險的感知又是從何而來。


    按理來說,在現有資源滿足生活需求、人的思想高度達到一定境界的情況下,這種理想生活是可以一直維係下去的,然而,混亂卻在安詳的生活隻過了八天便開始出現了。


    雖然解決眼下的混亂並不難,但如果沒控製好的話,又會出現什麽更大的混亂呢?


    特蕾莎如此想著,手在無意中攥成了拳。


    羅希亞則深知被眾人簇擁著推上需要引領眾人的位置的負擔與責任,雖然眼下的困難並不是什麽大事,但她此刻也在猶豫是否該立即將她想到的方法告訴克洛瑪。


    代理村長雖然是印刻在村民們腦海中本該一直存在的概念,但很顯然,村民們並不認為代理村長具備對應的權威性。


    那麽此時該做的不是繼續煩惱怎麽滿足村民們的要求,而是盡快提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新的分配方案,比如量化現有牲畜數量,向村民們提出牲畜飼養指標的概念,達到指標後再按勞分配。這樣既能起到給自己立威的作用,又能解決村民們的煩憂。


    但是,誰又能保證按照她的方式來做就一定能安穩解決這個問題呢?


    而且克洛瑪女士一定還沒冷靜下來,眼下還不是提建議的最佳時機。


    羅希亞想到這裏,注意到特蕾莎的身軀因憤怒而微微顫抖,於是她用手包住特蕾莎的拳,將她的手緩緩展平,同時開口道:“克洛瑪女士,暫時先不要考慮這個問題了,我和西菲諾中午已經做好了晚飯,我們一起回家吃飯吧。”


    這句話將克洛瑪暫時從“代理村長”這個位置中解放了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和婉的笑容:“說得也對,走吧。”


    特蕾莎她們今天是第一次跟著克洛瑪回家——克洛瑪為人熱心又不會拒絕,所以村民們有事都找她幫忙,這也導致克洛瑪總是為雜事所困,忙到西菲諾都吃完晚飯了她才回到家。


    西菲諾因著今天終於有機會和克洛瑪一起吃飯,所以又快活了起來。她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哼著她腦海中存在的歌謠,仿佛所有的困難都已經不複存在。


    “冬天已過去,春風又回來;春苗已種下,豬牛需養肥。夏雨讓它長,秋風讓它黃;待到它變黃,大家都吃飽。手捧飽麥粒,送它去倉裏;大人一開恩,眾人樂開懷……”


    結界內生活的村民顯然不知道歌謠中的深意,但外來者們聽著歌謠的內容,卻感覺有些奇怪——這明明是描述外麵的田耕生活的歌謠,為什麽一直在秘境裏的西菲諾會唱這種歌。


    在走到一間和村民們的房屋都不一樣的簡陋茅草屋麵前,克洛瑪停了下來。


    “怎麽了?克洛瑪女士?”


    克洛瑪扭頭對問話的波莉娜解釋道:“對不起哦,我想先看看絲塔瑞的情況。”


    說著,她快步走到茅草屋的門前,輕輕敲門道:“絲塔瑞?能聽到嗎?”


    然而,茅草屋內並沒有回應她的聲音,克洛瑪對此也習以為常,堅持不懈地繼續敲著門。


    在敲了三次門都沒有收到回應後,克洛瑪搖了搖頭,走回到眾人身邊:“我們走吧。”


    安達有些好奇地邊走邊問:“克洛瑪女士,請問一下,這位‘絲塔瑞’究竟是誰呢?我們有見過她嗎?”


    克洛瑪看著天上的繁星,麵色沉重地答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雖然我們總是會遺忘許多事情,但唯有絲塔瑞的事情我們都記得很清楚,盡管我們從未見過她。


    在我們的印象裏,絲塔瑞是一個話少且不愛笑的女孩子,雖然她在行動上對大家都很好,但對自己的事情反倒不上心,所以她不會照顧自己,總是把自己鎖在茅草屋裏想事情,眼下也總是青黑的……仔細想來,阿斯普羅和她的性子倒是很像,所以也總是讓人操心。”


    羅希亞沒想到克洛瑪居然會在提及絲塔瑞時順嘴提她一下,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抱歉,讓您擔心了,但我還是會照顧自己的。”


    然而她這話在已經恢複記憶的莉切絲看來一點都不可信——畢竟,一個被火之魔劍深度侵蝕的負傷之人眼下還在這裏勞心勞力,這樣的人又有什麽資格說能照顧好自己呢?


    如果莉切絲此時心情好的話,那麽她一定會放聲嘲笑羅希亞的自以為是,但在她見過剛剛村民們親自引發的爭端後,她也笑不出來。


    她曾親眼見過底層人的艱辛,曾感受過底層人的善意,也曾看到過階級的壓迫,所以她才會轉了念頭,想著要為消除壓迫出一份力。


    但在沒有壓迫之後呢?沒有壓迫之後,人們是否又會因為利益衝突造出一個新的壓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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