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一隊官軍整整齊齊,步伐鏗鏘有力之際快步而來。一個肥胖的士卒和一個瘦弱的士卒,走了過來,進了羊圈便伸手去抓羊。羊群跑來跑去,二人哈哈大笑。好似在東京青樓與女子鬼混一般猥瑣模樣。


    肥胖軍官走向老頭,拱手道:“張老爹,最近可好?我等過來抓羊吃,幾日不吃一隻羊,那便茶不思飯不想了。”


    老頭捋了捋胡須,將那白色汗巾搭在肩頭,似笑非笑之際,緩緩道:“你們這些年不操練,也不打仗,都在忙些什麽。”


    那肥胖軍官笑道:“軍機大事,你老人家還是少打聽為妙。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不打仗便英雄無用武之地,如之奈何。”


    老太太開玩笑道:“女真人和那契丹人在草原上摔跤,你們不去湊熱鬧?我可聽說,他們為了爭奪什麽海東青,有無此事?”


    肥胖軍官擺了擺手,冷笑道:“費婆婆又開玩笑。躲之不及,還趟那渾水。‘澶淵之盟’後天下太平。隻有西軍與西夏在荒山野嶺玩捉迷藏,我等很久不摸刀劍了。至於東京禁軍,恐怕更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高太尉領著他們玩,不是在艮嶽搬石頭,就是到金明池搞龍舟爭標比賽,他們可快活著呢。”


    另一個臉上有黑痣的軍官帶著另一隻隊伍路過,隊伍三三兩兩,走走停停,皆散漫而來。


    這臉上有黑痣的軍官見到眾人,便走上前來,又見玄空、惠鬆、明哲、道空,便仔細打量開來,問道:“爾等可是道士?”玄空點了點頭。


    這廝叫道:“怕是假道士,如今世人皆知,當今做道士可發財,冒牌貨也比比皆是。”


    道空無名火突起,罵道:“無恥之徒,狗膽包天,居然出言不遜。看我不教訓你,更待何時?”隨即大打出手,一掌擊退那臉上有黑痣的軍官。


    那廝躺倒在地,氣喘籲籲。這廝手下幾個士卒便一同前來挑戰,許多士卒也大打出手。此時此刻,亂作一團,老頭和老太太趕忙躲到一邊,不敢露頭。


    玄空好言相勸,那肥胖軍官也勸和,但臉上有黑痣的軍官不依不饒。這廝讓他手下朝玄空和張明遠、費無極襲來,玄空隻是略施幾招,製服士卒,並不傷及他們身家性命。


    費無極本想躲避,可那些士卒不依不饒,以為他與道空都是一夥人。費無極無處可躲,隻好學玄空,製服他們罷了。


    張明遠也不得不三拳兩腳,製服那些前來襲擾的士卒。臉上有黑痣的軍官見占不到便宜隨即引眾匆匆離去,臨行撂下一句狠話:“有種別走,給爺等著。”隨即落荒而逃。


    肥胖軍官拱手道:“這廝曆來如此,你們不必放在心上。他是童貫的狗腿子,飛揚跋扈慣了,沒人管得住。你們還是早些離開,以免多生事端。”


    玄空道:“無量天尊,罪過,罪過。貧道本不想出手傷人,但被逼無奈隻好教訓他們一番。這些士卒與那廝實乃尋釁滋事,不知天高地厚。”


    張明遠看向費無極,笑問道:“無極,你素日勸我休多管閑事,為何方才你也大打出手了?”


    費無極伸手一指,氣呼呼道:“師兄不必揣著明白裝糊塗,我等下山之際,師父千叮萬囑讓我們不可惹是生非。方才是他們尋釁滋事,我們隻不過是被逼無奈,自衛防身罷了,有何不可?”


    惠鬆揚起袖子,威風凜凜道:“不錯,無極所言極是。如若我們一忍再忍,一讓再讓,一退再退便是示弱。他們定會得寸進尺,那時候我們便自食其果,自取其辱了。”


    明哲氣道:“可不是,遙想戰國時,秦始皇統一天下之際便是如此。蘇轍的《六國論》也提及此事的經驗教訓,想必世人皆知。”


    道空罵道:“他們狗仗人勢,居然無法無天,實乃可惡透頂。”玄空道:“好了,事不宜遲,我看我們還是快快離開此地,免得招惹是非。”


    老頭氣道:“那廝時常前來搗亂,抓羊從來都不給錢,還說給我們臉,瞧得起才來抓羊。”


    老太太勸道:“世人皆知如今蔡京和童貫一手遮天,狼狽為奸,把持朝政,禍國殃民。卻無可奈何,隻能躲之不及。但這二賊爪牙太多,老百姓無可奈何。”


    肥胖軍官道:“如今像張叔夜這樣的忠臣良將便少之又少,如種師道、種師中這樣的將軍也鳳毛麟角。”聽這軍官提及幹爹,張明遠、費無極對視而笑。


    玄空仰天長歎道:“誰說不是,隻可惜忠臣良將不得重用,亂臣賊子卻揚威耀武,如之奈何?”


    費無極問道:“這位軍爺,你可見過種師中將軍了?”肥胖軍官應聲道:“昨日我親自送種師中將軍和種浩將軍離開太原府。他們歸心似箭,再說朝廷有旨意下達,他們不得不離去。”


    張明遠追問道:“你可知他們去往何處?”頓時神情肅穆,歎了口氣,心中五味雜陳。


    肥胖軍官道:“他們說是路過東京,便回京兆府。與他們相處半個月,才知道種家軍果然名不虛傳,皆心憂天下,盡忠報國。在下自愧不如,慚愧之極。”不覺低下頭。


    肥胖軍官叮囑玄空等人從另一條小路離開,以免被方才那廝追上,便引眾整整齊齊列隊,匆匆離去。


    “事不宜遲,我等快走!”玄空見那肥胖軍官帶領隊伍遠去,又怕那臉上有黑痣的軍官引眾前來滋事,便欲引眾撤離。


    老頭道:“你們還是先別走,躲一躲為好。你們有所不知,那廝有鐵騎。他派騎兵不費吹灰之力便可追上你們。你們不可冒險,聽老夫安排,保你們平安無事。”


    老太太道:“事不宜遲,快到地道躲避。等那廝走了,你們再走。”便引眾轉過羊圈,來到一棵大柳樹下。


    老頭揭開那樹下一口大缸的蓋子。玄空等人低頭去瞧,大開眼界,下麵居然是一個地洞。眾人跟隨老頭、老太太下到地道,抵達羊圈的土牆邊,透過牆邊的柴草,居然把羊圈外麵看的頗為清楚明了。不多時,果然那廝引眾跨馬趕來,一瞬間塵土飛揚。馬嘶長鳴,聲聲入耳。


    那廝環顧四周,罵道:“那夥假道士為何不翼而飛,不知去向?”一個士卒揚著鞭子,冷笑道:“他們一定落荒而逃了。”


    那臉上有黑痣的軍官納悶道:“那兩個老東西為何也不見了?”隨即環顧四周,眼神犀利之際,叫道:“本將軍知道你們躲起來了,快快出來,如若不然,便把這一圈羊都帶走。”隨即吩咐士卒前去打開羊圈的木頭柵欄,羊群便被趕了出來,咩咩亂叫。


    老頭在地道輕聲細語道:“老夫去看看,這可是一年的家當,如若被這廝帶走羊群,這一年可就白忙活了。”正欲起身離去,老太太緊鎖眉頭,一把拽住,小聲道:“你出去,便是中計了。他在虛張聲勢,我等靜觀其變。”


    玄空尋思道:“如若為了我們,讓兩位老人家白忙活一整年,實在受之有愧。雖說貧道乃是出家人,但也要心懷天下,不可叨擾黎民百姓。”想到這裏,低聲道:“他們要找的是我等,二位老人家不可受到連累。我們出去看看,他占不到什麽便宜,想必就走了。”


    惠鬆道:“師父,我們莫非不如羊群,如此便是縮頭烏龜。”明哲道:“他們不去鎮守邊關,建功立業,居然禍害大宋子民,該當何罪?”道空恨恨的道:“方才應該殺了此賊,免得他造禍一方。”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失色。


    玄空低聲訓斥道:“一派胡言,我等雖江湖中人,但與草寇盜賊不同。不可濫殺無辜,自取其禍。那廝雖冒犯我們,但罪不至死。你如此濫殺無辜,豈不差強人意?”


    費無極低聲急道:“我等不必爭論不休,如若不想方設法,羊群真要被那廝帶走了。”張明遠透過柴草定睛一看,臉色煞白之際,小聲道:“看,他們帶著羊群要走了。”老太太急得一身冷汗,心神不寧。


    老頭強自鎮定,卻也雙手微微顫抖。“看,那肥胖軍官回來了,對那臉上有黑痣軍官說些什麽。羊群相安無事,不必擔驚受怕。”


    費無極透過柴草看時,羊群又被趕回羊圈,兩個軍官引眾跨馬離去。老頭也急忙去看,確信無疑,才眉目舒展,放下心來。老太太也看了一眼,頓時喜上眉梢,一瞬間癱坐在地道的地上,動彈不得。


    張明遠、費無極見狀,一怔,趕忙扶起。惠鬆、明哲拿來水葫蘆,遞了過去。道空打開葫蘆口,親自喂老太太喝水。老頭不停作揖,以示謝意。眾人都一一喝了口水,稍時歇息,以便離開地道。眾人擠在一塊,地道地方狹小,並不寬敞,一個個眼對眼,眉對眉,彼此的喘息聲也聽得清晰。


    張明遠和費無極隻好互相簇擁著,不至於擠到玄空。玄空旁邊就是惠鬆、明哲和道空,三人也挨得很緊。老頭和老太太畢竟上了年紀,眾人就怕擠到他們,故而一幹人等,在地道並不舒服,聞著泥土氣,還有潮濕的腐爛老鼠味,捂著鼻子,也無濟於事,索性都強忍著。


    “敢問道長,尊姓大名?”老頭拱手問道。老太太笑道:“五位青春俊傑也是一表人才,想必皆是讀書人?”玄空道長一一介紹,老頭、老太太點了點頭,一一答謝。


    費無極問道:“敢問老伯,如今一隻羊可賣多少錢?”老頭道:“大抵三貫錢,今年老夫養了八十隻羊,也算不菲的收入。”眾人驚歎不已。


    玄空笑道:“我大宋的羊如此金貴,羊肉更是貴不可言。說到此處,倒想起仁宗皇帝了,他當年的確勤政愛民,為後人楷模。半夜三更想吃羊肉湯,但忍住了。他說,為了他一口羊肉湯,便要夜夜宰殺羊,於心不忍。”


    費無極道:“我也聽說過這件事,仁宗皇帝的確難能可貴,是個仁人君子。他體察民情,憂國憂民,手下的忠臣良將比比皆是,範仲淹、包拯、韓琦、狄青。皆是了不起的人物。”


    張明遠道:“不錯,仁宗皇帝確實是位好皇帝,我還聽說當年他駕崩,叫花子和孩童皆在皇宮宣德樓門口焚紙哀哭,以致煙霧繚繞,天日無光。”


    惠鬆蹙眉之際,那大拇指緊扣中指、無名指和小指,輕輕搖了搖自己的食指,笑道:“果真如此,我卻不信。”


    明哲點了點頭,揚起袖子,道:“的確如此,還有一件事,遼國聽說我大宋仁宗皇帝駕崩,那遼道宗耶律洪基也潸然淚下。”


    道空歎道:“這樣的好皇帝,怕是不多,的確難能可貴。”玄空道:“我大宋如太祖者,乃仁宗。他二人,皆是百姓之福。”不覺感慨萬千。


    老太太道:“如今奸臣當道,世道不公,黎民百姓深受其害。當今皇上登基大寶那年也算勤政愛民,可十年前便每況愈下。大興土木,勞民傷財。窮奢極欲,禍國殃民。他愛好舞文弄墨,騎馬丹青,倒也沒什麽大錯。可‘花石綱’卻害人不淺,實在敢怒不敢言。花花草草和稀奇古怪的石頭莫非能當飯吃,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老頭若有所思,恨恨的道:“我這把老骨頭了,怕什麽?也不過發牢騷罷了。”老太太勸道:“我們都老了,不可動怒。世道艱難,歲月不居。千秋功罪,後人自有評說。你休要胡言亂語,免得禍從口出,引火燒身,自討沒趣。”


    張明遠道:“不錯,張老爹所言極是,費婆婆也所言極是。人生無常,難以預料。黎民百姓最盼天下太平,安居樂業。誰做皇帝都無關緊要,怕隻怕昏庸無能還恬不知恥,自以為是。還要占著茅坑不拉屎,便是遺臭萬年了。這李從嘉當年也舞文弄墨,琴棋書畫,但無大過。如今就不好說了,如若‘花石綱’繼續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費無極冷笑道:“夏桀、商紂王、周幽王皆是如此。大漢桓靈二帝,三國西蜀劉禪,東吳孫皓,無不如此。還有那鼎鼎大名的隋煬帝!還有一個李後主,就是叫做李從嘉,李煜的南唐國主,這廝隻會舞文弄墨,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此言一出,鴉鵲無言。眾人陷入沉思,不知想些什麽。


    片刻,眾人匆匆忙忙出了地道,告別老頭、老太太,張明遠、費無極和玄空等人離開羊圈,馬不停蹄地進了太原府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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