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傾暖自主位坐下,“什麽線索?”


    她接下梅皇貴妃遞過來的這樁命案,下令徹查宮籍之事,別說東宮,便是整個皇宮,不知道的人都是少之又少。


    所以,沒什麽可保密的。


    古月將手中寫著人名及各自特征的紙頁呈了上來。


    “太子妃,籍冊上記錄的妃嬪及宮人中,勉強符合要求的,隻有這三人。”


    蘇傾暖接過,垂眸看向紙張,目光在最後一個名字上微微一頓,繼而若無其事的將紙收起來。


    “為什麽說,勉強?”


    其實,她心裏大致已有了猜想。


    隻是,終究還是心存僥幸,不願將它當做事實。


    “她們身份符合,年齡符合,外形符合,但,死亡時間或死亡方式對不上。”


    古月頓了頓,“其中一人,至今應該還在人世。”


    最起碼,他們還不曾確切收到過她去世的消息。


    蘇傾暖沉了沉眉眼,“細細講來!”


    “是!”


    “第一位郭常在,是先皇的嬪妃,她早年參加選秀入宮,因著一直不受寵,故而始終沒有進過位份。”


    “先皇駕崩後,她被蘭太後做主,遣送到了宮外永明寺帶發修行,後來在永明寺因病去世。”


    “她去世的時間,是在十六年前的冬月,比死者的死亡時間,要晚幾年。”


    “第二位,是壽康宮的一名女官,她的死亡時間在距今二十二年前,倒是和死者能對的上。”


    “但是,她是因為犯了事,被蘭太後下令直接杖斃的,並非失蹤或意外死亡。”


    被杖斃的宮人,屍體會被拖出宮處理掉,不會埋在宮內。


    蘇傾暖抬眸,“消息可靠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骸骨是前兩人的可能,基本排除。


    古月回道,“應是可靠的。”


    “永明寺是皇家寺院,曆代無子妃嬪多被安排在此,她們日常的生活包括死後喪葬,都是專人在負責,造假的可能性很低,而且這郭常在位份不高,宮裏應該也不大可能有人要專門針對她。”


    要處死一個沒有勢力的常在,根本不用費這麽大力氣掩蓋。


    凶手也不會沒事找事的將她的屍體再送回宮裏埋葬。


    “至於被處死的女官,她犯的事是挑唆皇上和蘭太後母子關係,所以是被詳細記錄在案的。”


    見蘇傾暖陷入沉思,她連忙將自掖庭處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當年蘭太後對皇上堅持聘方皇後,而封蘭氏之女為貴妃一事很是不滿,兩宮生了些齷齪,那女官因著照顧皇上長大,便替皇上多說了兩句話,然後就被蘭太後殘忍杖殺。”


    這些事在當年是無人敢議論的,隻不過如今蘭太後失勢,他們便也沒有了顧忌。


    更何況,這可是一個討好東宮的絕佳機會,掖庭處自然不願錯過。


    蘇傾暖微微頷首,“說說第三位。”


    古月飛快抬頭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踟躕了片刻,才沉聲稟道,“第三位,便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常嬤嬤!”


    禦衛是世襲,所以她從小便在禦衛營接受訓練,因而也聽說過,太子妃之前是被養在東宮的。


    所以,她應當知道常嬤嬤這個人。


    蘇傾暖握著紙張的手指微微一緊。


    “繼續!”


    “常嬤嬤是皇上特意為皇後娘娘挑選的嬤嬤,資曆老且踏實可靠,皇後娘娘薨斃後,她又隨太子殿下入東宮侍候,直到六年前,老邁離宮。”


    常嬤嬤至今可能仍活在世上,故而這三人中,她的可能性,是最低的,隻不過因著她的條件符合太子妃要找的人,這才被記了下來。


    蘇傾暖思緒有些亂。


    之前她也覺得,那屍體幾乎不會是常嬤嬤。


    可雲頊說過,常嬤嬤自離宮後,就蹤跡全無,任是他動用了玲瓏閣、禦衛以及唐家莊三重人馬,都不曾查找到她的蛛絲馬跡。


    一個對方姨,對雲頊忠心耿耿的人,為什麽會在離宮之後,刻意隱藏掉自己的行蹤?


    即便是遭遇了不測,也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沒有。


    而且,她自小入宮,在京城幾乎生活了大半輩子,為什麽臨老,卻一意孤行的非要拒絕雲頊為她安置的錦衣玉食,堅持去往幾乎陌生的、已沒什麽親人的偏僻鄉下,然後又悄無聲息的離開?


    甚至連雲頊為她安排的護衛和侍從,都不曾帶走?


    “古月,你親自去一趟永明寺,查一查這個郭常在,尤其是她去世前後,是否有什麽異常。”


    她秉著謹慎起見,“再讓古星帶幾名禦衛,暗中走訪同那女官可能認識的宮中老人,不拘是否還在宮內。”


    在大楚,無論宮女還是嬤嬤,亦或是內侍,到了一定年齡,都會被遣出宮,隻不過宮女在二十五歲,而嬤嬤和內侍,則是年老之後,由主子遣還。


    當然,因著所跟主子的恩典不同,他們出宮的境遇,也大不相同。


    但絕大多數,還是能選擇留在京中。


    畢竟,在京中的待遇是最好的,關鍵時候,還有可能受到前主子的庇護。


    隻有少數不受器重或是惹怒了主子的,才會被打發出京。


    所以,在城內找幾個二十年前宮裏當值過的老人,還是較為容易的。


    “是!”


    古月領命而去。


    蘇傾暖手指輕扣桌麵,陷入沉思。


    除了常嬤嬤,其他兩人生前是否受過腿傷,已無法考證,但籍冊上記載了他們的入宮時間,位份、年齡以及身形相貌,卻大致是準確的。


    也就是說,這屍骨,基本可以確定,來自這三人中間。


    如果前兩人沒有問題,那麽,她是常嬤嬤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可如果真的是她,那後來侍候在方姨身邊,在方姨薨斃後,跟隨雲頊入東宮的人,又是誰?


    為什麽,她生的和常嬤嬤一模一樣,連行為舉止都沒有差別,以至於連方姨,都發現不了?


    十四年,不是一個小的數字。


    一個人能完美偽裝成另一個人這麽久,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持久的警覺性。


    她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太子妃,這箱子,還看嗎?”


    菱歌小聲問。


    太子妃都發呆半天了,她若再不提醒,隻怕她能坐上一天。


    偏殿寒涼,主子穿的又單薄,可別著涼了才是。


    蘇傾暖瞬間回神,“看!”


    她掩去眸底情緒,淡聲道,“打開吧!”


    調查還未結束,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


    一切,還要等古月和古星她們回來再說。


    洛舞依言,立刻上前,麻利的將箱蓋揭了開來。


    箱子裏的東西,立刻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三人眼前。


    蘇傾暖:......


    良久,她失笑搖頭,“這添妝禮,果然很師父。”


    箱子裏,整整齊齊碼放著一排排形狀各異的暗器,大部分是她常用的柳葉刀、七葉梅花以及梨花針,當然,也有其他一些諸如三棱錐、鐵蒺藜、孔雀翎、短弩等,鋒芒銳利,寒氣逼人,按箱子的高度推測,怕是至少有五六層之多。


    這些暗器的顏色無一不是古樸深黑,隱隱泛著紅光,顯然是極為稀有的玄鐵打造,而且工藝精湛,巧奪天工,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絕非普通的機關匠人所能完成。


    洛舞驚呼,“原來是——鐵啊!”


    這誰能想得到呢。


    “也無怪乎會那般沉了。”


    菱歌掩唇。


    蘇傾暖鳳眸彎成新月,心裏卻在暗自嘀咕。


    師父不會是為了給她送添妝禮,去貸了印子錢吧?


    這麽一大箱子玄鐵打造的暗器,沒有幾千兩銀子,可是下不來的。


    若是考慮到名家打造,怕是上萬兩都是可能的。


    而他才做官不久,名下又沒有鋪子田地的,哪裏有這麽多銀子揮霍?


    更何況,據她所知,江湖上那些非常出名的機關匠人,脾氣可怪得很,大可能是不會隨意接生意的。


    除非,有人特意引薦或拜禮厚重。


    所以,他怎麽做到的?


    洛舞視線忙碌的在那些造型各異,卻又鋒利無比的暗器上移來移去,最終停留在一排最為精致的上麵,指著它們,新奇的問,“太子妃,這些好漂亮,是簪子吧?”


    這手藝做工,可比外麵那些銀匠鋪子裏打造的,好看多了。


    受主子影響,對於一些常見的暗器,她們也不陌生。


    但這種一端別致到還鑲嵌了碩大珍珠的,卻從未見到過。


    殺人用的暗器,還要這麽講究麽?


    蘇傾暖含笑,“這叫簪子箭,可以藏於發間,用於防身。”


    其實,即便是簪子箭,也不用做的這般精巧。


    隻能說,師父的要求太高了。


    而且她著實是沒想到,他會送她這個。


    這是怕她大婚後,荒廢他的教授麽?


    倒是符合他一絲不苟的性子。


    “這麽多暗器,應該夠您用好些年了。”


    菱歌由衷感歎。


    唐大人果然是個務實的。


    別人送添妝,都是金銀珠寶,珍玩玉器,房屋田契的,偏偏他,送了實實在在的武器。


    還是這麽大一箱子。


    蘇傾暖深以為是,當即便讓人將箱子抬到了她的小庫房。


    那裏放著的,都是她最為貴重最為緊要的一些東西。


    她的暗器本就已剩不多,正想著最近讓紅栩去打造一批,不想師父就送來了。


    眼見宮人將暗器抬走,她正要轉身出去,視線無意一瞥,忽而瞧見角落裏,一個並不起眼的黑色小匣子,無聲無息的被遺落在那兒。


    相較於師父裝滿暗器的大箱子,這匣子著實是太小,小到連一般放首飾的妝奩箱,都比不上。


    比起一屋子“名貴”的嫁妝,更是太過普通。


    可莫名其妙的,蘇傾暖就是被它吸引了。


    她走過去,動作輕柔的將匣子拿起來,稍微打量了一下,便毫不猶豫的按了上麵的鐵製扣鎖。


    一聲輕響過後,匣子毫無阻礙被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本厚度中等的淡青色書冊。


    再無其他。


    書冊的封麵上,空無一字。


    “這是嫁妝裏麵的嗎?”


    蘇傾暖將書拿出來,嗅了嗅沒什麽問題,便翻開了扉頁。


    還是空無一字。


    菱歌招手,讓負責看守嫁妝的兩名女官進來,重複了蘇傾暖的問話。


    其中一名女官恭聲回道,“太子妃,這並非皇上和太子殿下為您備下的陪嫁。”


    她指著附近一塊位置解釋,“放在這邊的,都是您在大楚的親友為您送的添妝。”


    這名女官,是自江夏陪嫁過來的,蘇傾暖瞧著老成持重,便將看守嫁妝的任務交給了她。


    蘇傾暖挑眉,看了菱歌一眼。


    菱歌會意,立刻去主殿取了記錄添妝的冊子來。


    蘇傾暖接過,仔細翻看了一遍,卻並未找到任何關於這個匣子的記錄。


    一旁的菱歌頓時疑惑起來,“怎麽會沒有呢?”


    她仔細回想了大婚那日的情形。


    雖然比較忙比較亂,可按理說,有專門的宮人負責,這樣的錯誤,是不該出現的。


    蘇傾暖也不深究,唇角淡淡一勾,“怕是對方不想讓我們知道,他的身份吧!”


    那日人多眼雜,有人趁機混進來,將這個偷偷放下,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知為什麽,她心裏有種直覺,對方沒有惡意。


    更不會是她的敵人。


    這種直覺沒有理由,但異常強烈。


    強烈到,她完全生不出警惕心。


    言罷,她又隨意翻了幾頁,卻瞬間愣住了。


    這是——


    她很快合上書,又拿起那小匣子,翻來覆去的檢查了好幾遍,才終於在一個極不起眼的地方,發現了三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字。


    ...


    “太子妃,原來您在這裏,叫奴婢好找。”


    蘆笙氣喘籲籲的疾步進來,剛要說什麽,瞧見蘇傾暖凝重的神色,頓時乖巧的噤了口。


    太子妃和氣,她說話素來便也沒有那麽多顧忌。


    但這隻是平日。


    若主子在忙正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打擾的。


    蘇傾暖將書重新置於匣子裏,遞給菱歌,讓她收好,這才看向蘆笙,“何事?”


    這丫頭風風火火的,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蘆笙看了眼那匣子,也沒在意。


    “太子妃,是這樣的,唐家主方才遞了帖子來,說是今日您若方便,請務必移駕,去一趟唐家莊。”


    “奴婢瞧著那送信弟子有些著急,怕耽誤事,便來稟報了。”


    蘇傾暖驚訝,“找我?”


    唐令是雲頊的人,即便有要事,該找的人也是雲頊,給她遞帖子做什麽?


    紅顏門和唐家莊雖冰釋前嫌,在大局上立場一致,但也沒有好到要頻繁來往的地步。


    更何況,因著唐喬當年被冤枉的事,她也不會同唐家莊走的太近。


    “是!”


    蘆笙回答的很肯定,“那弟子說,唐莊主要找的人,確實是您。”


    蘇傾暖猶疑的接過帖子,繼而打開。


    待看到裏麵的內容,她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洛舞,備車!”


    末了,她別有意味吩咐,“讓漫蕭隨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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