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


    一道來自深宮的旨意猶如一道閃電般打破了燕京的平靜。這份從深宮之中頒出的旨意,是關於蘇子意的。在蘇家謀反這樣的流言發生之後,這道旨意的內容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一個穿著青皮衣衫的老太監嘴皮子不停的翻動著,但是蘇子意卻除了第一兩句話能勉強聽懂之外,此外便再也聽不懂了。他跪在範府大堂前,低頭看著地上的青磚,雖然聽不懂那太監上下翻動的嘴皮子究竟說了些什麽,但是...他的嘴角,卻是勾起了一抹愉悅的微笑。


    聖旨終於念完了,蘇子意忙將接旨的規矩做足,高呼萬歲之後,再將聖旨收下,手中,卻是毫無煙火氣的,朝著老太監遞出了一張銀票。那老太監微微一瞄,便看見了那數額,臉上的笑容便越發的燦爛了,所以也就沒有糾纏,恭喜了幾聲之後,便離去了。


    等太監離開之後,蘇子意才又將聖旨打開,仔細的看起了上麵的內容。


    仔細一看,臉上的笑,便又蕩漾開來了。


    其實聖旨上並沒有說什麽,隻是...給蘇子意封了一個八品小官。以蘇子意的身份,這樣的官位自然是不被他放在眼中的。自家父親本身都有爵位,自己此後也是要繼承的。不過他在意的是...這個官位的本身。


    —太常寺協律郎。


    太常寺是掌宗廟祭把的地方,協律郎這個官職雖然隻是八品官,但可以隨意出入楚廟。乃是…一個非常親近皇室的職位。一般...除了駙馬之外,是不會封給別人的。


    既然自己封了太常寺協律郎,那麽自己娶葉楨這件事,已經算是板上釘釘了。所以...蘇子意臉上才蕩開了這般明朗的笑容,將周圍的婢女,都引得臉色微紅。


    ……


    邑清宮。


    葉楨坐在永安殿前的合歡樹下,看著自己手上的那張明黃色的聖旨,眉目倦怠,沒有表現出什麽開心或者是惆悵。仿佛上麵所書的那個女子…並不是她。


    “公主葉楨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嫻內則,淑德含章......且太常寺協律郎貴而能儉,無怠遵循,克佐壺儀,軌度端和,敦睦嘉仁,特賜葉楨公主與太常寺協律郎,初定八月十五,中秋得佳姻。”


    並不是沒有人質疑,為什麽前年死去的公主,這個時候,再次出現。而且…還即將下嫁於蘇家的公子。但是此時的葉煜也非彼時葉煜,麵對眾人的疑惑,反倒是顯現出了一個天子的氣度來,據說…他隻是對著朝臣們說了一句,“朕說她是公主,便就是公主,誰…還有異議?”


    不得不說…這兩年得打熬,將葉煜從一個青澀至極的小子,打磨成了一個擁有無上威嚴的大國之主。也將楚國的朝堂,變成了他自己的後花園,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反駁。


    畢竟…一個公主的出嫁,實際上,並不能代表什麽,至多…也就是浪費一下,陛下的內庫罷了,與朝事無關。


    ……


    “怎麽樣,後悔了嗎?”葉楨的母後看著葉楨拿著那張聖旨出神,便笑著說道:“這旨意還沒有正式的頒布下去,煜兒隻是大致在朝堂上說了,如果楨兒不想嫁…不嫁便是。”


    葉楨眼簾半闔,並沒有說話,隻是挑起了麵前桌上的一盞清茶,放到嘴角,飲了一口,說了一句,“蘇子意...是一個不錯的人。”


    卻是沒有說...自己到底嫁是不嫁。


    秦書歎息一聲,便伸手,將葉楨的茶杯裏殘茶倒去,沏了些新的,送到她的手邊,幽幽說道:“嗯,他…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女婿。”


    葉楨便微微的笑了笑,過了一會,卻是咬了咬下唇,輕聲朝著秦書問道:“母後…當初…你是怎麽收他為弟子的?”


    秦書自然是知道葉楨口中的人是誰,不過她並沒有回答葉楨的問題,而是...看了一眼麵前的女兒,慈愛地問道:“楨兒,你…是不是忘不了他?”


    葉楨點頭。


    這一點,她從來不反駁。


    秦書見著她地反應,便微微地笑了笑,眼角地皺紋都泛上了些許笑意。便緩緩地開口,朝著葉楨說…自己當初為什麽收他為弟子。


    ……


    ******


    天啟十三年。


    皇後假死的,第五年。


    這一年裏,葉煜成了太子,吳國的質子入燕京了。


    那一年扶風青雲山的桃花開得極為絢爛,一簇一簇的,遠遠看去,漫山遍野都是淺淡的粉紅,微風一吹,花香便暈染了整個青雲山。


    這個時候,入京的質子,方才經過這青雲山,便鬧著要下車去賞花。


    跟著質子來的,自然是知曉這位的下場不會太好…所以帶隊的官員,在這個時候,也就應了他,讓他在車隊停下的時候,譴了幾人,隨他上青雲山。


    就是這樣的情況下,謝永暮與自己的母後,第一次相見。


    初見,以為他隻是一個某個富貴家的少年郎,上山賞花而已。但是言語之後,才發現…這位少年郎的身份不怎麽簡單。後來套出了…這少年居然是吳國的皇子之後,母後便是動了收他為徒的心思。


    原因有二。


    第一,謝永暮的天賦當真是極好的,無論是毒術的理解...還是關於骨笛的樂理。否則眼高於頂的母後..怎麽願意收他為徒,就算他是皇子也一樣。


    第二,還是因為謝永暮的身份。自己的母後…收他為徒,純粹是生了一個惡心自己父皇的心思。所以...才將自己平生所學,大致都傳給他了。


    所以...謝永暮使毒的本事...才這般出色。否則…他一個皇子,怎麽可能...學到使毒的本事。


    ……


    不過之後,母後卻是後悔了。


    所以...謝永暮入燕京之後,她便再也沒有現身過。再也未曾管過謝永暮的死活…所以,母後是謝永暮的老師,但是葉楨,卻是從來不曾知曉。而且…謝永暮也不知道,如何向葉楨說這一段經曆。畢竟,他當時,也不知曉,那個帶著銀色麵具的,要收自己為弟子的女人到底是誰。


    ……


    故而,謝永暮名義上是母後的弟子,但是實則...跟在母後身邊,也沒有多久。母後隻是拿了一本毒醫,囑咐謝永暮時常溫習罷了。而…那隻蒼綠的玉笛,便是母後贈給謝永暮的拜師禮。


    後來的轉變…倒是讓她始料未及。


    沒想到...謝永暮盡然是憑借著自己冷酷的心智,以及無與倫比的天賦…將那本毒醫熟習,而且…還成功的當上了太子。


    最後…還因為一個不大不小的誤會,逼得葉泓假死退位。使得葉楨…在一段長久的日子裏,對謝永暮時常哀歎。因為...念著謝永暮,殺害了自己的父皇。


    不愧是自己母後看中的人。


    不愧是謝永暮。


    ……


    ******


    有了這一層身份,葉楨越發的覺得,手中那張明黃色的聖旨燙手...這樣親密的關係。可惜,總是到了故事的結束,才最終知曉。一想到他曾經和自己的母後是師徒關係,葉楨的心底,便湧起一陣難言的悸動。因為...原來他們在不經意間,原來也曾有過這樣的關聯。


    一直懸在腰間的那支玉笛也微微的發燙,一直...被自己懸掛在胸前的那塊“謝”字玉佩...亦是如此。葉楨似乎感受到了他留在玉笛和玉佩上的溫熱體溫。


    不過如今,就算再有怎樣的悸動...都再也與他無關了。


    手中的聖旨越發的炙熱起來,葉楨突然深吸了一口氣,便喚來了昨夜裏才回來的阿寧,歎息著說道:“將聖旨交給陛下吧…”


    阿寧應是。


    過了一會…她將手中的玉笛從腰間取下,又將脖子上,那塊自己一直貼身守著的玉佩遞給了自己的母後。


    “母後…這笛…楨兒不想要了。”


    秦書見著葉楨的樣子,便寬慰的笑了起來,伸手接過。


    她不是不期望…自己的弟子,和自己的女兒成為夫妻。但是如今…曾經那個小屁孩已經變成了他國帝王,女人不計其數。就算…他再怎麽優秀,自己都不可能將楨兒交給他了。畢竟…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那樣的深宮…不適合葉楨。她也不願,自己的女兒,步入自己的後塵。


    所以見著葉楨終於是放下所有...便有些寬慰。


    她...比自己堅強。


    ……


    距離七夕已經過去了三日。但是自己卻始終沒辦法回應曾經令自己心動的那個人…她秦書…雖然心動。但是,成年往事,不是說忘就能忘的。但是...就這樣離去,她也覺得心有不甘,所以,便在葉楨的邑清宮住了下來。


    隻是...終究還是難掩內心的煩躁。於是...阿寧看到了那首《玉堂春》。


    浮生難解相思結,故人高歌已遠。


    十年悲歡隨風寄,誰念當年!


    笛聲聲斷前緣,夜合凋落朱顏。


    昨日已逐明月去,不如不見。


    ……


    七月十二。


    聖旨下。


    太常寺協律郎尚長公主。


    婚期,八月十五。


    ......


    婚訊很快的傳到了吳國。


    據說...那位至高無上的帝王,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暴怒如雷,將禦書房的一支玉如意都給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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