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我儒家學的是仁義禮智信,這五常的功用妙不可言。可行走江湖,可出人頭地。不知道家又當如何?”眾人看向玄空。


    玄空道:“我道家說的是金木水火土,這五行的妙處,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此言一出,眾人看向空遠。


    空遠笑道:“我佛家悟的是生老病死苦,這五化的真諦,晦澀難懂,非尋常人所能知曉。況且眼下朝廷有生老病死苦的新解,你們或許不曾明白。”


    張明遠問道:“大師,何謂生?”


    空遠道:“在我大宋,如今凡是讀書人,都可稱之為三舍生。他們養尊處優,十年寒窗苦後,便可參加科舉,如若一舉高中,便可平步青雲,官運亨通。這便是朝廷所說的‘生’。”


    費無極追問道:“何謂老?還望大師不吝賜教。”


    空遠道:“老衲所知,曆朝曆代,年老體衰以後便要靠養兒防老,但如若兒女不孝,自己又貧困交加,便會無依無靠。但如今大有不同,蔡太師在東京建立了許多居養院。如此有了國家供養,他們便衣食無憂了。這便是朝廷所說的‘老’。”


    惠鬆問道:“大師,何謂病?”


    空遠道:“這有什麽可說的。世人都會得病,如若窮人得病,無錢治療,恐怕隻能等死。如今大有不同,蔡太師建安濟坊,再窮也不怕沒錢治病了。畢竟朝廷撥款,綽綽有餘。這便是朝廷所說的‘病’。”


    明哲問道:“何謂死?”


    空遠道:“以前窮人死了隻好橫屍街頭,如今有了漏澤園,讓買不起棺木的窮人有了棲身之所,官府還定期去祭奠,這便是朝廷所說的‘死’。”


    道空饒有興趣,也問道:“何謂苦,還望大師賜教?”


    空遠雙目緊閉,李長安和玄空見狀詫異萬分。


    張明遠等幾個晚輩再三追問,空遠卻無動於衷,一言不發。張明遠等人心下疑惑萬分,莫非其中道理高深莫測,不可言說,頓時更加興趣大增,看向李長安和玄空。李長安和玄空見狀,隻好也追問起來。


    張員外和費無天也加入其中,眾人再三追問後,空遠突然老淚縱橫,道:“苦海無邊,無窮無盡。自古以來,黎民百姓便是苦難深重。範仲淹所言極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可惜如今憂國憂民者,少之又少。做最底下的老百姓,如若沒有受苦受難的心,便苦不堪言。但眾生皆苦,大可憶苦思甜。苦中作樂,以苦為榮,與苦作伴。正道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先苦後甜,回味無窮。先甜後苦,苦不堪言。”眾人噓唏不已。


    張員外道:“大師所言極是,人生在世本就苦中作樂。生老病死苦,皆是無可避免之事。眼下老夫便有一苦,不知大師可否為我一解?”


    費無天道:“我也有苦難言,這苦,實乃欲哭無淚。”頓時仰天長歎。


    空遠喃喃道:“世人皆有苦,各種各樣,稀奇古怪。有些人的苦大仇深,有些人嫉惡如仇,有些人付之一笑,有些人滿不在乎。但也隻不過是心境不同罷了,你要說遇到苦,心中毫無波瀾,那是大大的自欺欺人。但凡事也要想得開,如若想不開,便苦不堪言。”


    費無天淚流滿麵道:“無極,你還好嗎?我便是你口中的天叔,費無天啊!我實則是你的親生父親,聽你那些年叫天叔心如刀割,這些年爹爹對不起你。”隨即站起身來,走到費無極跟前,拉起費無極,抱頭痛哭。


    費無極一臉茫然,不知所措,還以為費無天在開玩笑,便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撫道:“前輩這是怎麽了,恐怕在開玩笑。或許晚輩與你兒子模樣相像,故而如此?我那天叔早已去世了許多年。”


    李長安卻搖搖頭,淚如雨下,道:“無極,說來話長,你的身世之謎,如今再也瞞不住了。你們要父子相認才好。”見師父如此,費無極大吃一驚,張明遠也目瞪口呆。眾人更是詫異萬分。


    張員外也哭道:“明遠,你還記得我說過張小寶的故事麽?實不相瞞,張小寶便是我,我便是張小寶。明遠,爹對不起你!”隨即也上前抱著張明遠,潸然淚下。


    惠鬆、明哲、道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帶張明遠、費無極抵達少林寺,不隻為武林大會,更為他們父子相認,父子團聚。李長安、玄空和空遠把來龍去脈對張明遠、費無極說了,二人依然神情恍惚,不大確信,仍然以為這是白日做夢,實在猝不及防,難以接受。但回想起點點滴滴,曆曆在目,也有些豁然開朗。


    李長安道:“明遠、無極,你們還記得兩個樵夫麽?”費無極道:“寶叔和天叔?”李長安點了點頭。


    張明遠頓時猛醒過來,驚道:“師叔說,他二人早已去世了。如何又活了過來?”


    玄空道:“這件事,明遠、無極,你們去西夏期間,我與你們師父就商議過了。如若當年不這樣說,你們又如何會死了心,滴酒不沾呢?當年說他們喝醉了便跌落懸崖。你們小小年紀,被搭救回來不久,如若跟你們師叔學喝酒,養成不良習氣,如之奈何?”


    空遠道:“我看,還是張員外和費掌門與明遠、無極去說好了。”張小寶和費無天點了點頭。


    費無極卻擺了擺手,詫異道:“這是為何?你們在我們小時候不曾認我們,如今為何急於相認?這是為何,你們能說明白麽?”


    費無天頓時羞愧難耐,低下頭。張小寶也淚光點點,背過身去。惠鬆勸慰費無極,明哲勸慰張明遠。


    道空質問道:“稀裏糊塗,莫名其妙。何不說個清楚明白?”玄空瞪了一眼道空,使個眼色,讓他不可造次。


    空遠道:“張明遠、費無極,這件事在江湖上,隻老衲與玄空兄、長安兄三人知曉。張員外和費掌門到少林寺與老衲促膝長談之際,長安兄和玄空兄也在座。這些年來,這件事一直令人放心不下。這便是一段孽債!”隨即看向李長安。


    李長安噓唏不已,歎道:“還是張員外和費掌門自圓其說好了,我等皆是外人,還要看他們兩對父子,如何了結這樁孽債!”隨即站起身來,緩緩退了出去。


    玄空和空遠也站起身來,緊隨其後。惠鬆、明哲、道空見狀,也走了出去。廳堂裏隻剩下張明遠、費無極、張小寶、費無天四人,四下鴉鵲無語,靜悄悄的,隻聽得彼此呼吸聲,時快時慢。


    張小寶道:“這件事,老夫埋藏心底許多年,如今不得不真相大白。明遠,你如若怨恨為父,那就恨吧。”費無天道:“不錯,無極,你要怪,為父也不傷心難過。”


    費無極頓時一怔,撓了撓後腦勺,苦笑道:“有話就說,何必吞吞吐吐?二位前輩莫非聽了不少說書人的故事。張員外在雄州就說書講故事,眼下到了少林寺還念念不忘?費掌門武藝高強,如何也喜歡聽說書人講故事?這聽別人講故事不好玩,還要自己做故事中人,真是好笑。”


    張明遠見他們如此,一時之間也難以接受,便苦笑一聲,也樂道:“你們別開玩笑,我們從小沒有見過父母,聽師父說,父母撒手人寰也是意外。你們不必可憐我們。我們眼下都長大成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認不認親,無關緊要。如若二位前輩覺得我們是可造之材,想與我們做忘年交,不是不可以。何不早說,何必如此拐彎抹角,豈不令人匪夷所思?”聽了這話,張小寶和費無天頓時欲哭無淚,麵麵相覷。


    張明遠、費無極話雖如此,可心下也早已有些波瀾,疑惑萬分,莫非他們真是父親。不由鼻子一酸,心中五味雜陳,心如刀割。見兩個前輩如此痛苦不堪,也是傷心難過。


    李長安突然走了進來,歎道:“方才明遠、無極所言,為師聽到了。你二人不可如此,豈不太也心狠手辣?”此言一出,張明遠、費無極頓時目瞪口呆。


    李長安看向張小寶和費無極,心中犯了難,眼看如此愁苦,便橫下一條心,擲地有聲道:“這件事,你們實乃難以啟齒,隻好由老夫從中斡旋了。明遠、無極,你們聽好了。為師曾是京兆府不及第的秀才,後來心灰意冷上了終南山。一日下山,去渭水邊會友,便遇到了兩個漢子,便是你們父親,一個叫做張小寶,一個叫做費無天。費無天曾經是家徒四壁,偷盜了張小寶的菜地,後來二人不打不相識,結為兄弟,上終南山做了樵夫。”說到這裏,停了下來。


    費無極問道:“後來怎樣?”李長安噓唏不已,歎道:“的確難以啟齒,還是他們自己告訴你們好了。”隨即瞪了一眼張小寶和費無天。


    費無天淚流滿麵道:“這件事,你們不要再追問了。我本與寶兄弟反目成仇,但老毒物黃劍前來挑戰長安兄,結果老毒物害死了你們兩個的娘。我便與小寶冰釋前嫌,想要報仇雪恨,但隻會三腳貓的功夫,哪裏是老毒物的對手,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又害怕連累長安兄,隻好在搭救你們後,把你們托付給你們師父和師叔,便離開了終南山。”


    張小寶淚光點點道:“明遠,爹爹見你娘遇害,便看破紅塵,路過太原府,北去五台山,想出家當和尚。但念及你自小孤苦伶仃,不想讓你以後更苦,便到了雄州做買賣。但被人欺騙血本無歸,走投無路,露宿街頭,偶然機緣巧合,遇到一個富家千金收留,由此結為連理,後來有了明哲、明紅和明浩。五年前,我夫人得病去世,為父的嶽丈嶽母也年老體衰去世,為父便成為富商大賈,便是你們在雄州見到的張員外。”張明遠熱淚盈眶,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費無天道:“無極,爹爹後來南下,去了成都府,得到隱士指點迷津,上了青城山,讀書習武,此後再未娶妻生子,這些年來,一個人也習以為常,便是眼下青城派掌門人。爹爹雖無家財萬貫留給你,但卻有一身的武藝,想要傳給你。還要將青城派傳給你,也算爹爹死而無憾了。”頓時眼裏含淚,悲從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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