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晚,由於沒了安眠的香爐,加上羅希亞的睡姿無法讓她安眠,羅希亞在夢裏又一次見到了被戰火覆蓋的雪原。


    敵軍的馬蹄聲不斷,亡靈的咒罵聲也從未斷絕。他們用沒有實體的手扯住羅希亞的披風,抓住她的雙腳,令她無法前行。


    “為什麽不救我們?為什麽沒有守住防線?”


    “你本來就救不了任何人,你手上的劍是殺人的兵器,如何救得了我們?”


    “你們這些王族隻會高高在上地看著我們如同螻蟻一般被碾死,在你們的眼裏,我們的性命根本無關緊要。”


    羅希亞本想出口反駁,可是她一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事實就是這樣,她確實沒能救下無辜的亡靈,也用手上的魔劍殺死了數不清的性命。在那些貴族的眼裏,這些凡人的生命確實無足輕重,隻能作為他們酒足飯飽後的談資。


    “……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們安息?”


    然而,在她發出疑問後,那些散發著幽藍光芒的亡靈卻不再言語,隻是用著空洞的眼神死死盯著她,妄圖讓羅希亞自己找到拯救他們的方法。


    “你連你目光所及的生靈都無法盡數拯救,又怎能奢望拯救這些徘徊於地獄門前的死靈?”


    就在此時,劍靈突然冒了出來,在羅希亞的身邊遊蕩,驅走了扒著她的亡靈。


    “你怎麽冒出來了?”


    “因為你的精神狀態似乎很不穩定。在白天,你試圖沉浸於繁忙的事務中,避免讓自己想起昨夜的場景,雖然那位女性已經和你講過無需過度自責的道理,但是你還是沒能真正從自責中走出來,不是嗎?”


    “莫非你覺得你很了解我?”


    “我當然了解你,我以你的魔力為餌料,自然也從中品嚐了你的情感、你的記憶。”


    “你吃了這麽多,不會產生什麽副作用吧?”


    “事到如今,你還擔心有什麽副作用呢?”


    羅希亞愣了愣神,但隨後她毅然決然地搖了搖頭:“我本來就沒幾年活頭了,又有什麽可擔心的?若是能用我的這些東西換取瓦特萊的一方安寧,又有何不可?”


    “總會有人在乎你、擔心你的。”


    “你是說……特蕾莎嗎?”


    談到特蕾莎,羅希亞想起了四天前二人的夜談以及昨夜她在城牆上找到的已經耗盡魔力的她,不禁歎了口氣:“我承認,曾經她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希望之一。但在重新見過麵後,我總覺得她變了許多,她不會永遠停留在我身邊,隻會短暫地駐足於此。


    她在咒術方麵很有才華,我們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因此,即便有一天我的壽命真的走到盡頭,她估計也隻會為此扼腕歎息一段時間,並不會真的停下腳步。”


    “你當真覺得她冷血無情至此嗎?我倒不這麽想,我覺得隻要你把你的難處告訴她,她肯定會盡她所能幫助你。你隻需要開口,告訴她你在使用劍時出現的任意一個症狀,她一定會竭盡所能幫你……”


    “你該住嘴了。”


    劍靈話沒說完就被羅希亞喊停,顯然有些不爽,然而羅希亞表露出來的怒意卻更甚於她:“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我絕不會向任何人求饒,也絕不會屈服於你的吞噬,所以請收起你身上自帶的魔性,休要妄圖誘導我。


    還有,你不如先和我解釋一下,最近我對感情的控製力變弱以及對一些往事的印象變淡是否與你吞噬了我的情感和記憶有關?你在利用我的同時又是否能想起關於你自己的更多東西?你又能否如約解決自己吸食魔力、情感和記憶的弊端?”


    然而,這一次,劍靈卻沒有正麵回答羅希亞的問題,她的表情又變得平靜如水:“對,你就應該這樣。你無法拯救所有人,因為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樣,救下一心求死的人對他來說是一種殘忍,若要守護邊民的幸福就要除掉敵軍的性命。


    你如何分辨得出那些徘徊在你身邊的亡靈全都是你無法拯救的邊民?或許那些亡靈中也有被你殺掉的敵軍。泛濫的同情心隻會成為你行進路上的絆腳石,你要做的便是為了守護你想守護的多數人犧牲掉少數人,然後跨越這少數人的死亡,繼續前行。”


    羅希亞本想再說些什麽,但她再次眨眼的時候,卻發現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營帳內。


    她還維持趴在桌上的姿勢,冰冷的鎧甲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紅印。她回首看向被放在刀架上的魔劍,走到營帳邊上撩開簾子,看著外麵還沒完全亮起的天,心想她怕是被劍靈強行推回現實了。


    想到這裏,羅希亞搖了搖頭,她輕輕摸了摸魔劍的劍鞘,說道:“你還是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是你開始想起了什麽,又因此生出了難言之隱嗎?”


    劍靈此時仍不發一言,羅希亞知道她壓根就沒有睡著,所以隻可能是劍靈想著對某些事情避而不談,究其原因,有可能是羅希亞猜對了自己身上種種異象的來源,也有可能是她尋回了無法對羅希亞分享的記憶。


    至於羅希亞是何時發現自己身上的異常的呢?或許是從第一次麵對那些士兵時就已經開始察覺出有什麽不對了。


    明明那些人曾經做過如此過分的事情,可羅希亞卻總覺得那並非是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反而總覺得那不過是她某日從小說中讀取的故事罷了,所以,當她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她不會出離憤怒——這些悲傷的記憶如同羽毛一樣,即使飛落在她的心田上,也不會泛起哪怕一絲漣漪。


    緊接著是被艾洛梅特點出表情上的不對勁的時候,羅希亞在思考她的表情變化為何如此明顯的過程中意識到她對於特定事物表露出的感情會超出她個人的正常範圍,這種變化甚至無法控製,純屬她下意識露出的表情。


    綜合她本人近幾天的表現來看,羅希亞可以把她的異常總結為一句話:劍靈在吞噬她的情感與記憶的同時,激化了她對重要之物表露出的感情,淡化了她對應遺忘之事的感情。


    或許對於還沒有為王的羅希亞來說,這種變化算不上什麽,但這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無疑是致命的,因為這代表著眾臣可以很快摸清她的喜好,也能很快抓住她的軟肋,屆時她便如刀俎魚肉一般,任人宰割。


    羅希亞想到這裏,麵色又沉了幾分,心裏想著看來她需要長期和這種經過侵蝕暴露出的本能作鬥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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