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冰魄散


    那一日,天空正下著雨,滂沱的大雨,恰似清竹此刻的心情,悲涼、淒寒、無助。站在雨中,沒有打傘,她的身影越發顯得孤寂蒼涼。


    昨日還爭相怒放的一泓碧池,今天卻是一塘冰水,現在正值酷暑,池塘表麵卻是一層薄薄的冰,落荷衰敗,不複夏日的繁盛,池子裏空留一片黃色的殘骸,連活蹦亂跳的錦鯉也紛紛翻起肚皮,幹癟的身體漂浮在敗荷之中。


    小念趕到時,取來一柄竹傘,撐起來在清竹身後替她遮蔽風雨。


    “呂小姐,究竟發生了何事,昨天還好好的荷塘,今早竟然全部結冰,蓮花凋謝,連池中的魚兒都一並橫死。”小念很納悶,昨晚她來收拾石桌時,還好端端朝氣蓬勃的碧塘,一夜之間怎麽成了這番景象?


    “不可能,不可能!”腦中轟隆隆一陣雷鳴,這是一種大難臨頭的征兆,她眼前空白虛幻一片,不顧下雨路滑,提起裙擺,急匆匆直朝太子殿奔去。


    “呂小姐,等等我!”小念也抬腳追了上去。


    富麗堂皇的太子殿,莊嚴而高大的對門,大雨模糊了她的視線,這麽大的雨,曠野大地都起了煙泡,拚命地拍打高門,發出“砰砰”的聲響。


    “開門,快點開門!”急促的喊叫伴著恐懼的心跳。


    往時,太子殿都是侍衛環立,戒備森嚴。可現在卻大門緊閉,門可羅雀,寧靜得近乎詭異。越想心就越慌,莫名的恐慌凝結僵硬的身體,一遍遍在默默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猙獰的銅獸門環叩擊朱紅色的大門,清越的響聲驚動整個太子府。


    不多時,莊嚴的銅門吱呦一聲開啟,半掩的門扉中露出半張陰測測的臉。


    “呂小姐,什麽事?”洛二的鷹眼銳利地盯著清竹,聲線冷淡酷寒。


    “燕丹,他怎樣了,我要見他!”她很焦急,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怎麽樣?呂小姐盼著殿下怎麽樣?還是你知道些什麽?”咄咄逼人的語氣不容厝邊。


    “我,我不想跟你多話!”臉色慘白,結結巴巴。


    “太子昨夜處理國事,徹夜未眠,現在剛剛睡下,已經下令不見任何人,呂小姐還是請回吧!”


    “不行,我現在就要見他!”


    剛剛趕到的小念也幫忙說話,“呂小姐隻是關切殿下的安危,洛二哥還是通融通融吧!”


    “真是執著,”洛二冷血一笑,“敢問呂小姐可是對所有親近的男子都這樣執念?”


    “你……你,我不同你廢話,我要進去,你阻攔也沒有用。”言罷,手掌蘊積真氣,想要硬闖進去。


    “洛二,放她進來吧!”醇厚蒼老的語調從門裏傳來,打破此刻的僵局。


    “劉大人,殿下說……”洛二還想分辯。


    “是太子命我宣她覲見的。”劉丞相隔著門縫,嗜血的眼底隻有刻骨的恨意。這個該死的紅顏禍水!


    “是,”盡管極度不願,但還是躬身低下頭,打開大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呂小姐請。”


    從正門到太子的正殿,五十米的距離羅立著無數戒備森嚴的侍衛,他們個個全副武裝,處於警戒狀態。大腦混僵僵一片,止住七上八下的心跳,懵懂的水眸環視手握刀劍的兵衛,濃重的壓抑愈加強烈。


    一進屋便有一股強烈的寒意,撲打人的肌膚,強烈的刺激讓她瑟瑟發抖。


    “竹妹,你沒事吧!”榻上傳來急切的關懷聲,聲線凋零好比秋風中抖動的枯枝,“懷著身子就不要在雨天到處走動,當心孩子受涼,一大早,找我何事?”


    他的臉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幾乎透明,此刻半倚著床頭高高堆積的錦被,兩眼殷切地望著她,全然不顧自己的身體。


    “你,你怎麽了?”短短幾個時辰,一覺醒來,他憔悴成這幅模樣,仿佛蒼老了幾歲。


    “沒事,誰同你說什麽嗎?”銳利的鳳眸輕掃室內束手而立的男子。


    丞相劉曦、太醫黃大人以及侍衛洛二,均是麵無表情的搖頭。


    “有什麽事瞞著我嗎?”話裏話外的意思,聰明如她怎能不了解,他有異樣隻是一直不肯對自己透露半句。


    “沒有,就是有些受寒,我有事怎麽會不對竹妹如實交代,”溫馨的笑容浮上素顏,“你快過來,一夜沒見,我都想你了!”


    清竹顫顫巍巍地挨在他身旁,才發現這樣熱的夏日,房間內竟然點著好幾個炭爐,可即便如此,他的身體還是寒得像冰塊一般,沒有一點溫度。


    “燕丹,你很冷嗎?”清竹坐在床邊,將他的手握在手心裏,一邊搓著,一邊哈氣,她搞不明白,他到底得的是什麽怪病,三伏天氣,身上蓋著厚厚一層裘皮,居然沒有暖和氣,真不知道,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沒有那麽冷,好些了。”骨髓凝聚一般,他微笑著,專注地看著她的臉,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分散開注意力,減輕身體的疼痛,若不是還有她,如此殘破的身體,早就沒有支撐下去的意義了。


    “這麽熱的天,身上連一點熱乎氣都沒有,黃太醫,這究竟是什麽病,怎麽能讓太子病成這樣……”話沒有說完,就有冰涼的手指覆上她的櫻唇。


    黃太醫聞言“撲通”一聲跪倒,誠惶誠恐地望著燕丹同清竹,全身篩糠一樣顫栗。


    “竹妹不要難為他,我也不是什麽重病!”他堅定地看著她,說著不容拒絕的話,他的身體,自己清楚的很,看樣子不過早一天晚一天的事,隻是,他還不能讓她知道,僅剩的時光,他隻盼每日能看到她的臉,看到她的笑,便是此生足矣。


    “可是……”清竹本想和他爭辯,可看到他堅定的眼神,隻好收了回去。


    “沒有什麽可是,竹妹,記住,倘若真有一日,我再也不能陪同你走下去,不要求任何人,給我留下最後的尊嚴,好嗎?”握住她的手,他不是在用霸氣的口吻命令她,隻是用一種最無助的方式乞求她。


    “不要亂說,你不會有事的,我一定會找到醫治你的方法。”明澈的眸,沾染了淡淡的傷,她緩緩地側過身子,環抱他的身體,企圖給他更多的溫暖。


    不知道多久過後,懷中傳來均勻的淺淺呼吸聲,折騰了一夜的燕丹終於在心愛人溫暖的包裹下沉沉睡去。


    “說吧,究竟怎麽一回事?”將燕丹冰涼的身體緊了緊,清竹睥睨地斜視依舊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老太醫,一臉凝重。


    “這……”黃太醫還沒回稟,早有人先他一步搭腔。


    “嗬嗬,殿下這幅樣子,呂小姐自己應該心知肚明。”丞相劉曦半陰半晴的眉眼,寫滿鄙夷與輕賤,“你這個下賤的蕩婦,究竟怎樣同秦政那個雜碎同謀,謀害太子?”


    止不住全身一陣陣惡寒,清竹隻感覺五髒六腑都像是要移位般疼痛,“劉丞相此話何意?”她見過麵前的中年男子,如果沒記錯,在北秦的酒樓,當時奚落她和秦政的就有這個男人,為何他對自己總是帶著敵意?


    “明人麵前不說暗話,”劉曦一對陰沉嗜血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對麵的女人,一字一句敲打她的心門,“黃太醫,照實說,今日太子那裏有我擔著!”


    “這……老臣怕日後殿下怪罪下來……”黃老頭兩眼亂轉,盤算此時如何過關。


    “快說,”快步上前,洛二一下子將老太醫踹個四仰八叉,“丞相的話你也敢違背,用不著日後,現在我就要了你的命!”


    一腳接著一腳,狠命朝他的要害處招呼,斷命般的嚎叫陡然響起,“洛侍衛手下留情,老臣實話實說便是!”他這是上輩子做了什麽孽,偏偏被分配到太子殿做事,最近幾天挨了兩次毒打,連大牙都被打掉,前幾日殿下還逼著他給呂清竹的補藥裏下了特殊的作料,身為郎中應當以治病救人為己任,現在居然成了投毒下藥的惡徒,這種日子何時是頭?


    喘了幾聲粗氣,吐出幾口鮮血,斷斷續續的講話,“回呂小姐,殿下根本沒有病,他是中毒。”


    “中毒?”最不想聽到的結果還是赤裸裸的顯露出來,“不可能,怎麽會,燕丹中了什麽毒?”真言散即便沒效,也不可能有毒,她用荷塘中的鯉魚做過實驗,它們完全沒有被毒藥侵害的跡象。


    “是,是冰魄散,這種藥物無色無味,而且最重要的是無解。”黃太醫一口氣將話說完,唯恐少講一句又要受苦,“這東西從前多數在審問犯人時才使用,囚犯一旦中了此毒,就會如墜冰窖一般,每日軀體四肢寒涼酷冷,直至所有經脈凝結,就會不治而亡。絕大多數囚徒因為抵擋不住嚴寒的折磨,全部招供,以此換取暖爐卻寒。換句話說,殿下的身子會一直這樣冷下去,隻能用取暖的方式減少痛苦,一直到死去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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