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滾,滾!給我滾!”


    百慕止璃正看著書,忽然聽見裏麵傳來女聲淒厲驚恐的尖叫,立刻和如我大師對望一眼,瞬間跳了進去。


    朱珠已經昏睡了三天,這三天來,七華居在如我大師將朱珠從天龍鈴中釋放出來時便如同火山一般灼人,幸好如我大師眼疾手快,天龍鈴罩在了七華居上,否則七華居必然要被燒為灰燼!


    接著,如我大師將他一起打發了出去,說是要留朱珠自行調養。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再次眼睜睜看著七七死去——就算她是什麽朱珠,可是,從她為了阿璟吞下九幽詭火的那刻起,她,就成了他心中的七七。


    他不會再讓七七為他付出至此,他會彌補的,會的…


    朱珠的到來,必定是因為上天再也看不下去他的愧疚痛苦,才將朱珠送了過來。


    即便父皇不會答應他娶一個人類,他也不會退讓。


    他絕不會讓朱珠,成為第二個阿璟。


    他會把朱珠當做妻子的,他會稟報父皇給朱珠一個身份,他會…忘記阿璟的。


    為了阿璟,他已經付出太多,早就知道阿璟不會與他有結果,早就知道應該抽身,早就應該明白他的情緣,不在阿璟身上…


    七七…朱珠…他會好好對待的…隻要給他一點時間,一點時間就好了。


    這三天來,他每天陪著如我大師在七華居的院子裏守著,聽著如我大師這三日不停歇的禪經和木魚聲,他原本恐慌的心終於平靜,他不知道朱珠會在裏麵呆多久,但他此刻能為她做的,隻有這個了。


    三日後的今天,終於,終於醒來了。


    可是迎來的不是喜悅,而是恐懼。


    等到如我大師收掉天龍鈴,百慕止璃推開房門,正看見房內床上有個人影躲在被子下瑟瑟發抖,而床下正散著已經四分五裂的鏡子碎片。


    “朱珠!朱珠你醒了,你覺得怎麽樣?”百慕止璃立刻到了床邊,想想此刻朱珠有些異樣的舉動,最終還是小心翼翼的放低了聲音,想要去拉被子。


    卻惹來朱珠的嘶吼:“你滾!你們給我滾!我不要見人,我不要見人!我要走,我要走!我要離開這!”說著,被子裏的身影拱了起來,隨後蓋著被子就從床上跳了下來,轉身就想要飛出去,卻被如我大師的佛珠一下箍住,都能動彈不得。


    “放開我!放開我!”朱珠一邊劇烈掙紮,一邊想要掙脫開那串墨色佛珠的禁錮。


    “朱珠,你究竟怎麽了?為什麽要蓋著被子?”百慕止璃跑了過來,說著就想要拉開被子一探究竟,卻不料朱珠死死抓住被子角,不讓他得逞。


    倒是如我大師一聲佛號打斷了這兩人的對峙。


    “善哉如我。朱珠施主,是否有何難言之隱?”一邊說,一邊對著百慕止璃微微搖頭,示意他不可如此。


    朱珠在感受到百慕止璃不再強行拉扯的力道後,終於漸漸平複了下來,隻是話中的苦澀掩飾不住:“…大師,是朱珠自作自受…與人無尤,大師,且讓我離開吧。”說著,又想要掙脫那越箍越緊的佛珠,卻收效甚微。


    如我大師看了一眼打碎的鏡子,又看了一眼始終用被子裹著腦袋的朱珠,終於說了出來:“善哉如我。可是姑娘的容貌出了問題?”


    一句話,讓朱珠的掙紮終於頹然的放下手,像是瀕臨死亡的絕望。


    “當真?——朱珠姑娘,讓小王看看你的臉?”


    本來百慕止璃不說還好,一說,簡直像是點燃了炮仗,朱珠又大哭起來。


    “…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見你…我不想…師父,師父,我想回去…師父,帶我走…朱珠好難受…好難受…”朱珠埋著腦袋,因為佛珠是纏在腰上,所以並沒有影響雙手抱膝的動作。


    百慕止璃聽朱珠說要求,腦中忽然看見七七哭喊著“…小白,小白…帶我走,我好難受…七七好難受…帶我走”的場景,這幅場景在自從見到七七被攝魂後的傀儡之身後,每日每夜的出現在他的夢中,後悔和歉疚,每每折磨的他痛不欲生,卻不敢再上流沙洞天去看她一眼。


    他怕看了之後,會更加痛苦,會更加痛恨自己的自私。


    將七七從永夜森林中帶出,與她嬉笑要以身相許,卻轉身將她送給了流沙洞天作為換取治愈阿璟的機會…


    到頭來,阿璟沒有治愈,而七七,也沒有了…


    他有時候甚至想要通過妖皇宮中的日光月輪回到過去,改寫曆史,卻最終沒有下定決心,他苦笑:其實,他終究是自私的…


    但是如今,朱珠不一樣卻又一樣,所以,他不會再讓他走了。


    百慕止璃上去微微一笑,溫潤如玉:“朱珠姑娘,你說要走,小王無話可說。隻是小王依稀記得,你說過,你西遊派出世曆練,若是半途而廢,是要受緊箍咒的。你師父對你師尊的緊箍咒尚且忌憚,朱珠姑娘是要嚐試嗎?”


    朱珠哭聲一頓,百慕止璃心中一喜,果然…


    卻聽見朱珠磨牙的聲音:“皇子要我留下,你不怕,晚上…做惡夢嗎?!”說著,迅速拉下頭上的被子,將一張如同鬼魅般的醜陋臉龐對準了百慕止璃,惡意的笑容更是讓這張臉陰森詭譎。


    就連看慣世麵的如我大師在見到那張像是被大火灼傷後,遍布醜陋疤痕的臉也念起了佛號。


    “善哉如我…這是,九幽詭火?”


    朱珠臉上,除了能夠看清一雙眼睛之外,原本秀白如玉的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焦黑色疤痕,更襯得那雙眼睛幽黑如夜,看透一切。


    原本的容貌,與此刻的醜陋形成了極致的恐怖,尤其是那張嘴,一道傷疤從左耳後一直延伸到右耳後,使得那原本的櫻桃小口成了詭異的血盆大口,一說話,牽動了整個傷口,好像一張吃人的大嘴隨時一口吞下麵前的人。


    朱珠看著已經明顯呆住的百慕止璃,冷冷一笑:“這樣的臉,你讓我還能去哪?嗯?這樣的臉,豈不是時刻提醒我、我的愚蠢和不自量力?這樣的臉,難道不是對一個女修最大的折磨嗎?…這樣的臉,還有人願意做我的道侶嗎…?”越說到後麵,朱珠眼中的水霧開始聚集,到最後,輕聲啜泣的吐出了那幾個字,仿佛用盡力氣,她又埋下了頭開始低低哭泣。


    如我大師卻沒有說話,而是執起朱珠的手,開始把脈,最終又抬起朱珠的頭看了看臉上的疤痕,最終歎口氣:“善哉善哉…九幽詭火果然陰毒,雖然大部分已經被煉化,卻還是對朱珠施主的身體造成了影響。這臉…”


    百慕止璃急切的問道:“如何?大師,要什麽靈丹妙藥,小王去尋來!”


    卻隻換來如我大師頗為歉意的搖頭。


    百慕止璃還想說什麽,朱珠卻已經那被子蓋住了頭,努力平複抽泣:“…你們,出去吧…我想靜靜。二皇子不用愧疚,這是朱珠的因果。以一張臉換取救命之恩,朱珠已是做了筆劃算的生意,此後…但願不再與皇子有何交集了…煩請如我大師撤了這禁身佛珠…你們出去吧,朱珠累了。”


    待到如我大師收走了禁身佛珠,朱珠頂著腦袋上的被子爬上了床,不再理會房間中的另外兩人。


    如我大師又唱了一聲佛號,最終還是帶著百慕止璃出了七華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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