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兄,意下如何?”種師道點了點頭,喜出望外,沒想到浩兒有如此奇思妙想,就問李長安。李長安點了點頭,喜樂無比道:“恭敬不如從命。”張明遠拱手之際,喜出望外,笑道:“多有打擾,還望見諒。在終南山上住慣了,下山感覺不大習慣。城裏熱熱鬧鬧,山上冷冷清清。‘大隱隱於市’想必也是不錯。”費無極素來喜歡荷花,隻是看書看文章,有些字裏行間的感覺,如何模樣就不知了,既然眼下有機會見到,自然不可錯過,隨即微微一笑,樂道:“我就喜歡荷花池,從未見過,看看也好。”


    李長安趕忙糾正道:“漢朝東方朔所言‘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此乃道家之理,明遠此番如何就說錯了,豈不有失偏頗?”張明遠應聲道:“師父所言極是,不過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何必強求?”費無極一怔,尋思,這明遠師兄素日最敬重師父,目下如何就敢於反駁了。費無極馬上就看向李長安,李長安卻並無半點生氣,反而點點頭喜樂無比,神采奕奕。種師道、種浩覺之有些尷尬,但不好說什麽,就尷尬一笑,默不作聲。


    費無極就馬上打圓場道:“改朝換代之際,那士人好似一個個都超凡脫俗的不得了。他們比大隱隱於市還要厲害。薑太公岐山腳下釣魚的故事;諸葛亮南陽躬耕隴畝的故事;王羲之寫書換白鵝的故事;李太白朝辭白帝彩雲間的故事;杜工部在成都結廬居家的故事;蘇學士在山東密州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故事。一個個都令人心馳神往。”種浩驚道:“果然不敢想象,你們如此頭頭是道,想必讀過不少書籍?果真是‘露相不真人,真人不露相。’了”種師道目瞪口呆道:“終南山果然人才濟濟,不輸京兆府。”拱手一笑,看向眾人。


    李長安自然明白,這是種師道的抬愛與過譽,馬上尷尬一笑,搖搖頭,笑道:“過獎了,他們在上山也是讀些書,老夫往返京兆府長安城之際,有樂善好施的員外有一些閑書說是要扔掉,老夫翻閱以後感覺應該可以拿來熟讀,故而留下,帶上山去。明遠、無極,得了功夫就看一看,還時常讓老夫多帶一些。這幫小子們既然好讀書,老夫自然高興之極。就怕他們沒有耐心,可還是老夫想的疏淺,他們不僅讀的耐心十足,而且孜孜以求,長明燈下也廢寢忘食,實在令人感慨萬千。”張明遠拱手道:“師父過譽,弟子也不過偶爾讀上一讀。不知種浩兄有什麽書給我們看麽?”隨即看向種浩,微微一笑。


    種浩轉過頭,指向後麵的屋子,熱情道:“書房裏有一些,想必你們會找到喜歡的。我時常讀諸子百家,兵書戰策,還有大唐的詩和我大宋的詞。最喜歡司馬遷的《史記》和陳壽的《三國誌》 ,如若說唐詩裏的最愛,那便是李太白。宋詞裏的最愛,就是蘇學士。青蓮居士和東坡居士,皆是中原鼎鼎大名的人物。中原讀書人大多都喜歡李太白和蘇東坡。他們豪放灑脫,豈不羨煞旁人?這文人墨客最是多才多藝,聽說李太白也是文武雙全,他的詩做得好,他的劍術也不可小覷。豈不聞李太白有雲‘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蘇東坡也是不同凡響,不僅文章做得好,還會做美味佳肴。這東坡肉也算空前絕後了。文人墨客也是多情種,我最愛讀李商隱的詩。正所謂‘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這一句出神入化,妙不可言。”聽了這話,張明遠、費無極對視而笑,深以為然。


    種師道環顧四周,看著張明遠、費無極喜道:“先去荷花池坐一坐,吃過午飯,你們去書房好了,我與你家師父去廳堂說話,你們年輕人自便,意下如何?”張明遠、費無極點點頭,喜樂無比。


    李長安看向張明遠、費無極與種浩,伸手一指,笑了笑,歎道:“你們年輕人在一起說笑也是很好。你們就別去打擾種溪了,他作畫須幽靜,你們去了要妨礙於他,豈不是大大的罪過?”種浩、張明遠、費無極麵麵相覷,點了點頭。種浩喜出望外,想到荷花池的美輪美奐,就情不自禁道:“事不宜遲,我們去荷花池好了。”說話間,種師道、李長安在前,種浩、張明遠、費無極緊隨其後,一行人在管家指引下信步前行,且走且談,喜笑顏開。


    隻見,他們穿過廳堂後門,拐過一個小橋,又經一個花圃,穿過一個走廊,再過一個小亭,走到一個小門跟前,管家打開那門,眾人走了進去,管家辭別,準備訂那午飯去了,行前,隻見種師道和種浩對那管家吩咐再三,叮囑再四。種師道揚起袖子,笑道:“諸位以為如何?”便引眾,前行開來。但見波光粼粼,一個小池之上,美輪美奐。


    “果然好所在,江南園林也莫過如此,不知師道兄可曾借鑒過江南水鄉風貌了?以致這般江南園林之感,實在美不勝收,令人陶醉。”李長安環顧四周,隻見,亭台樓閣,古樸典雅。荷花盛開,魚兒浮動,岸邊垂柳蕩漾,令人心曠神怡。張明遠和費無極左瞧右瞅,四處去看,滿眼歡喜,自然喜上眉梢。李長安道:“世人皆知,長安為帝都,乃是漢唐兩代。如今黯然神傷,不過反而清淨許多。畢竟此地的帝王之氣便少了,我等也就暢快不已,常言道,‘天高皇帝遠’,是也不是?”揚起袖子,比劃開來。


    種師道捋了捋胡須笑道:“所言極是,長安自古荷花繁盛,想那大唐便是如此,我府邸確也借鑒過江南園林,還是我年輕時候去過蘇杭一代,看那園林實在美麗,一直想回京兆府加以效仿,故而在這後花園開辟一塊寶地,做個荷花池,建了幾個亭子,和幾間廳堂。軍務之餘,與京兆府幾個書畫大家、文人墨客切磋交流,浩兒也時常在此讀書寫字,溪兒也常在此寫生。他們結交長安京兆府許多青春書生。此處算是閑時休恬之所,自然心曠神怡,寵辱皆忘。”


    張明遠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撓了撓後腦勺笑問道:“老將軍為何與文人墨客切磋交流,不應該與武將麽?”一時不解,頗為納悶。“想必種溪喜歡,老將軍溺愛所致。請些文人墨客,書畫大家前來指點一二。”費無極道。種師道笑出聲來,擺了擺手,笑道:“老夫經年累月和武將切磋交流。如若閑下來還喋喋不休,豈不煩悶?這文人墨客最是知書達理,他們的智謀深不可測。老夫之前帶兵打仗皆匹夫之勇,後來文人墨客告訴我,智勇雙全方為上策。”聽了這句話,張明遠、費無極點了點頭,恍然大悟。


    李長安見張明遠、費無極糾纏種師道個沒完沒了,便打趣道:“人生在世,哪有許多道理可言。你們兩個臭小子要讀書破萬卷才是。自然頓悟天下諸多事。不必凡事皆問個沒完沒了。”使個眼色,二人點了點頭。“你們看看我家這荷花池,還不錯吧。你們在此美不勝收之地,還是受享風景如畫為好。別辜負了荷花的盛情款待,如若怠慢,就罪莫大焉了。”種浩笑道。張明遠、費無極對視而笑,李長安也笑容滿麵。


    種浩介紹道:“你們看這亭子,雖說仿照蘇杭一帶,可京兆府畢竟在北方,白牆黑瓦總覺不大適宜,故而後來就變成了綠瓦紅牆,暖色之感自然令人舒服。北方園林,當以洛陽為最。豈不聞‘洛陽園林甲天下。’蘇杭畢竟在南方,北方還要看洛陽和長安。二者皆為古都,自然與眾不同,為天下人所矚目。”張明遠道:“聽說東京金明池建的有模有樣,不知以後可否進去一觀。如若可以見到皇上,該有多好。”不覺癡癡地想。眾人皆笑張明遠異想天開。


    種師道點點頭,仰天長歎道:“不錯,金明池、瓊林苑、玉津園、宜春苑,這四個園子,東京人叫做‘京城四園’,的確名揚天下,不過許多人都無法進去一睹為快。畢竟是皇家行宮禦園,老夫也隻是聽說。大名鼎鼎的金明池,那都是‘花石綱’惹的禍端。想起來隻叫人痛心疾首,這亂臣賊子皆因此發跡,倍受皇上寵幸。他們禍國殃民,實在可惡之極。”說話間,義憤填膺,握了握拳頭,橫眉怒目,好生了得。眾人見狀疑惑萬分,目瞪口呆。李長安示意張明遠等人,不要再說這個了。張明遠等人心領神會,盡皆一言不發。


    費無極心知肚明,想起了江南,不覺就歎道:“還是江南園林比較美麗,我聽說蘇州的滄浪亭頗為有名。”張明遠也知道了種師道氣憤填膺的緣由,就若有所思道:“滄浪亭這名字也頗有趣味。實在,妙趣橫生,溫文爾雅。之前讀書時,我多加留意過。目下記得,據說這來自先秦屈大夫的一部大作,叫做《楚辭》。其中這樣說,正道是:‘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這般辭藻,自然令人很以為然。”


    種師道聽了這話,馬上喜上眉梢,就轉悲為喜捋了捋胡須,看向張明遠、費無極二人,倍覺後生可畏,隨即歎道:“果然讀書不少,知道這麽許多。”種浩笑道:“滄浪亭的確不錯,我一直想去看看,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去走一遭。皇家園林頗多氣派,我私家園子哪敢相提並論,不過圖個修身養性、心曠神怡以求賞心悅目罷了。”


    張明遠和費無極對視一笑,一言不發。種師道歎道:“浩兒所言不虛,私家園林自然是小巧玲瓏的好,好比我等金戈鐵馬一般,往往不能隻圖興師動眾,需要明白以弱勝強、以少勝多的道理。豈不聞,曹劌論戰之長勺;孫劉克曹之赤壁。故而老夫以為,小巧玲瓏反而美輪美奐。”


    李長安道:“師道兄果然是武癡,如何就離不開金戈鐵馬了。”種師道笑道:“老夫這輩子就是帶兵打仗習以為常,祖父開創我種家軍先河,我自然要發揚光大,不負祖父期望,不辱沒祖上。還記得師父橫渠先生張子厚教導我,人生在世,就是要尊順天意,立天、立地、立人,力求誠意、正心、格物、致知、明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若達到聖賢境界再好不過。”種浩作揖拜道:“孩兒也一樣,當不負父親教誨。”


    費無極尋思,這老將軍乃一介武夫,如何文縐縐起來,並不服氣,隨即笑道:“如此美麗景色,何必談論此些話頭,豈不大煞風景?”張明遠也不以為然,就隨聲附和道:“還是說說笑笑的好,談些頗為輕鬆愉悅之事,豈不很好?”此言一出,李長安瞪了一眼張明遠、費無極,示意他二人不可造次。


    二人低下頭去,種浩卻不以為然,馬上勸道:“大煞風景倒不至於,如若不想大煞風景,就要讓大煞風景之事不複存在。如若賊人入侵,何止大煞風景,恐怕性命攸關都難能保全,是也不是?方才明遠、無極也是開玩笑,師叔、爹爹不必耿耿於懷。他們初次下山,想必言語衝撞,多有冒犯,也在所難免。年輕人說話難免年輕氣盛,不能周全,還望海涵。”


    張明遠聽了這話,羞愧難耐,馬上抱歉道:“師父、老將軍,弟子的確有些莽撞,還望見諒。”“方才多有得罪,還望老將軍海涵。師父也不必氣惱,弟子知錯了。弟子也不是誠心如此,實乃年輕氣盛,還望明白。”費無極也自慚形穢,隨即自責道。


    聽了方才言語,種師道麵露難色,但不好發作,又聽他們幡然悔悟,如此道歉,隻好寬恕他們,就笑道:“不妨,不妨。年輕氣盛難免信口開河,老夫不會斤斤計較。我們年老,你們年輕,你們三人說些年輕話,我們老哥倆就不打攪你們了,我們去下棋。”說話間,還有憤憤不平之氣。李長安見狀,不好再說什麽,就歎道:“所言極是,你們說年輕話,我們去說年老話,免得你們怪我們囉哩囉嗦,反而壞了你們的興致。”說話間又對張明遠、費無極使個眼色。張明遠、費無極沉默寡言,不敢多嘴多舌。


    種浩不以為然,感覺父親與師公這話有些生分,就勸慰道:“父親大人和師公這般說話就讓我們感到不安了,什麽年輕年老,忘年交也是有的,何況我們這般熟悉。既然不會斤斤計較,又何必如此。”


    張明遠點了點頭,歎道:“所言極是。”不覺臉色煞白,低下頭去,深深自責開來。費無極也頗為讚同,點了點頭淡淡的道:“是這道理。”臉上有些尷尬之色。張明遠看向李長安,李長安看向費無極,師徒三人,麵麵相覷,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種師道也神情肅穆,笑而不語。種浩歎了口氣,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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