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希亞在心中感歎著特蕾莎的觀察力之強和她腦回路的跳躍性之高,忍不住歎了口氣:“你猜對了,我確實有些問題想要問你,或者說……我在感性上無法完全認同某些東西,想要找一個合適的方式得以紓解。”


    “你是覺得這次事件的掃尾方式過於草率且牽連了無辜的人進來嗎?還是覺得斯諾王國潛在的階級矛盾最終還是沒有得到解決呢?亦或是在想那些殘障人士在我們走了以後要如何繼續靠自己生活下去呢?”


    “多少都有一點吧。雖然我知道將波莉娜殿下保下來已經是影響最小的方案了,但是這一方案終歸還是波及到了無辜的人。


    而且正如你所說……雖然我知道殘障人士的未來有了一個小盼頭,也知道斯諾王國曾經麵臨的重點問題都暫時得到了解決,但不知為何,我總有一種草草收場的感覺。”


    特蕾莎此時感覺自己活動得差不多了,便又坐了下來,認真地看著羅希亞說道:“你會有這種感覺也是正常的,但我們畢竟不是真的聖人,我們對於這個國家而言隻是一介過客而已。


    如今斯諾王國還算是一個正在上升期、生產力終於準備迎來突破的君主製國家,人民需要君主的引導,所以在他們的字典裏是沒有‘反抗’這個單詞的。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向他們提供自以為是的施舍,反而會為這個國家帶來動亂,使得人民民不聊生。


    在我的眼裏,魔劍使用者的安全和國家的穩定是更重要的東西,為了維持這些表麵上的穩定,如果除生命以外的部分利益是不得不舍棄的東西,那麽我也隻能犧牲這少部分人的利益。畢竟完美結局是很難達成的,尤其是可利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更是難上加難。”


    羅希亞重重地歎了口氣,畢竟她心裏非常清楚特蕾莎說的每一句話從理性上來說都是正確的——在她們得知波莉娜使用水之魔劍的時候,那些騎士的命估計都已經沒了,而他們的家屬的性命也確實沒有因為他們的“謀逆行為”而被牽連進來。


    至於波莉娜,她也不過是一個誤入歧途後又被及時拉回正途的半精靈,雖然殺人之罪確實是該由她背負,但在了解了事情全貌後,也很難苛責她太多。


    從損失評估的角度出發,這確實已經算是最小的損失了。


    特蕾莎見羅希亞的眉心仍舊皺成一團,便故作輕鬆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我的心裏也還有一個遺憾就是了。”


    “你也有遺憾嗎?”


    特蕾莎忍不住笑道:“那是當然的了,我也不過是一介人類而已,心裏多少也是有幾個遺憾的。比如說這次遊曆我們沒能親手研製出具備普及性、推廣性的義肢,之前說了那麽多大話,最後卻沒能在弗洛森實現那些宏偉理想,你難道不覺得很遺憾嗎?”


    羅希亞卻搖了搖頭,從袖子裏掏出了一疊被折疊在一起的紙:“不過我想,或許會有一個比我們更合適的本地人來替我們實現我們之前設想過的那些方向吧?隻不過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在實現理想的過程中迷失自我,畢竟保持初心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


    特蕾莎看著羅希亞手中的紙:“你手裏的不會就是那個好心的本地人給你的保證書吧?”


    “我想這應該算不上保證書,隻能算是一封簡單的書信。”


    說著,羅希亞將手中的信遞到了特蕾莎麵前,特蕾莎卻抓住了羅希亞拿著信的手,輕輕往下壓了壓:“我可沒有翻看別人的私人信件的興趣。”


    羅希亞歎了口氣:“總之,我們想做的事情似乎有更靠譜的本地人來做,這樣一來,你應該就沒留下什麽遺憾了。”


    特蕾莎卻垂眸搖頭:“或者說是這個‘靠譜的本地人’受到了你的影響,終於下定了決心做些什麽來改變現狀吧?不然為什麽這個人會給你寄信呢?”


    此話一出,羅希亞的臉上反而浮現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我的影響有這麽大嗎?”


    “看來你對自己的影響力究竟有多大實在是一無所知。我覺得能真正做到一直對底層抱有憐憫之心並試圖通過行動緩解底層困境的人是閃耀的。


    我在一年多以前對你說過的那句話的確是出自我的真心,但我總是在一看到你時就想起你被魔劍重度侵蝕的現狀,先入為主地認為你現階段需要的是保護,卻忽視了你傷痕累累的軀殼內堅強的靈魂,忘記了你即使因時勢而屈居人下也仍然不會失去自我的精神。


    你即使看到了紮斯提亞斯的悲劇,知曉了自己行動的失敗給人民帶來的影響,也仍然選擇向底層垂下藤蔓,想要拉他們一把。


    你總是那麽理智,但你描繪理想的時候又是如此熱忱。而你所描繪的理想不僅很容易吸引到別人,還讓我也……對那個不現實的理想產生了幾分希冀,所以我將那個理想偷了過來,將那轉變成了我的理想之一。”


    羅希亞顯然沒想到特蕾莎會說出這些話——她先前雖然沒少聽過特蕾莎對她的讚美之詞,但她一直以來都以為那些言辭實際上不過是特蕾莎出於安慰和鼓勵而說出來的,並不是客觀的說辭。


    直到今天特蕾莎即便在她失敗以後也仍然說出“將她的理想偷過來”這樣的話語的時候,羅希亞才意識到,特蕾莎的那些讚美之詞或許有一部分確實是她的真實看法。


    於是,羅希亞有些著急地反駁道:“不……怎麽會呢?你的理想怎麽可能會是偷的我的理想呢?不如說你把我看得也太高尚了吧?


    事實上,在我們分開後的那五年裏,我也一直在迷惘中苟活。我不知道一直堅持從前我們一直高談闊論的‘建設更魔導科技化的紮斯提亞斯’的理想的意義究竟是什麽,也不知道那些書本上的發展理論在純粹的生存問題麵前究竟還有什麽價值。


    我隻是一直在被推著往前走而已,隻要那些大人物認為我還有潛在的價值,覺得我學習劍術和策論在未來能成為他們棋盤上的一枚棋子,那我就得學,因為我必須要完全展現我身為棋子應有的價值才可以活下去。


    這種迷惘的狀態一直持續到我被推著走到火之魔劍麵前的時候,當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在夢裏聽到那些雜音、看到那些畫麵時,我也想過逃避,但那時候我更多的還是在想‘如果是特蕾莎的話,她會怎麽做’。


    如果要問我的幻想究竟從何而來,追根溯源起來還是源自於你。你是我的理想,是我的救贖和希望,從前在我身處困境的時候,是你無數次將我拉出泥淖,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可事到如今,你卻說你有一部分理想來源於我?這不應該也不可能,因為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悖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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