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嘴查看費無天的遺體,要費無極遵照費無天的臨終遺言。費無極淚如泉湧,答應下來。費無天被火化,費無極讓青城山弟子前來帶著費無天骨灰回青城山去,臨行前,費無極與大嘴、張明遠、扁頭、阿長一一道別,依依不舍,不在話下。


    費無極淚光點點,喃喃道:“師父走了,爹也走了,他們說走就走,都走了。如今我們人到中年,本想盡孝道,可惜‘子欲養而親不待。’豈不令人痛心疾首,肝腸寸斷?我後悔莫及,不該對爹爹那樣絕情,我心知肚明。這世上,可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我不該對爹爹冷冰冰,如今他走了,我又成了孤兒。”不覺像個小孩子,哽咽開來。


    阿長強自鎮定之際,勸道:“哭什麽哭,你是男人,別哭。”話雖如此,可是昨晚上,阿長卻淚流滿麵。


    扁頭心裏不是滋味,俺隻能這樣勸道:“俺就不哭,無極打小膽小如鼠,讓他哭也好。”


    張明遠道:“哭鼻子就膽小如鼠?”扁頭堅持道:“當然。俺知道。”


    阿長搖搖頭,氣道:“死胖子胡說八道。”扁頭悶悶不樂,叫道:“傻大個,閉嘴。”


    大嘴勸道:“別吵,臭小子,你們老大不小了,還是孩子氣,沒完沒了。”大嘴勸道。


    張明遠道:“你們兩個如若有一日不吵了,想必終南山也會寂寞難耐許多。”扁頭和阿長忍俊不禁,大嘴也樂此不彼。


    費無極破涕一笑,歎道:“方才說哭,目下就笑了。哭笑不得,此為何意?”大嘴道:“你們年紀不小了,也該有人管管你們了。”


    扁頭道:“誰管?俺才不怕。”阿長撇撇嘴,歎道:“但願你不怕,除非你一個人。”


    費無極又重複這句話,接著歎了口氣道:“師父走了,爹也走了。”


    阿長不以為然,叫道:“你老年癡呆麽?同樣一句話如何說上兩遍,還不厭其煩,有完沒完?”


    大嘴聽了這話,一臉不悅,質問阿長,淡淡的道:“老年癡呆?莫非你在罵師叔不成?”


    阿長嚇得麵如土色,立馬辯解道:“沒有,師叔,我阿長最聽話,如今出息的非同一般,從不胡說八道。”


    張明遠道:“讓無極把話說完。”阿長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扁頭似笑非笑,點頭道:“既然終南山掌門人發話,俺們哪有違抗之理?”


    大嘴擲地有聲,歎道:“這就對了。”扁頭詫異萬分道:“什麽?”大嘴看著扁頭,伸手一指,緩緩道:“讓無極把話說完。”


    扁頭激將法出爐,意欲讓費無極振作起來,就一本正經道:“說吧,又不是不讓他說,嘴巴在他嘴上,俺又不捂他的嘴,隻怪他自己笨嘴拙舌了,目下一蹶不振,怪誰?”


    費無極道:“師父走了,爹走了。這下我就孤兒了。不過師叔在,師兄們在,我就不感到傷心難過,孤苦伶仃。”


    大嘴笑了笑,安撫道:“到了青城山,回個信,別讓師叔掛念。師叔年紀大了,不想流淚。你走吧,師叔不想看到你依依不舍的樣子。”說著背過身去,慢慢走了。


    費無極追上前去,大呼:“師叔,您老人家多加保重,我去去就回。”說著跪地而拜,咚咚作響,磕了三個響頭。


    大嘴回過頭,笑道:“去去就回,還沒做出什麽大事,就想撂挑子?師叔可不高興。你長大成人了,該自立山頭,不可碌碌無為,一事無成。”


    費無極道:“沒,師叔總是逗無極開心。”頓時破涕一笑。


    大嘴老淚縱橫道:“起來,無極,要堅強。師叔知道你掛念終南山,等安放好你爹的骨灰,先回來看看師叔。以後的路還很長,作為一個男人,要無比堅強。男子漢大丈夫,不可流淚,你可明白?”


    費無極搖搖頭,叫道:“不懂,師叔如何流淚?”看了一眼大嘴,隻見他眼裏含淚。


    “不懂裝懂,會不會?”大嘴像個老頑童,笑道:“師叔方才被風吹了眼睛,故而流淚。老年人嘛,明白了?”費無極欲言又止,也是緊鎖眉頭,眼裏含淚,悲從心來。


    片刻,費無極與大嘴言別。大嘴背著李長安生前的葫蘆和寶劍,最近幾日,一天到晚都帶在身邊,看著看著就熱淚盈眶。此時此刻,走著走著,也是淚流滿麵。無極走了,大嘴心裏難受。大嘴尋思,終南山怎麽了,最近許多煩心事。想著想著,慢慢走了。


    費無極看著張明遠、扁頭、阿長,微微一笑:“師兄們,放心好了,我會回來的,誰讓我們是一家人。就怕你們以後見我會生分,彼此就麻煩了。”


    張明遠神情肅穆,笑道:“無極,你這般說,豈不令人笑話,記住,終南山永遠是你的家。還記得麽?你說的,回到終南山,就是回家了。”


    扁頭道:“雖說舍不得你離開俺們,可你也要自立門戶,是也不是?誰讓你長大了呢?”


    阿長道:“看看江湖各大門派,年紀輕輕就自成一派。你想必有些羨慕嫉妒也未可知。既然機會來了,就抓住好了。”拍了拍費無極的肩膀。


    費無極納悶道:“機會?我還要在終南山守孝三年,青城山上我會派人看管,代行掌門人職責。如若不為師父守孝三年,心裏何安?”


    張明遠問道:“那你爹怎麽辦?難道不為自己的爹守孝三年麽?”


    阿長出起主意道:“你還不如就在青城山,把師父的遺物帶走一件,做個念想,在青城山上,為師父和你爹,一起守孝三年,有何不可?”


    扁頭介紹道:“一派胡言,為兩個人守孝三年,豈有此理?俺覺得不太好,兩個人都不高興,因為這守孝三年,要虔誠為一人。”


    阿長反駁道:“你才一派胡言。蘇東坡兒子當年為何為父母守孝三年,也是兩個人?”


    扁頭辯解道:“一派胡言,種浩父母是兩口子。莫非師父與費無天,也是兩口子?”


    張明遠破涕一笑,緩緩道:“你們兩個人如何又信口開河。”


    費無極撓了撓後腦勺,歎道:“不必如此,你們兩個人何必都一派胡言。”


    扁頭歪著腦袋道:“什麽?”阿長一怔,納罕道:“但說無妨?”扁頭附和道:“何出此言?”阿長搖搖頭,笑道:“此為何意?”


    張明遠道:“說起孝道,想必太祖皇帝也是我等楷模。”


    費無極道:“所言極是,太祖對杜太後的孝道,世人皆知。這西夏乾順還為他母後造甘州臥佛寺大佛,也算極其孝順了。不過世人皆知,乾順的母後小梁太後,也是契丹人鴆殺,恐怕乾順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眾人聽了默然不語。


    扁頭念念有詞,歎道:“俺知道,有一句話叫做,‘誰言寸草心’!”阿長撓了撓後腦勺,一瞬間死活想不起來,苦笑道:“下一句叫做什麽來著?”扁頭冥思苦想,裝傻充愣道:“叫做,‘怎麽也想不起來了。’是也不是?”


    阿長猛然拍下自己的腦門,叫道:“世人皆知,叫做‘報得三春暉’!”喜笑顏開,想起來了。


    費無極深情道:“唐詩就是牛氣衝天,我們以後說什麽都要引經據典,往往張口閉口,離不開唐詩,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這大唐之詩,猶如皓月當空,自然光芒萬丈。我看和唐詩分庭抗禮者,非我宋詞莫屬。後人如若評論周秦漢唐,都會對唐詩念念不忘,便是張口即來,喜歡的不得了。如若評論我大宋,自然不可少了宋詞。”


    張明遠道:“這有什麽,難道唐詩不好麽?唐詩通俗易懂,言簡意賅。要數白樂天的詩歌最通俗易懂了,世人皆知白樂天每每作詩,總要拿給老婆婆讀讀看,如若明白了,白樂天才覺得這詩歌作的就很好。如此體察民情,深入尋常百姓人家的生活中去創作,才算得上大師風範。如若關在書房裏讀些引經據典的東西,寫出來的東西,自然是陽春白雪,曲高和寡,鶴立雞群了。雖說高雅的不得了,可令人看不懂,猜不透,隻能束之高閣,敬而遠之,有什麽意思?這般創作反沒意思,既浪費時間,也自尋煩惱。如今我大宋許多文人墨客,隻知炫耀些辭藻,卻不知用心用情,如何會有大作橫空出世?想必他們隻知勾心鬥角,一派胡言。文壇泰鬥的名頭,想必也是沽名釣譽,自以為是了。如若不靠作品加持,文人墨客便是一無是處,自慚形穢。”


    扁頭道:“明遠此番高論,妙不可言,俺甘拜下風。”


    阿長道:“可惜,蘇東坡作古了,如若不然,明遠與蘇東坡談笑風生,想必定會成為大宋文壇一件大事。”


    張明遠笑道:“想必蘇東坡最厭惡談及此事,蘇東坡的文章,都是取材芸芸眾生,有著清風明月,青山綠水,帶著春夏秋冬,萬物枯榮,世間輪回,天地日月星辰。他實乃得道中人,早已超凡脫俗,羽化登仙。要說大唐詩仙太白,到了我大宋,必要說大宋詞仙東坡了。”眾人會心一笑,深以為然。


    費無極笑出聲來,喜道:“看看你們,說這麽多,好似廢話連篇。還是做好自己罷了,何必自尋煩惱。我覺得師父和我爹都是頂天立地的真漢子,要向他們致敬才是。”頓時神情肅穆。


    張明遠若有所思,安撫道:“這便很好,既然你想明白了,師兄我就放心了。記得師父的恩德,也原諒你親生父親的過錯,有何不可?記得,你我皆不惑之年。既然不惑之年,顧名思義,就是,沒有疑惑。”


    費無極道:“那我離開終南山到青城山,師兄你會來看我麽?我們從小到大,沒分開過,如今要分開了,你於心何忍?”


    張明遠驚道:“你真孩子氣。老大不小的人了,有什麽好看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乖寶寶,那我也好給你買些果子吃,也算我抬舉你了。長大成人,總是孤單寂寞,世人皆知,你何必裝傻充愣。你遲早另立山頭,我等以後常來常往,未為不可。”扁頭和阿長麵麵相覷,欲言又止。


    費無極不以為然,馬上仰天長歎道:“常言道,長兄如父。看看,師父走了,好不容易認了爹,他也走了。雖說幹爹尚在,可畢竟是幹爹。你做師兄的如何不懂得這個道理。眼下看來,這不就是長兄如父麽?莫非是我說錯了?”張明遠一怔,一時語塞。


    扁頭破涕一笑,歎道:“無極所言極是,常言道‘長兄如父’,明遠,你以後不可不理無極,你可知道?


    阿長伸手一指,笑道:“你們至死是少年啊,我看這多少年來,你們都是形影不離,情同手足。這世上恐怕雙胞胎也未必能如此。”


    費無極道:“阿長師哥,我先去青城山安放家父骨灰,大約三個月左右時間。等我到終南山後,我們一同回青城山,你意下如何?”


    阿長點頭笑道:“好了,你淩晨早說了八百遍了,囉哩囉嗦,煩不煩。眼下我為師父守孝,哪裏也不去。”


    張明遠笑道:“無極,到了成都府,不可人前賣弄。聽說成都府的文人墨客不可小覷。”費無極隻笑不語。


    扁頭和阿長麵麵相覷,齊聲道:“記得,路上別沾花惹草,聽說成都府美少女,多如牛毛。”


    費無極深情笑道:“好了,我走了。”隨即揮揮手,環顧四周,但見終南山,雲海茫茫,山色蒼茫。


    張明遠、扁頭、阿長也揮揮手,齊聲道:“一路順風,到了青城山,記得回個信。”直到費無極等人不見蹤跡才回去。


    費無極帶著青城山弟子,走在山道上,回過頭,已是淚流滿麵。終南山依舊,鬱鬱蔥蔥,雲霧繚繞。不老鬆煥發生機,山路上陽光明媚,美不勝收,鳥語花香,潺潺流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兩宋傳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方唐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方唐宋並收藏兩宋傳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