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蘇傾暖和雲頊果然少有閑暇。


    大婚第三日,往明德宮行盥饋禮。


    大婚第四日,拜謁太廟。


    廟見之後,群臣及命婦還要按照禮製,入宮朝賀,即行慶賀禮。


    至此,整個大婚流程,才算基本完成。


    最後,便是楚皇在華蓋殿舉辦盛大的宮宴,賜賞群臣。


    大致相當於民間的喜宴。


    皇室婚禮的複雜與繁瑣,由此可見一斑。


    宴席上除了剛剛大婚的雲頊和蘇傾暖,其中最引人矚目的,便屬前兩日還在稱病的梅皇貴妃。


    她大改往日弱柳扶風、溫柔嫻靜的小家碧玉之態,一身鳳冠翟衣盡顯雍容華貴,頗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即便是蘇傾暖,也不得不承認,時隔數月不見,她不再是那個隻會以柔情打動楚皇的小女人,儼然已脫胎換骨。


    權利,果然是個滋養人的好東西。


    之前的朝見及盥饋禮,因為雲頊的堅持,並沒有延展到坤德宮。


    但在這一次的宴席上,梅皇貴妃還是以代後的身份,如願以償受了諸命婦的朝拜。


    這背後,不難猜自有楚皇的授意。


    他對梅皇貴妃的寵愛,肉眼可見的日趨隆盛!


    以至於宴席過後,很快便有官員以國家不可一日無後為由,上奏懇請立梅皇貴妃為皇後。


    對此,楚皇的處理意見是,留中不發。


    既不批準,也不駁回,倒更像是一種試探。


    漸漸地,更多的人嗅到了其中的味道。


    於是短短幾日,上書封後的奏疏,頓時猶如雪片一般,紛紛揚揚飛向了禁中。


    而在這時,宮中又傳出喜訊,無疑為讚同立後的一方,增加了有力的砝碼——


    梅皇貴妃懷孕了。


    大楚已有儲君。


    且儲君亦嫡亦長,睿智英明,德才兼備,擁護者甚眾。


    所以即便宮中再有皇子出生,也不過是多一個王爺,算不得什麽,更不可能對東宮造成任何衝擊。


    更何況,一個尚未出生的嬰孩,能不能順利出生長大,還不一定。


    但,這隻是普通人的看法。


    至少在右相陳忠良,以及圍繞在其周圍的官員看來,不是這樣。


    這個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內,因各種目的迅速聚集起來的黨派,膽大激進,行事狠辣,唯利是圖。


    在他們看來,梅皇貴妃這個時候懷孕,無疑是天意。


    原本他們依附陳家,隻為富貴一場,有的甚至還是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但現在,上天給了他們一個封侯拜爵的機會,他們又怎會讓機會從手頭溜走?


    隻要皇子在手,那就有無限可能。


    皇上正當壯年,身體康健,太子又威望甚高,這其中,本就有許多可以操作的空間。


    曆代最終繼位的,可大多都不是東宮儲君。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造勢的好機會。


    再不濟,也能順利將梅皇貴妃送上後位。


    隻可惜——


    他們算盤打的好,卻沒想到,這潑天的喜事,竟很快便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壓了下去。


    二皇子和三皇子,薨了!


    這件事發生的突兀,宗正寺處理的,也很低調迅速。


    其他經手的相關官員,更是紛紛緘口,不願多談。


    關於二人的喪禮,皇上隻簡單在奏章上批複了四個字:庶人之儀。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朝野震動。


    堂堂皇子,年紀輕輕暴斃就已夠淒慘,沒想到死了之後,還要被追廢為庶人?


    這得是犯了多大的罪啊!


    不少人開始想方設法的打聽,他們究竟是因為何事,才惹了聖怒。


    這一打聽,還真讓他們吃了一口大瓜。


    風月之事,曆來是最受人追捧的。


    所以這件事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成了許多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以至於傳到民間的時候,已經有了好幾個版本。


    版本一:二皇子雲瑜和三皇子雲璃同時看上了三皇子妃身邊的侍女,並在皇宮上演了一場二男相爭一女的戲碼,持械相鬥,結果兩敗俱傷,雙雙殞命!


    版本二:三皇子之前被歐陽府的惡犬傷了重要部位,不能人道,三皇子妃耐不住寂寞,便和二皇子在長信宮私通,結果被隨後趕到的三皇子逮個正著。


    三皇子妃惱羞成怒,遂指使自己的侍女殺死三皇子,然後又同二皇子一起,將侍女滅口,打算瞞天過海,不想,卻被經過的禦林軍發現。


    二皇子本就服了調情的藥,這一來又受到驚嚇,一不小心竟得了失心瘋,於是將自己殺人的事,嚷嚷的滿皇宮都是。


    皇上聞聽後震怒,當即便下旨賜死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妃。


    版本三:二皇子、三皇子、三皇子妃及其侍女聚眾淫亂,被禦林軍發現,為了掩人耳目,幾人互相推諉,自相殘殺,血濺長信宮。


    這其中,尤以第二個版本流傳的最廣,也最為人所信服。


    畢竟,三皇子大婚之時傷了男根的場麵,可是不少人都瞧見的。


    他既不能人道,自然就沒有淫亂之說。


    那麽,便隻能是三皇子妃和二皇子私通了。


    皇家的事,百姓自是不敢明目張膽的議論,但暗地裏,已不知流傳了多少遍。


    到最後,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如此一來,梅皇貴妃懷孕的消息,就變得寡淡無趣,無人問津了。


    畢竟,受孕這般稀鬆平常的事,哪有偷情淫亂來得刺激?


    而朝中關於立後的議論,也漸漸消停。


    皇上一連痛失兩個皇子,心情必然不佳,這個時候,誰還敢去觸黴頭?


    還是緩一緩罷!


    相較於諸臣的瞻前顧後,楚皇倒是頗為憐惜梅皇貴妃初孕不易,不止日日宿在坤德宮陪伴,一應衣物器具,也源源不斷的賞賜了過去。


    侍候的宮人,更是撥了一批又一批。


    一時間,梅皇貴妃的恩寵,幾乎達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


    多事之秋,宮裏不太平,朝中也是大事不斷。


    其中最為重要的,便是柳安和和楚鳴護送池顏歸國,並助其鞏固王位的差事完成,不日將回京複命。


    另外一件,則是魏皇遣了使臣來,意欲求娶大楚公主。


    原來,大楚和江夏的結親,令魏皇如坐針氈,深感不安,於是,便也有了同大楚聯姻之意。


    相較之下,大婚過後的東宮,就顯得有些低調了。


    “太子殿下,太子妃,寧國府到了。”


    車外傳來小鵬子的稟報聲。


    “恩!”


    雲頊撩起簾子,率先下了馬車。


    然後回身,溫柔的看向車內。


    蘇傾暖揚起唇畔,順勢握住他遞過來的大手,就著他的力道,輕盈的跳了下去。


    雲頊體貼的扶住她纖細的腰肢,語氣輕柔,如羽毛般拂在耳畔頸側。


    “慢些,小心摔著。”


    今日回寧國府,他明顯能感覺到她的雀躍與激動。


    小丫頭,這是想母家了。


    “知道了。”


    蘇傾暖甜甜一笑。


    她又不是手腳不靈活,下個馬車而已,還能摔著?


    雲頊也太過小心翼翼了。


    粉麵桃腮,清香誘人。


    雲頊墨眸深了深,覆於腰間的手改為牽著她,走向了正門。


    寧國府眾人早已迎在門口,看到他們自東宮車駕上下來,當即上前行禮。


    “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太子妃。”


    為首的,正是寧國公和寧老太君。


    蘇傾暖心裏一酸,連忙脫開雲頊的手,快走幾步,扶起寧老太君,“外祖母,快快起來!”


    雖知道這是必行的君臣之禮,但眼見年邁的長輩向她彎腰屈膝,她心裏還是很不好受。


    雲頊亦上前,穩穩托起了寧國公的手臂,“外祖父請起!”


    見他眼中的親近不似作偽,寧國公感慨之餘,又深覺欣慰。


    不管寧國府未來的結局怎樣,但最起碼有雲頊在,不會差到無法挽回。


    這孩子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雖說身在皇家,可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是個至情至性的好孩子。


    為人夫為人君,都差不了。


    若寧國府果真退出朝堂,他也能繼續護好暖兒。


    寧國公微微彎腰,不失恭敬的伸手,“太子殿下,太子妃,裏麵請!”


    其他人也是規規矩矩的立於一邊,等著他們先行。


    蘇傾暖有心要說什麽,可瞧著眾人小心翼翼的模樣,當即就明白了他們的顧慮。


    君臣有別!


    寧國府正值風口浪尖,已容不得一點差錯出現。


    更何況還是在外麵,眾目睽睽之下,舉止若太過隨意,難免落人口實。


    到時候,隻怕又要多一個不敬皇室之罪。


    於是她隻得勉強彎了彎唇,然後和雲頊一起被簇擁著,進了大堂。


    隨行的東宮內侍並寧國府家丁,將後麵幾輛馬車上的東西,搬入了府中。


    寧國府算是暖兒的母家,所以雲頊相當重視,幾日前便吩咐下去,特意備了豐厚的回門禮。


    大堂內,寧國府眾人都在,包括寧知遠和寧嶼,也都休沐在家。


    在寧國公的強硬堅持下,蘇傾暖和雲頊隻得又坐了上座。


    早已候著的丫鬟,立即上了熱騰騰的貢茶。


    貢茶每年送到宮裏的時候,楚皇都會拿出一些來賞賜文武重臣。


    寧國公身為帝師,自然是頭一份。


    所以並不算逾製。


    一家子說了一會兒話,都是有禮有節,極為規矩的。


    蘇傾暖心裏有些失落,正講要些趣事來活躍氣氛,就有丫鬟進來,問現在是否傳膳。


    於是眾人便又移步去了膳廳,依著君臣之禮用了膳。


    期間,早已滴酒不沾的寧國公,還破例飲了兩杯,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禮節雖不能廢,但暖兒和雲頊回來,他是真的高興。


    飯畢,雲頊心疼的看了蘇傾暖一眼,然後便以有政事相談為由,邀寧國公去了書房。


    陪同的,還有寧知遠兄弟三人以及寧嶼和寧崢。


    而蘇傾暖,則順理成章隨寧老太君等女眷回了後堂。


    一進主屋,寧老太君當即卸去了一身恭敬,親昵的拉著蘇傾暖,好一通瞧。


    “快讓外祖母看看,是胖了還是瘦了?”


    大婚那日包括後麵的宴席,都是匆匆見麵,她哪裏有機會瞧個真切?


    這丫頭風塵仆仆走了好幾個月,怎讓她不擔心?


    蘇傾暖眼眶發酸,緊緊回握住她蒼老的手。


    “外祖母——”


    隻說了半句,她眼淚就撲簌落下,哽咽難言。


    為寧國府如今的如履薄冰,也為骨肉血親的被迫生疏。


    寧老太君替她擦去眼淚,感歎一聲,“傻孩子!”


    拉著她坐下,她柔聲寬解,“你去江夏幾個月,一回來就大婚,咱們祖孫連個說體己話的機會都沒有,也難怪你多想。”


    “君是君,臣是臣,你如今做了太子妃,成了皇家的人,外祖母本就該向你行禮,這又沒什麽。”


    “難不成換做其他人,外祖母這禮,就能免了?”


    知書的致仕,其實也並非全是因為政敵的攻擊,聖上的猜忌。


    寧家這一代,知遠從武,知書涉文,知禮又經商,本就犯了忌諱,如今不過是退出一些領域,免得樹大招風而已。


    他們看得開。


    “你外祖母說得對!”


    “暖兒,你別多心,至少在明麵上,這禮節可不能廢。”


    寧三夫人笑著接話,“私底下,你想怎麽同你外祖母親熱,都沒關係。”


    大堂人多口雜,難免有消息傳出府外去。


    陳忠良一黨,可就等著拿他們小辮子呢。


    雖不懼,但也不想多事。


    蘇傾暖破涕為笑。


    其實她何嚐不知道?


    雲頊故意同外祖父去了書房,不也是給她製造說話的機會?


    “外祖母,三舅母,暖兒曉得了。”


    她笑了笑,當即也不再糾結這些。


    左右有她,有雲頊在,寧國府暫時不會有事。


    至於後麵的發展,她會先問過外祖父和舅舅們的意見,再做謀劃。


    她將手指搭在寧老太君的手腕處,“外祖母,我先替您檢查身體。”


    從大婚那日見到外祖母,她就發現,她的臉色不是很好,身體明顯也不如她去江夏之前硬朗。


    因著不是急症,再加上當時她馬上要出嫁,便沒有提及。


    瞧出她臉上的關切,寧老太君心裏暖融融的。


    “別擔心,外祖母身體好著呢。”


    不過是床上躺了一段時間而已,又沒有什麽大礙。


    蘇傾暖收回手,緊皺的眉頭微鬆。


    脈象顯示,外祖母近期應是大病過一場。


    病後身子虛弱,故而瞧著,有些憔悴。


    但幸運的是,有名醫及時為她醫治,穩固了根本,目前已無大礙。


    接下來,隻需繼續調理,直到大好便可。


    至於那名醫是誰,不用想,也能猜得到。


    京城能有如此精湛醫術的,非鬼醫前輩莫屬。


    “菱歌,將藥拿來。”


    她回頭吩咐。


    菱歌應了一聲,立即便將隨身攜帶的兩個藥包,呈遞過來。


    蘇傾暖掃了一眼,隻接過一個。


    “外祖母,您先服這包藥,劑量用法,我都寫在裏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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