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月自然不知道容山隱內心的小九九,她隻當碧天門之所以顯赫,全歸功於門主的處事不驚。


    她的苗疆十八堂,雖說已經慘遭滅門重創,但在江湖上早年也算赫赫有名。


    當家少主前來投奔,碧天門門主山君竟也麵不改色,實在是很沉得住氣。


    容山隱不開口,溫月隻能再出言來勸:“雖說我們十八堂沒落了,如今我是‘掉毛的鳳凰不如雞、虎落平陽被犬欺’,但我好歹也是一堂少主,習武多年。投入你門下,必不教你吃虧。”


    容山隱神情裏的那一點落寞,被溫月連說的兩句詩句給整沉默了。


    他艱澀問:“誰教你讀書識字的?”


    “我一位已故的兄長。”


    “……節哀。”容山隱默默望著天花板。


    他想,哪天他英年早逝,一定是被溫月咒死的。


    容山隱頭疼極了,不欲和溫月過多交涉下去。


    他有意勸溫月離開,眼下開口:“我已知你來意,然而你要尋的仇家勢力太廣。我既為碧天門門主,自然不能帶門徒一塊兒涉險,你走吧。”


    溫月沒想到碧天門竟如此膽小,她吃了閉門羹也不強求。


    溫月當即起身,對容山隱作揖:“行,那我就告辭了。正好秋刀門也在附近,我上他家問問收不收我那種背負血海深仇殺人不眨眼的人。”


    容山隱原以為溫月被阻攔了以後,就會打消複仇的念頭,先歸隱一段時間。


    哪知道,她是此門不開再鑿一門的個性。


    若她留在他眼皮底子下,尚且可控,若是溫月跑到別的地方,往後再想幹涉她的計劃,怕是難於登天。


    思及至此,容山隱隻能采用另一個點子。


    “溫姑娘,且慢。”


    “有事?”溫月後知後覺,朝容山隱伸手,“哦,你會員費還沒退。”


    容山隱看著那一隻覆滿薄繭的手掌,終是忍不住,重重拍了她一下。


    溫月挑眉:“想賴賬?”


    “並非如此。”容山隱頭疼欲裂,“我想了想,碧天門助你一臂之力,倒也不是不行。隻是門中弟子入教,便要對碧天門表忠心。我既為尊長,護住麾下弟子的同時,也求門徒忠心耿耿。”


    “所以?”溫月文化水平不高,但也能聽出來,山君言下之意是,還有轉機。


    “你若想入教,便要服下這一隻斷腸子蠱。我不阻礙你複仇,也不介意你借助門中力量,但你若忤逆我的意思,做出有損碧天門的事,我便會毀去母蠱。母蠱一滅,子蠱也不能獨活,到時候你會筋脈盡斷,爆體身亡。”


    溫月怔怔看著眼前毓秀的山君用這麽清淺的聲音說出謀財害命的話。


    溫月轉身就走:“我還是找秋刀門吧。”


    他家條件沒那麽苛刻。


    容山隱勻稱指骨扣著的那一隻茶碗,險些被他捏碎。


    終於,涵養很好的兄長也被溫月逼得額角青筋直跳:“不必尋了,秋刀門如今式微,時不時還要碧天門接濟。若我放話,隻要他們敢收容你,我便斷了救濟糧,你說……他們還會這麽仁善,留你在門派中嗎?”


    溫月瞳孔震驚,這何嚐不是一種“強取豪奪”?


    她顫巍巍開口:“山君……你就這麽,鍾情於我?”


    容山隱:“……”


    改天真的要好好教一教溫月用詞,否則氣死的一定是他。


    好半晌,容山隱開口:“是。”


    “唉,算了。”溫月再度朝容山隱伸手,“你若真的能幫我複仇,我委身於你,也不是不行。山君,給我子蠱吧。”


    委、委身?什麽虎狼之詞!


    算了。容山隱抖著手,從袖囊裏撚出那一枚藥丸,遞給溫月。


    他一枚,溫月一枚,一同就水服下。苗疆蠱毒辣,入肚的一瞬間,兩人的後脊立時皆浮現一枚蓮花印記,這是子母蠱勾連生效的象征。


    子母蠱生成,容山隱鬆了一口氣。


    好歹,溫月還在他的掌控之內。


    唯有用鏈條拴住溫月,容山隱才能控製她自毀。


    他擔心她的安危。


    溫月既要不顧一切涉險,那便由他護她一程。


    容山隱會指引她、教導她、規勸她。


    這一次,他作為兄長,不會再將阿月丟下。


    -


    溫月將調查丞相謝獻生平一事交給山君負責。


    她則是回到容府,靜候能夠近身行刺謝獻的時機。


    容山隱作為謝相公的得意門生,總會有一次家宴,邀請謝獻前來赴宴。


    她隻要耐心等到那一日,扮演好溫柔乖巧一心釣金龜婿的柔弱表妹,不在容山隱麵前露出馬腳便好。


    溫月歸府的時候,正巧撞見了晚歸的容山隱。


    容山隱下朝以後就換回了常服,一襲青衫飄逸,眉眼昳麗,十足守正端方,謙謙君子。


    他下了青帷小轎,一眼看到鬼鬼祟祟想從角門溜入容府的溫月。


    容山隱想到先前在碧天門的切磋,不由抿了一下涼薄的唇,喚她:“阿月表妹。”


    容山隱變聲的藥效已過,如今的嗓音又是如玉石般清潤悅耳。


    溫月好似一個過了門禁時間回家結果被當場抓包的熊孩子,她縮了縮腦袋,訕訕一笑:“表哥,好巧。”


    “是挺巧的。”容山隱掃了一眼嬌俏的小姑娘,“你今日去哪兒了?”


    溫月不傻,當然不會說她外出訪親。


    她想到來京城的目的,當即捏造了一個很符合身份人設的理由,嬌羞地說:“上街相看都城的青年才俊去了。”


    少女麵若桃李,羞怯抬袖遮臉時,眉眼流露三分春意。


    很動人。


    容山隱明知她在撒謊,可聞言,心神還是忍不住一顫。他盡量裝得滿不在乎:“哦?可有看上的?”


    溫月絞盡腦汁:“那個,朝中戶部是不是有一些適齡的小郎君?”


    容山隱:“戶部油水好撈,能入內的年輕官吏,都是靠父輩提攜,沒有真才實學,不是良配。”


    “那吏部?”


    “吏部官僚氣重,官吏最擅陽奉陰違,為兄隻怕你看中的小郎君,實則是個表裏不一的偽君子。”


    “不然就都察院吧……”


    “都察院大多都是些想諫言博名的文人,沒有實職,辦事能力不行。平日裏總和六部官員掐架,口才頗好。我唯恐你這樣嘴笨的小姑娘,過門以後,要受夫君的氣。”


    ……


    溫月一連問了好幾個衙門,可是這些官員均被容山隱以各式各樣的借口否了。


    溫月瞠目結舌:“表哥,你們三省六部九寺這麽多人,竟湊不出來一個四肢健全、身心健康的有誌青年嗎?”


    容山隱抿了一下唇:“倒是有。”


    “哪位?煩請您引薦引薦?”


    “我。”


    溫月瞳孔震驚:“……”


    那、那當她沒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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