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吃過午飯後,在京兆府種師道府邸外。眾人送張明遠、費無極兩人離去。依依不舍,自然不在話下。這時,有一個老頭路過府邸門口,種師道上前寒暄幾句,老頭慢慢離去。張明遠、費無極卻看不到老頭的正臉,原來老頭背對著他們,種師道卻麵朝著眾人。正在此時,三個黃衣人戴著鬥笠,走了過去。


    種師道笑道:“回去代我等,向你家師父問好。”張明遠、費無極齊聲答道:“一定,一定。幹爹、幹娘、浩兄、姚月妹妹、種雪妹妹、溪弟,你們多保重,大家請回吧!”尹氏叮囑道:“幹娘讓丫鬟準備了一些果子,還有蠟燭、紙張,你們帶到上山去罷。知道你們山上有人接濟,不缺這些。你們師父又到京兆府教書,賺得一些銀子錢,很是寬裕。不過這都是我種府的一點心意。你們別見笑。”


    張明遠拉著尹氏的胳膊輕輕搖了搖,蹙眉道:“幹娘哪裏話,這禮多人不怪,禮輕情意重。何況我們如此情深意重,禮物事小,這份情誼便是彌足珍貴了。如今終南派太平草廬裏人丁興旺,許多人慕名而來。拜師學藝者比比皆是、絡繹不絕。人多了,花費就不小。我們缺這些,誰說不缺。”


    “你們缺什麽都好說,別搶我娘就好。”種溪見狀,馬上把張明遠的手從老夫人胳膊上拿掉,換上自己的手。老夫人尹氏樂個不住。張明遠也笑出聲來。費無極輕輕拍了拍張明遠的胳膊,樂道:“這都是我要說的,隻是被明遠搶先了。”此言一出,眾人忍俊不禁。


    種浩又道:“下次我上終南山,哥幾個再團聚。”姚月道:“下次下山,不必拘禮,以後要常來常往。”種雪道:“有空我也想上山去,聽說你們草廬很好玩。”種溪道:“你們終南山風景如畫,如若有空我就上山找你們玩了,還要帶上我的寶貝。”費無極愣了愣,問道:“你的寶貝,你有什麽寶貝?”說話間看向張明遠。


    張明遠也搖搖頭,追問道:“我可不知道,溪弟,你到底什麽寶貝?”種溪隻是發笑,一言不發。姚月卻麵紅耳赤,一副嬌羞之狀,令人匪夷所思。種雪也捂嘴暗笑,樂個不住。種浩道:“你們心知肚明,何必裝傻充愣。種溪這小子的寶貝並不神秘,你們猜猜看,這也並不難。如若你們猜不出來,豈不令人匪夷所思?”


    張明遠、費無極麵麵相覷,皆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冥思苦想片刻,實在不知,便搖了搖頭。“真是大笨蛋,一點也不聰明,還以為你們聰明過人,看來也是徒有虛名。”種溪見狀,笑得前仰後合。尹氏和姚月、種雪也笑出聲來。種師道見種溪這般,搖搖頭,也樂個不住。


    種浩道:“問他好了。”說話間看向種溪,給種溪遞眼色,示意他別說出來,讓張明遠、費無極接著猜。種溪依然挽著老夫人的胳膊,樂個不住,默然不語。張明遠、費無極頓時難為情起來,一時間不知所措,盡皆看向種溪。


    種溪見張明遠、費無極都看向自己,不覺搖搖頭,就樂道:“真笨。居然猜不出來,真令人失望,你們該當何罪?”伸手指了指二人,緊鎖眉頭。


    “臭小子,何必這般耍笑,明遠、無極,別聽溪兒油嘴滑舌。溪兒沒什麽寶貝,所謂的寶貝,不過是畫筆罷了。溪兒有隻大毛筆,好似掃帚一般,乃是他自製的東西,想必你們也想見上一見,那就等你們下一次來看好了。如若溪兒不給你們看,幹娘可不依他,自然為你們做主。”尹氏拍著種溪的手笑道。


    種溪一臉不悅,歎了口氣,緩緩道:“娘如此,孩兒便無話可說了。”種雪勸道:“溪弟別這樣,你冤枉娘就不好了,姐姐我可不答應。”種溪道:“娘才不會生我氣,娘,你說,是也不是?”尹氏點點頭笑了笑。


    張明遠見尹氏一言不發,隻是勉為其難的點點頭,便道:“溪弟,種雪妹妹所言極是。”種雪聽了這話,喜不自禁,心裏一股暖流,沒想到張明遠會替自己說話。費無極瞥了一眼姚月,問道:“姚月妹妹如何不說話?”姚月納悶道:“無極哥哥這是為何?我要說什麽?”費無極道:“你為何不勸種溪?”種溪搖搖頭,樂道:“勸我什麽,不必多此一舉。”種師道聽了幾人的話,倍感莫名其妙,便打斷他們,隨即笑道:“明遠、無極,路上多加小心。”


    “下次一起蹴鞠,你們要大顯身手才好。”種浩、種溪對視一笑看向張明遠、費無極,又叮囑幾句。“好,一言為定。告辭,告辭。”張明遠、費無極言罷,便跨馬而去。隻聽當當作響,馬蹄聲緩緩遠了。種師道等人見張明遠、費無極二人拐過巷口,不見身影,才依依不舍之際慢慢轉身回府。種雪還回過頭,看著張明遠離去的方向,依依不舍。這時,那戴鬥笠的黃衣人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又路過種師道府邸,漸行漸遠,偷偷跟在張明遠和費無極身後,若即若離。


    走在京兆府長安城街市,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難免有小孩追逐打鬧,張明遠和費無極見小家夥亂跑碰到了自己,也隻能搖搖頭,付之一笑。看著街上人頭攢動,店鋪人滿為患,二人喜笑顏開,決意再走一走,逛一逛。畢竟進城一番,也算大開眼界了。機會難得,流連忘返,可見一斑。久居終南山,下山走一遭也算經風雨、見世麵了。數日住在種府,隻顧交友攀親,飲宴快活,即便跟隨種浩、種溪在城裏逛了逛也是走馬觀花,不曾細細領略古城風韻。故而離開種府,自當自由自在,好好逛上一逛。


    這京兆府最為稱道的便是大名鼎鼎的長安城,畢竟漢唐都定都於此。此處有不少外國人士。他們也素聞長安城的名頭,自然不會錯過,盡皆前來拜謁,以表敬意。那長安城的黎民百姓見到許多異域人士,也不覺得奇怪。畢竟漢唐長安城的確名揚天下。如今在大宋雖說凋敝很多年了,但作為抵禦西夏的邊庭重鎮,眼下在慢慢恢複元氣。有了異域商旅,做買賣的便多了,街市熙熙攘攘,不在話下。張明遠和費無極讀了許多漢唐的史書,故而對長安城情有獨鍾。


    張明遠回憶唐朝,不覺飽含深情道:“記得史書上說,大唐長安舉世聞名。如今在我大宋雖已不是天子腳下,可畢竟是前朝舊都,風華猶存。”費無極道:“那是自然,所謂‘長安百萬家。’如何不令人感慨萬千。”張明遠道:“這大唐長安在當年的確天下無敵,由外郭城、皇城、宮城、禁苑、坊市組成。包括大明宮、西內苑、東內苑,頗具規模。”說到這裏又氣道:“可惜的是,大唐末年,那朱溫實在可惡,把長安拆毀,真是敗家子。此賊可惡之極,人人得而誅之,也難解心頭之恨!如若能找到他的墓地,想必世人定會將其付之一炬,拍手稱快。”


    費無極也一臉不悅,冷笑道:“誰說不是,據說長安城完全按照《易經》而作,太極,兩儀,四象,八卦,對列的栩栩如生。好端端一座城池偏偏毀於藩鎮割據那幫五大三粗的武夫手裏,實在可惜。”不覺握了握拳頭。“風水學也是道家的一門學問,師父那日還與我們談論,師弟可還記得麽?”張明遠想起李長安那日的幾句話,便笑了笑。


    “當然記得,占卜術也是眼下我大宋許多人謀生的手段之一。對於長安這般首府都城,風水講究自然十分要緊。營建都城乃是國之大事,非同小可。所謂‘定鼎之基永固,無窮之業在斯。’天人合一,天人感應自然就顯得尤為重要。”費無極搖頭晃腦,娓娓道來。


    張明遠見狀,撲哧一笑,也照貓畫虎,搖頭晃腦之際,喋喋不休,不緊不慢道:“師父說,自古以來,曆朝曆代,建邦設都,必稽玄象。就拿這長安來說,宮城、皇城、外郭平行排列,以宮城比北極星。以為天中;以皇城百官衙署比紫徽垣;外郭城比群星。因此唐人詩曰:‘開國維東井,城池起北辰’,便是這般布局的真實寫照。據北而立,麵南而治,乃是儒學之思。”說話間喜笑顏開,惹得路人捂嘴在笑。幾個小姑娘也樂個不住,盡皆對他指指點點。原來張明遠邊說邊邁著八字步,還搖頭晃腦,左搖右晃。


    費無極自然不甘示弱,更是喋喋不休,笑道:“這風水學所謂‘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之說,有其名必有其實,在這京兆府長安城就淋漓盡致了。玄武門之變說的就是唐朝時長安太極宮北門李世民登基大寶的故事,那玄武門對應‘坎’卦,八卦中‘坎’又是‘陷’之意。如此說來,不謀而合。由此可見,命名大有講究也大有學問。”說話間揚起袖子,手舞足蹈。


    “李世民雖說是一代英明神武的帝王,可他奪取帝位並不光彩。把他父親架空,把他弟弟殺害。說他六親不認都不為過。”張明遠道。費無極道:“此事實在沒法評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張明遠納悶之餘問道:“長安作為古都那麽久,為何我大宋沒在此處建都?”


    費無極若有所思道:“我看了許多唐朝詩歌,又讀到唐末黃巢的詩句,‘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時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此時此刻就頗多感慨。按理說來,關中長期以來都是曆朝曆代的糧倉,八百裏秦川沃野遍地。且不說地勢險要,有我終南山作為天然屏障。又靠近西北,養馬、屯兵,相當優越。反觀如今我大宋東京,四麵平川,若有外敵襲來,斷了水道,圍點打援,包圍國都易如反掌,此乃大忌。我太祖皇帝如何不知?如今皇上如何不明白?即便不在長安,洛陽也很好。為何太祖放棄了長安、洛陽,要建國東京開封府汴梁城?原來也有不少不得已的苦衷。師父上次提過這個,不過他所說,卻不敢苟同。至於太祖放棄長安和洛陽的緣由,師兄你可知道?”


    張明遠擲地有聲道:“師父那是逗我們開心罷了,你又不是聽不出來。至於太祖的緣由,我自然知道一些,那便是,大唐後期的藩鎮割據,軍閥混戰,節度使一個個尾大不掉,有恃無恐。朱溫這廝最是禍國殃民,長安由此破敗不堪,民生凋敝。朝廷自然不願在一個廢都上重新立國。一則有損氣運,二則,耗費國力,得不償失。”費無極補充道:“師兄可知這些都不是最緊要所在。”張明遠問道:“那在於什麽?師弟何必拐彎抹角,但說無妨。”


    費無極道:“這緣由實在與大唐頗為緊密。大唐時丟失了西域,一直未能收回。我太祖皇帝當年又忙於一統山河,哪裏顧得上收複失地。且不說西北,就是幽雲十六州也是望眼欲穿。故而西北失去屏障,長安由此並不安全,事到如今隻能作為我大宋抵禦西夏的邊關要塞。再者,糧草也是十分緊要之事。我大宋如今是守內而虛外,禁軍如此龐大,要守衛國都,駐守邊關自然就很少,邊關之地的將士都由地方節度使負責招募。故而國都糧草成為重中之重。”


    張明遠道:“長安沒有水路,而東京有汴河。水路總比陸路方便不是,因此太祖就把長安舍棄了。東京有大運河連通,漕運得天獨厚。再說遼國虎視眈眈,大宋邊關主要防守在於遼國,駐守東京就是為了提防遼國契丹人,也為了提防大宋邊關駐軍,為了防止唐末節度使造反,太祖皇帝也是煞費苦心,一個杯酒釋兵權不夠,還要把國都逼近邊關,可謂防患於未然。”


    費無極道:“其實太祖也有難言之隱,他曾說過‘我之所以想西遷,別無他意,隻是要據山河之勝,守衛國都,這樣便可裁撤不少冗兵,循周漢故事,以安天下。’可當時大勢所趨,長安、洛陽業已荒廢,東京在當時頗具規模,又加漕運便利。不得已隻能在東京。因此說太祖心中可是向往長安,可惜天命難違,長安由此變成廢都,就不知我大宋以後會不會遷都長安,那隻有一個可能了。”


    張明遠道:“那便是我大宋有朝一日可以消滅遼國、西夏、大理、吐蕃,一統山河。那麽大宋就會天下無敵,重返長安就指日可待了。”


    費無極道:“夢回大唐,便是夢寐以求之事。”不覺拱手一笑。


    張明遠笑道:“師弟果然聰明,所言極是。不過依我看來,我大宋能收複幽雲十六州就很了不起了,還有什麽奢望,豈不可笑?”


    費無極眨了眨眼睛,黯然神傷之際,歎道:“不知收複幽雲十六州,我們有生之年能否趕得上,實在不好說。”不覺搖了搖頭,眨了眨眼睛。


    這時,張明遠頓覺肚子不舒服,輕輕拍了拍費無極的胳膊就道:“師弟,我去解個手,你在此等我片刻。不知吃了什麽,實在憋不住了。”說著指了指旁邊的茶肆攤位,已捂著肚子跑了出去。戴鬥笠的黃衣人坐在路對麵的茶肆,看了一眼張明遠。


    費無極輕輕搖了搖頭笑而不語,隨即坐了下來,向店小二要了一壺菊花茶,就朝張明遠,叫道:“快去快回,天黑之前要趕回終南山。看你那醜態,好惡心!”此言一出,身旁突然有一身影過來,坐在了費無極旁邊。費無極看時,隻見那人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像個老頑童一般。拄著拐杖,腰間一個葫蘆。這人對費無極拱手問道:“方才聽小哥說,你們要回終南山,莫不是終南山太平草廬李長安座下弟子了?”


    費無極上下打量眼前這老頭,倍感奇怪,尋思:“此人是誰,何故與我說話。素昧平生,不可輕舉妄動。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想到這裏,看向此人,也不起身,依然坐著,拱手答禮道:“老人家所言極是,晚輩的確是要上終南山,不過不知道什麽太平草廬,不知老人家有何見教?”


    老頭尋思,這小子定是怕我有歹意,故而這般防備,就笑道:“見教不敢當,隻是年輕時候去過終南山,如今老了,還奔波忙碌,不過也上不得山了。聽你說終南山,故而頗有感慨。既然不知道太平草廬,又不認識李長安,那老夫就不打擾你了。以後讓李長安來找老夫好了,想必那時候,他想見也見不到了。”說話間緩緩起身,又慢慢離去。


    費無極聽了這話,也不睬老頭,依然以為是故弄玄虛。正在此時,老頭的葫蘆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上,倒引起了費無極的留心,原來和李長安隨身攜帶的葫蘆一模一樣,皆刻有三個字,正道是:龍虎山。費無極眼疾手快,馬上撿起葫蘆仔細看了看,果然與他師父李長安的頗為相似。隻是李長安的兩個葫蘆,一個是白色墜穗,一個是紅色墜穗。而這老頭的葫蘆,卻是藍色墜穗。


    費無極趕忙跑了過去,拉住早已走遠的老頭,恭恭敬敬道:“原來是老神醫,自然醫術高明,晚輩見禮了。”說話間遞上葫蘆。店小二趕忙也跟了過來,看著費無極。費無極對他耳語幾句讓他放心,馬上回去,不會賴賬,店小二卻依然不離開。老頭驚訝萬分,道:“你怎麽偷我的葫蘆。你如何知道老夫是神醫。”馬上奪回葫蘆掛在自己的拐杖上,轉過身繼續前行。費無極讓身旁店小二給老頭把方才葫蘆掉落之事說了一遍,老頭將信將疑,不再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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