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則言慢慢的睜開眼,發現對麵站著那個自己,比現在的自己小一些,目光中帶著平靜,呆滯與麻木。


    許則言不敢看那雙眼睛...怕從中再次看見那個自己。


    隻見周圍開始變化,兩邊慢慢出現了熟悉的景色。


    許則言是一個很愛笑的男生...他在小學時總是喜歡和小朋友玩,他和男生女生都能打到一片去,有時候會幫一些比較孤僻的同學出頭,上了初中的時候更是呆不拉幾的,為了和女生聊天還特地學著看了看幾本耽美文學,後來發現是同性,又不知道該怎麽聊了.....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就是憨憨許則言,和男生能聊《三體》,和女生能聊一些別的...


    許則言看不懂三體,但是看完過,男生們也是半懂不懂的說著這個那個,許則言則是巧妙的把話題引入到角色性格特點上麵,因此很多問題就這麽馬馬虎虎的被許則言推開用來維護自己的麵子,搞得自己好像很懂一樣。


    女生們喜歡聊一些耽美,小貓小狗,許則言偶爾也是恬著臉走過去聽一聽聊一聊...但是還是擠不進去核心圈子...


    他的愛好和同學們比起來很小眾,不喜歡玩那些家夥們手裏風靡低齡人手機裏的《王者榮耀》、吃雞之類的遊戲,許則言時常會看一些奇奇怪怪的書,甚至有時候拿到了早年間的別人插在樓道報框裏的邪教書籍,嚇得許延明連忙一比兜子打在許則言臉上,讓好兒子倒頭睡了一覺,才杜絕了這些不該碰的東西,後來許則言了解之後也是十分的後怕。


    許則言從小作死到大,雖然膽子大但是不敢惹大事,看似肆無忌憚實際上慫這慫那。


    許則言記得一切小時候的快樂,那個時候爸爸媽媽會帶著自己去公園裏放風箏,在空地裏追逐打鬧,許則言都快不記得自己從小到大還有什麽朋友...站在他身邊的後來隻有一個齊郎平,聽說後來還沒了消息...他的父親也沒有任何消息表示,說自己兒子失蹤了,而後並沒有得到更多的關於齊郎平的消息...


    至此,許則言那個時候的最後一個好朋友也離開了,隨著家人們的意外一起...在大火裏...劇院的大火裏,許則言的一切都在被燃燒...


    過往的歡樂被痛苦掩蓋...許則言的人生一下子翻天覆地的迎來了巨大的改變...


    有些人開始欺負許則言,失魂落魄的許則言也沒有反抗的勇氣...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是一次要開家長會...許則言看著自己的座位,那個位置等不來任何人了...


    許則言的親人都不在了...


    而這一切,被幾個壞小孩看在眼裏,他們肆無忌憚的開始欺負許則言...許則言曾經一直忍讓...


    許則言之前在別的地方打工掙的錢,甚至被他們聯合著大一點的孩子搶走...他們可以偷偷去網吧包宿,而許則言自己連奶茶店都不曾主動去過一次兩次。


    他們羞辱著許則言,放學時沒錢的孩子們把他拉在學校的一個小巷子裏,拳打腳踢...摸遍衣兜,一處也不放過。


    沒錢挨得打更疼,許則言有時候會帶少量的錢敷衍過去,現在回想自己當年還是勇敢的太晚。


    許則言一直隻是個膽子裝著很大,實際上慫的要死的人...每天都要換新的衣服,放學後經常會遇到那些家夥,點著煙吊兒郎當的樣子...


    他們把自己圍著,看見的人們則是遠遠的離開,然後或者假仁假義的同情或者不加掩飾的嘲笑,還有看樂子的拍了拍照片。


    許則言並不瘦弱...隻是他們深刻了解許則言這個人在遇到事情的時候總是想著逃避的解決...更何況許則言連一個依靠都沒有,他們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欺負自己...


    許則言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很疼...自己處在小時候學校的路口的小巷子...身上遍體鱗傷...他睜著無神的雙眼呆呆的看著黑漆漆的天空...覺得那黑色跟自己的生活一樣...一直被黑夜所籠罩。


    許則言咬著牙...慢慢的爬起身,身上的疼痛讓他站不住腳,身上的泥水漬更是讓人嫌惡。


    許則言看著遠處那個趴在巷子裏的自己,慢慢的看著外麵燈火輝煌的城市,一座座大樓上五彩繽紛的彩色的字,看上去多麽輝煌,但是這對於許則言這樣的陰溝裏的老鼠一樣的孩子來說真的走得到哪裏嗎。


    許則言看著天空上的月亮,許則言不怎麽會哭,但在那天還是自嘲的笑了笑,坐在巷子裏看著月亮...


    許則言記得自己有一天終於忍不下去了,他向著欺負自己的人回擊,許則言比任何人都暴力,他狠狠的砸斷了兩個男生的鼻梁骨,然後狠狠的把另一個男生的臉打腫,那個高年級學生曾經在自己的手背上燙下過幾個煙頭痕跡,如今他做不到了,許則言像是瘋子,不管別的,走進他們班,狠狠的一擊就讓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還有他的女朋友,也是同夥,他把水杯狠狠砸在那個女生頭上,全班人拉不住他。


    許則言像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狗,向著全世界抒發著自己的敵意,當世界的敵意已經忍讓到了極限,那麽自己就去發泄,去報複。


    許則言以前戴眼鏡,後來不戴了,懦弱的人摘下眼鏡,直到鏡片四分五裂的摔在地上。


    許則言把戴著文縐縐的圓框眼鏡的自己碾了過去,用拳頭施以反擊。


    沒有人把這當成自衛,他們不知前因後果就隨便的歸咎,他們讓許則言從學校滾出去,說他是蠻子,野孩子。


    “許則言這樣的孩子怎麽管...成績不行,還打架,真是野孩子。”


    “真是的,把人家學生打這麽慘,這還是人嗎...果然惡魔從小就是惡魔,以前那麽老實我還以為是什麽好孩子。”


    “九年義務真是苦了我們這些老師,還要教這樣的小混賬...”


    “怎麽叫家長,他一個孤兒了吧...”


    “怎麽不餓死他,他父母死的時候怎麽不帶上他?”


    後來,許則言看到了那些孩子的家長,所有人都站在自己對麵的時候,許則言無所謂了,他漠視著,不做辯解與抗爭,許則言當時想過所有暴力血腥殘忍的手段,他想起那個被扯的四分五裂的男人,許則言的心裏比那種想法可能更加暴力...


    “誰都不惹,為啥惹你,你就不好好反思嗎?”


    許則言那段時間暴躁且暴力,那些找他要錢的人,後來被許則言打的不敢見人,許則言甚至後來成為了那一片最狠的幾個人。


    那些要錢的,怎麽比得過他一個不要命的?


    最後,許則言一個人走在路上...他沒有同伴...隻是一個人走著,被疏遠,甚至連幫助的人都會離自己遠遠的,好像許則言幫助他是什麽災難一般...


    許則言越來越失望...


    失望的他走過,當一個人名聲不好,無論做好事壞事,都是受到批判的...


    於是許則言開始寫一些文字,喜歡把自己得不到的情感寫在本子上...


    當失望多了後..一切都顯得那麽多餘了...


    許則言不喜歡一個人...但是還是要一個人。


    許則言想要爸爸媽媽他們還在...但終究回到家裏隻有自己...


    許則言在家會做四個人的飯,然後貼心的按照大小碗分類,妹妹喜歡吃一些甜的,許則言總是因此多放一些糖...


    每天都重複著,回到一個人都沒有的家裏,打開電視,放著妹妹愛看的動畫片,前麵買上零食,四個人的飯最後總是吃不完,成為第二天的剩飯剩菜二次加熱再吃。


    他模仿著幸福的痕跡,琢磨著家昔日的味道...


    但是他發現...空無一人的房間無論怎麽樣都是不可能靠鹽和糖來模仿出家的痕跡的...


    許則言沒有家了...許則言沒有爸爸媽媽了...妹妹也不在了...


    當時屋子裏天天幹淨整潔...媽媽回來總是像個潔癖一樣幹這個幹那個...


    懶惰的他學著變成一個好孩子...


    “能回來看看我嗎...”許則言看著外麵漆黑的世界,小男孩坐在沙發上看著分針走到12,時針在最後一刻走到了一天的盡頭,然後不再停留的走到新的一天...


    即使遍體鱗傷也要站起...即使無人問津也要活著。


    即使沒有希望...也要騙自己說有希望...


    許則言看著眼前的自己,頓時露出苦澀的笑容。


    當痛苦習以為常,人就會感受不到,甚至隻是減輕了一點痛苦,卻以為是得到了幸福。


    幸福像是鑽進草叢裏的蝴蝶,隻一眼就再也看不見,笨拙的孩子抓不著。


    許則言的眼前出現了許苓努力的把演出服穿在身上的笨拙模樣,她費力的穿上後開心的圍著自己跑了一圈“哥哥!好看嗎?”


    “真的很好看...”


    許則言抿著嘴唇,嘴角還是不受控製的抖動。


    許則言想起自己小時候騎著電動車,許苓坐在前麵,自己瀟灑的帶著她轉了兩圈,女孩手裏的小風車不斷的轉,七彩的顏色像是七色花的故事。


    撕掉一片葉子許下一個願望吧...即使一切願望的盡頭終歸是回到起點。


    人在欲望麵前踏步走,犯下善惡然後回到原點。


    人在死亡麵前兜兜轉轉,累了終究還是要回去休息。


    許則言的臉上不知道是哭是笑,是喜樂還是悲傷。


    許則言很想過去安慰這個小一點的自己,卻發現自己都沒有走出來...


    許則言的四年生活的轉折點是邵忠爺爺和陳祁龍,許則言被開除的事情被祁龍的兒子知道了,他連忙告訴了陳祁龍。


    那是四年之後許則言第一次感受到溫暖,隻見在k市赫赫有名的陳祁龍一腳踹開了辦公室,看著訓斥著許則言的老師和找事的家長。


    “我不管你們講什麽道理,你們欺負許則言,你們挨打是活該,你要是再跟我講道理,我就找人打斷你的腿。”陳祁龍用了一句話,幾個家長頓時還要辯解。


    “不論事來說,這個孩子就沒錯嗎?”那個老師剛開口,隻見陳祁龍抄起自己的高爾夫球杆對著這個老師的腦袋砸了下去。


    “我打你你就沒錯嗎?”陳祁龍叉著腰,這種混履曆的人他從來不尊重,他往那個老師臉上砸了兩萬塊錢“就給兩萬,多了自己去補,收了那麽多禮我不信你拿不出這點錢,你要是想告我你可以試試,看看你能不能活著起訴我。”


    這個麵容文縐卻暴力異常的人,就是陳祁龍憑借著在上下級之間的關係,把柄,這座城市裏活的像是一個皇帝,但是他從來沒有仰仗這個欺負誰,每年市裏捐款都是帶頭的,親自監督善款的運作,導致後麵k市的慈善機構都少了好幾家。


    “許則言,以後誰欺負你,你就告訴陳叔,陳叔永遠站在你這邊,但是你不能靠我的名字去欺負別人。”


    “有能力,厲害的人是幫助弱小的人解決問題,而不是成為他們的問題。”陳祁龍說道“有力量,是為了保護別人。”


    許則言後來,被陳祁龍拉進了螢火蟲酒吧,憑借他的關係,人們開始微微尊重他。


    他知道,人們尊重的從來不是許則言,而是陳祁龍。


    他學會戴上會笑的麵具,用糖衣讓別人來接受自己,許則言變了一個人,戴上麵具時,人們對他恭敬有加,摘下麵具,他就是無人問津。


    除了幾個年輕點的青澀服務生和暑假工,許則言有時候總是幫著他們。


    許則言想,自己就是乞丐披著皇帝的衣服,穿上黃袍就應有盡有,脫下黃袍就一無所有...


    但是這樣就足夠了...對於一無所有的許則言來說...起碼有了些什麽...


    許則言慢慢的勸說自己...從在葬禮上偏執的瘋狂,到慢慢的接受...


    許則言一次次妥協了...一次次反抗,然後在平平無奇的生活裏不知何時再次低下了頭。


    許則言看著月亮...


    那月亮好漂亮...像是自己的夢...


    理想掛在天上,他摸不到。


    許則言那天回頭看去,發現自己是在巷子裏窺探月亮。


    於陰暗的角落期盼光...


    可是等光真正照下來後...又真的可以打在他的身上嗎?


    許則言看著前麵的自己...


    那個孩子看著月亮的眼神沒有追求。


    他隻是在臆想著美好會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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