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眾人又回到了皇城大內,馬車路過拱辰門時,張明遠掀開側窗簾子往外瞥了一眼,又路過了熟悉的皇宮過道,那是首次進入後苑麵聖時走過的路,隻見禦林軍又路過,一個個人高馬大持著紅纓槍,踏著大步,噠噠作響,漸行漸遠。


    馬車出了拱辰門,經過一座橋,進入一個宮門,那匾額上書曰:延福宮。世人聽說過大名鼎鼎的延福宮,隻是未曾見過,眼下乘車進來,大開眼界。下了馬車,張明遠等人神情恍惚,那延福宮果然名不虛傳,好似人間仙境。


    那城牆邊有個土坡,上有假山數座,流水潺潺,又有綠樹成蔭。亭台樓閣之間皆有波光粼粼的池水環繞,又有翠竹搖曳、牡丹吐豔。錦鱗遊泳,鴛鴦戲水。再看幾隻仙鶴站在池邊嬉戲,幾隻孔雀也走來走去。池水中央有一個亭子,亭子與岸邊有彎彎曲曲的小橋相連。


    眾人走到一個宴殿,盡皆落座。高俅、李邦彥等人為宋徽宗請了場歌舞,宋徽宗派人去請張叔夜和種師道,回報說二人去了少林寺,故而不曾前來。種溪在圖畫院忙碌,故而也不曾趕來。


    蔡京和童貫忙完後,在宋徽宗的密令下,急匆匆趕來。群臣列坐,歌舞升平,好不熱鬧。張明遠、費無極、種浩、段和譽也一同參與。一個個喜樂無比,心曠神怡。


    宋徽宗喜笑顏開,聽說蔡京最近有書法大作,就催促起來,蔡京隻好獻上自己多年以前的書法大作助興,眾人看時,隻見寫有一篇文章,其文曰:


    臣聞唐有天下,不能追法先王。其政之所施,與士之所學,皆同乎流俗,合乎汙世。其文鄙樸,無覆風雅。開元中葉,號為極治。而遺風餘烈,無可稽考。


    世稱明皇脊令頌,最為翰墨文章之美。


    伏蒙宣示真跡,其書劄詞語,始知臣前言不誣。臣伏觀前日聖製圖賦,羲畫遒勁,奎文藻煥。非騷人嫉世憤懣之詞,真聖人孝友格物之義。以彼方此,以今觀昔,其事則同,其德其言則異。猶日月之揭,霄壤之殊,非臣敢私也。


    政和五年四月望


    太師魯國公蔡京謹題


    張明遠見狀,仰天長歎道:“蔡太師果然名不虛傳,書法登峰造極,實乃妙不可言。這書坊,功力十足,無出其右。”


    費無極道:“厲害,厲害。果然名不虛傳,非同凡響。”雖對這蔡京很不喜歡,可看了他的書法,也不由笑容滿麵。


    種浩歎道:“果然名不虛傳,如此書法,不可思議。”段和譽看了目瞪口呆,驚訝道:“蔡太師書法,無出其右,冠絕天下。在皇上之下,未為不可。”


    宋徽宗笑道:“朕的瘦金體與蔡太師書法不可相提並論。隻是瘦金體乃朕獨有,世人不好臨摹,而蔡太師等人書法,大可效仿,而且也頗有建樹。世人皆知蔡太師年老體衰,可不知他也是老當益壯。書法獨步天下,此乃我大宋舞文弄墨之大家是也。所謂,蘇黃米蔡,各有所長。”


    費無極明知故問道:“何謂,蘇黃米蔡?還望皇上指點。”


    宋徽宗笑道:“我大宋書法四大家便是:蘇東坡,天然豪放;黃庭堅,頸鍵骨幹;米芾,縱情飄逸;至於蔡太師,那便是,姿媚豪健,痛快沉著了。此乃大宋書家最高境界,正所謂‘尚意’,是也。”一言未必,口裏罵道:“米瘋子,當年可是瘋瘋癲癲,給朕帶來不少快樂。”又捋了捋胡須,哈哈大笑開來。眾人也陪笑起來。


    正當眾人笑時,宋徽宗卻歎道:“可惜,天妒英才。崇寧五年朕讓米襄陽做了書畫博士,還是禮部員外郎,時常伴駕,也算人盡其才。偏偏他大觀元年,非要離京,去淮陽軍做知州,結果撒手人寰。朕連最後一麵也沒見到,豈不令人傷心難過。”聽了這話,眾人再三安撫。


    張明遠心知肚明,早聽師父說了,建中靖國元年,米襄陽在發運司做官,聽說蘇東坡生病,多次前往拜訪。結果當年八月中秋,蘇東坡一病不起,與世長辭。米襄陽自然悲痛欲絕。要知道米襄陽可是蘇東坡的故交,又是當今天子的故交,隻因為蔡京大搞元佑黨人的迫害,故而蘇東坡的詩文也遭到蔡京的襲擾。


    宋徽宗道:“蔡太師的書法,自成一派,朕也愛不釋手,當年做端王,花錢購買,那可是一段佳話。”


    蔡京驚恐道:“聖上過獎,微臣實不敢當。”搖搖頭,捋了捋花白胡須,低頭笑出聲來。


    童貫瞪了一眼蔡京,一臉不悅也無可奈何,看向宋徽宗,隨即畢恭畢敬。李邦彥道:“太師書法名不虛傳,好似窈窕淑女,自然令人賞心悅目。不過此窈窕淑女又多了不少書卷氣,很有古之蔡文姬的風範,就是與那李清照的風範也並無差別。再說李清照也姓李,說起來還與本官同姓。”


    蔡京笑道:“過譽,過譽,實不敢當。”


    高俅笑道:“有一次,蔡太師與米芾在府邸說話,微臣也在場,他二人聊的暢快。蔡太師問米芾,‘當今書法,何人最好?’米芾說,‘自唐末柳公權後,便是蔡太師和令弟蔡卞了。’蔡太師又問,‘還有何人?’米芾笑了笑,答曰:‘當然是在下了。’”


    蔡京搖搖頭,擺手道:“見笑,見笑。”低頭羞笑起來。宋徽宗哈哈大笑,張明遠等人也喜笑顏開。眾人點點頭,舉杯痛飲,好不快活。


    提及米芾,宋徽宗自是頗為懷念。張明遠和費無極也對此人很是喜愛,畢竟米襄陽的書法,令人心馳神往。張明遠總拿來垂範。


    費無極聽說過米襄陽的一些故事,為了讓龍顏大悅,便笑道:“陛下,我有個有關米襄陽的故事,也是道聽途說,講給諸位聽一聽,可好?”


    宋徽宗立馬來了興趣,笑道:“但說無妨。”童貫冷笑道:“道聽途說,不足為信。何必再說。”李邦彥見宋徽宗一臉不悅,便笑道:“聽一番,無妨。”


    費無極道:“我在京兆府聽過說書人的吹牛,他說米芾很愛幹淨,隻要用手拿過的東西,馬上就把手洗上一遍。因此無論走到何處,那仆人都帶著一壺水,隨時準備著伺候一番。米芾洗手從不用盆,嫌盆裏的水不幹淨。仆人用一把銀壺倒著水,米芾用手接著水洗,洗完後還不用毛巾擦,兩隻手拍打拍打,直到晾幹為止。”


    宋徽宗笑道:“果然是個怪人。那件事,朕難以忘懷。那年朕讓他寫字助興,用完的硯台,他居然當場揣入懷中,墨水四濺,他滿不在乎。朕都驚呆了。再問為何如此,他說已然用過,就賞賜給他。朕再看,那墨汁沾在他手指頭上,他居然放在嘴裏舔,內侍都笑。”眾人聽了忍俊不禁。


    張明遠道:“蘇門六學士,名揚天下。米襄陽卻自成一派。”宋徽宗笑道:“米襄陽瘋瘋癲癲,蘇東坡自然不敢收為門人。蘇門弟子,不知是哪六人?”


    高俅道:“微臣當年做過蘇東坡的書童,這件事可是難以忘懷。我便見過東坡先生的六個高徒。”蔡京道:“這六人加起來,也比不上你高太尉一人。”眾人都笑。


    費無極掰著手指頭,介紹道:“秦少遊、黃山穀、晁補之、張耒、陳師道、李廌。此為蘇門六學士。”


    高俅又補充道:“除此之外,還有四人,我也是聽東坡先生的子孫所說,那李格非、李禧、廖正一、董榮,為蘇門後四學士。那年我去找蘇過和蘇迨,他們正與這四人攀談。”


    張明遠和費無極聽了這話,才知道,原來這些年,高俅一直與蘇東坡後人有來往,頓時肅然起敬。蔡京見高俅不停提及蘇東坡,便一臉不悅。童貫也悶悶不樂,畢竟蘇東坡的影響力,無出其右,如若總提及此人,自己就甘拜下風了。


    種浩道:“蘇東坡當年在鳳翔府做過官,到過終南山,想必也去過長安,也未可知。”


    段和譽道:“我在大理國就聽說過蘇東坡的鼎鼎大名,那還是小時候。成都府的文人墨客,去了大理國遊玩,就帶去不少蘇東坡的詩文,我讀了驚掉下巴,沒想到中原文人墨客之中,居然有兩個神仙中人,一個是大唐李太白,一個是大宋蘇東坡。”


    見宋徽宗神情肅穆,欲言又止,李邦彥和高俅都使個眼色,示意眾人不許再提蘇東坡,畢竟蘇東坡提的太多,當今大宋天子就一臉不悅了。宋徽宗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蘇東坡為大宋文人墨客大大的長了臉。悲的是,蘇東坡去世太早,如若不然,也能為朝廷所用。心中也有些許羨慕嫉妒,畢竟做皇帝的,就怕功高蓋主。這蘇東坡雖說不會帶兵打仗,也沒什麽武藝高強,但蘇東坡實乃大宋文壇之中的神仙人物。大宋文壇之上,恐怕多少人都要甘拜下風了。蘇東坡的風頭太大,雖說撒手人寰許多年,可他的詩文永垂不朽,自然令人羞愧難當。


    高俅使個眼色,眾人就避開了蘇東坡,談論起了書法。張明遠道:“王羲之的《蘭亭序》我最是佩服。”費無極道:“不錯,柳公權和顏真卿,更是妙不可言。”


    蔡京道:“大唐哪裏比得過我大宋,爾等不可,替大唐歌功頌德,眼下還要替陛下祈福才是。”高俅道:“那自然。”


    童貫道:“理當如此。”李邦彥道:“我大宋更上一層樓。”宋徽宗歎道:“好了,朕想與明遠、無極走一走,你們且先去。”對蔡京、童貫、李邦彥、高俅擺了擺手,四人緩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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