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是由上好的金絲楠木製作而成,精致小巧,上麵鑲滿了珠玉。


    一看就價值不菲。


    底下人瞧見,不由都好奇起來。


    這裏麵裝的到底是什麽寶貴玩意兒,連盒子都如此奢華?


    而且貴妃娘娘還不惜隨身攜帶?


    瞧她篤定的模樣,似乎有了這東西,就能威脅到皇上,逼他乖乖退位。


    想到此,眾人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


    貴妃娘娘還有後手就成。


    方才皇上一番嚴厲訓斥,讓他們差點以為,自己真的就要被治罪了。


    此刻他們也想通了。


    上了古家的船,大家便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


    唯有讓二皇子順利登基,才能保住現有的一切。


    至於加官進爵什麽的,已經不敢再想了。


    蘇傾暖沉住氣,低眉順眼的垂首站在一邊,對古貴妃的舉動置若罔聞。


    方才她餘光注意到,在拿出盒子的時候,古貴妃還隱晦的瞥了眼這邊。


    顯然防著她有什麽異動。


    這個時候,她的防備心必然是最重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未必能在保證不傷害母蠱的前提之下,將其一擊奪到手。


    而且,萬一那盒子裏不是母蠱,那她貿然搶過來,豈不反而提前暴露了自己?


    所以她臨時決定,還是等等再看。


    瞧見她的反應,古貴妃瞧滿意的翹起唇角。


    心裏僅剩的那點防範,也在不知不覺中褪去了。


    看來,是她多想了。


    除了一番不痛不癢的指責,狗皇帝已經沒什麽伎倆了。


    板上的鯰魚,垂死掙紮而已。


    而他身邊的那個宮女,顯然也壓根不會功夫。


    待會兒她隻需要找機會,將戴麵具的暗衛宰了,逼狗皇帝退位,便再無阻力。


    江夏皇捏緊了拳頭。


    對於那蠱蟲,他不說非常熟悉,但也不至於陌生。


    從她將盒子拿出來的的時候,他就幾乎肯定,裏麵就是每次給他渡藥,然後吸走他大量血的那隻蟲子。


    它的氣息,騙不了人。


    雖然藥癮已被阿暖強行壓製住,可那一瞬間,他心底還是不免升起幾分難言的興奮與渴望。


    身體的每一處毛孔,都仿佛在叫囂著,歡迎著,期待著。


    不得不承認,就在剛才,他心裏短暫的動搖了。


    那種用藥過後,身心上極致的愉悅,是任何東西都替代不了的。


    就好像置身於雲端,渾身被溫暖的雲朵包裹著,周圍花團錦簇,連空氣都變得香甜。


    每一口呼吸,都帶著清新暢快的味道,每每讓他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隻知道,那樣的感覺,是說不出的舒坦舒服。


    甚至於,他還能見到阿依。


    她就像仙境中絕美的仙子,活生生的站在那裏,會向他笑,聽他說話,陪他看景,同他擁抱親吻……


    他能感受到她的溫度,那是真實的愛人,不是做夢。


    他們會像尋常的夫妻一樣,在虛幻的世界中,彼此依偎,朝看花謝花開,暮待雲起雲落......


    曾經他夢寐以求的幸福,也不過如此……


    清醒的時候,他知道,一切美好,都是藥物的致幻作用。


    在幻覺中,他渴望什麽,就能得到什麽。


    可明明是假的,他卻甘之如飴。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他知道不好,知道繼續沉迷下去,最終會完全淪為古氏的傀儡。


    可那樣令人向往的甜蜜,讓他不忍舍棄。


    今日若非阿暖,他是真的無法下定決心,說服自己戒除藥癮,斬斷依賴。


    與古氏同歸於盡,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


    極力壓下心底的躁動,克製住將要邁出的腳步,他冷笑一聲。


    “那你敢不敢將盒子打開,讓在場所有人瞧瞧,這裏麵是什麽?”


    他森然的眯了眯眼眸,“以不入流的蠱術控製一國之君,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他必須狠下心,舍去這份虛幻的美好。


    底下的文武官員聽了,不由麵麵相覷。


    皇上這話,是什麽意思?


    一聲輕響!


    古貴妃爽快的將金絲楠木盒子打開,美豔的臉頰上,滿是奚落。


    胖乎乎的蠱蟲,探頭探腦的自盒子裏麵伸出頭來,好奇的看向外麵。


    鮮紅欲滴的顏色,透著幾分神秘與詭異。


    “這有什麽不敢的。”


    古貴妃嗤了一聲,“皇上頭疾久治不愈,臣妾用家傳之術幫你治好,本是大功一件,怎麽就要誅九族了?”


    她微微揚唇,勾出一抹陰沉的笑,“過河拆橋,可不是一個好習慣啊,皇上!”


    反正在場的這些人都是要死的,如今她也不怕他們知道。


    來之前,她已將藥喂給了蠱蟲。


    狗皇帝若是乖乖聽話退位倒罷,她不介意再賞他一次舒坦。


    否則,她就毀了母蠱,讓他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當年蘇琒雖然頹廢墮落,卻仍是警惕,堅決不願接受她的建議,泡足七七四十九日的藥浴。


    而這,是種下銀線蠱唯一的方法。


    無奈之下,她隻得讓銀線母蠱先行服下多種癮藥,然後誘騙蘇琒,此蠱蟲除了能讓人忘憂忘情,並無別的危害。


    他果然信以為真,主動接受了蠱蟲。


    藥是她精心配置過的。


    五石散,活磁石,艾葉草,石菖蒲,毒蠅傘,鼠尾草,曼陀羅,癲茄,還有具有強烈摧毀人意誌作用的銀魂草和冰魄蟲。


    最後兩味藥隻生長在靈幽山內,因蠱王而生。


    沒有人能抵擋了這些藥疊加起來的強烈效用。


    更何況,當年蘇琒自大楚回來後,狀態著實是太差。


    原本隻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沒想到,蟲卵竟真的在他體內繁殖成了子蠱。


    遺憾的是,子蠱太過虛弱,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休眠,並不能幫到她什麽。


    好在還有那些藥,足以讓蘇琒對她乖乖聽話。


    況且,子蠱雖然休眠,畢竟同母蠱一脈相承,若母蠱死亡,子蠱自然也不能獨活。


    寄宿的宿主,也會隨之而死。


    所以對付蘇琒,她甚至不用動手,隻需要捏死母蠱,他就會立馬七竅流血而亡。


    再厲害的神醫,也救不回來。


    在場的文武官員不由嘩然。


    貴妃娘娘竟然真的——


    真的用蠱蟲控製了皇上。


    也就是說,這麽多年的恩寵,其實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蠱蟲在起作用?


    隻是——


    不少人無所謂的搖搖頭。


    這關他們什麽事?


    隻要古家保他們繼續榮華富貴下去,具體怎麽做,那都是貴妃娘娘的事。


    蠱蟲就蠱蟲吧,聽說前朝皇族都大行巫蠱之術,不也好好統治了幾百年?


    江夏皇當然沒指望,這些人會棄暗投明,幫著他撥亂反正。


    且不說他們都是擁護古氏的,即便不是,也隻是一群隻知貪圖享樂的庸才而已,不堪重用。


    他之所以廢這麽多話,不過是和古氏拖延時間,好給阿暖創造機會而已。


    “若非你的蠱蟲,朕怎麽會患上頭疾,又怎麽會做了那麽多錯誤的決定,包括對大楚的戰爭?”


    他沉了臉色,“你還有臉提?”


    別的可以不說,但大楚使臣馬上就要到來,江楚之戰,他不能沒有個態度。


    錯了就是錯了。


    他身子微微後傾,疲累的靠向椅背,眼眸含了幾分威壓,“說吧,你究竟是什麽人?”


    頓了頓,他冷聲補充,“據朕所知,古家世代,可沒有會蠱術的。”


    阿暖剛才說,古氏和前朝有關,倒是同他一直以來的猜測,不謀而合。


    否則,她費盡心機逼他交出玉佩做什麽?


    靈幽山下鎮壓著的,可是前朝的蠱王。


    “你覺得,到了這一步,你這個手下敗將,還配問我這個問題嗎?”


    古貴妃眸含輕蔑,“有這個閑工夫,倒不如乖乖寫下詔書,臣妾還能留你一條狗命。”


    事到如今,他若願寫便罷。


    如不願,她就先殺了他,然後再重新篆刻個玉璽,聖旨想有多少有多少。


    無非是費些時間罷了。


    江夏皇嘲弄的瞥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隻臭蟲,“你死了這條心吧!”


    莫說藥癮已被阿暖控製住,便是沒有,今日他也不會再如古氏的願。


    尊貴無上的帝王之氣,在他身上顯露無遺。


    篤定霸氣的眼神,沉穩從容的姿態,仿佛他此刻坐著的,是誰也無法撼動的江山,背後倚仗的,是經過百年淬煉的千軍萬馬。


    而明明,放眼整個宣德宮,除了他自己,便隻有一個戴麵具的暗衛,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宮女,尚效忠著他。


    群臣不約而同又一次,被他赫赫的威嚴給震懾住,諾諾不敢多言。


    古貴妃心裏也是一凜。


    不知為何,她竟忽然有些忌憚這樣的江夏皇。


    就好似,曾經那個心機深沉,運籌帷幄的蘇琒又回來了。


    不願再拖延下去,免得夜長夢多,她漠然一甩衣袖,“既如此,那就別怪臣妾狠心了。”


    說著,她將盒子托到麵前,低聲向那蠱蟲說了幾句話。


    無人理解她奇怪的舉止。


    一個蟲子而已,還能同人溝通不成?


    但令人沒想到的是,那蠱蟲仿佛真的能聽懂話,立即便躍到了她的手心,並歡快的扭動了一下,仿佛是在撒嬌。


    古貴妃惋惜的看了眼蠱蟲,最終還是強行捏住了它的身體,毫不憐惜的用起了內力。


    他要冥頑不靈下去,她可沒工夫陪他玩。


    遙兒在京城還等著她的消息,她不能耽擱太久。


    畢竟,初淩緲那個小賤人還在虎視眈眈。


    隻是可惜了,銀線蠱的蠱蟲,並不好養,多年來,她也隻有這麽一隻。


    就是現在——


    眼見那蠱蟲已在劇烈掙紮,下一秒似乎就要不活,蘇傾暖一個瞬移,迅速欺了過去。


    她一手極快的甩出兩枚柳葉刀,分別取古貴妃的左右脅。


    另一手則向上一翻,兩指並攏,匯集內力於指尖,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古貴妃的的寸關之處。


    她站的地方並不遠,出手又快又狠,完全不留餘地。


    古貴妃注意力全在江夏皇身上,察覺到有人暗算的時候,已經晚了,隻得下意識閃躲起來。


    隻是她勉強避開了兩枚柳葉刀,捏著蠱蟲的手腕卻忽覺一痛,一瞬間仿佛被強勁的烈火焚烤,燙的讓她下意識鬆了手。


    沒有了桎梏,那條蠱蟲在空中扭動了下胖乎乎的身子,正要倉促逃走,猛不防眼前一黑,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蘇傾暖用早已準備好的小瓶子接下母蠱,便快速塞好了瓶塞,免得它跑掉。


    在瓶子的底部,她專門留有一個小孔,以供空氣流通。


    古貴妃定了定神,便見方才那個不顯山露水的小宮女,唇角正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略顯譏誚的看著她。


    她的手上,捏著一個素淨的瓶子。


    瓶子裏裝的,赫然正是她花費多年心血,培養出來的銀線蠱。


    熟悉的神情,出眾的氣質,高超的身手,事到如今,她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她用另一隻手護著流血的手腕,氣的柳眉倒豎,一字一句,咬牙切齒,“蘇-傾-暖!”


    沒想到,她千防萬防,還是著了她的道。


    她竟然沒回京城?


    也就是說,一路上那麽多針對她的精心布置,全都打了水漂?


    她幾乎要氣死了。


    蘇傾暖此刻也沒有了隱藏的必要,利落的撕掉易容,唇角愉悅翹起,“好久不見啊,貴妃娘娘。”


    母蠱到手,她完全不必再顧忌她。


    銀狐在發現蘇傾暖意圖的時候,就試著上前阻止,隻不過,被顧懌及時攔了下來。


    兩人過手百招後,顧懌瞅準時機,故意賣了個破綻,在銀狐的的金絲纏向他的手臂之前,將其一劍斃命。


    意識渙散之時,銀狐看著顧懌緩緩取下麵具,原本瞪大的雙眼中,盛滿了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


    真是,死不瞑目!


    古貴妃的表情更是幾乎要裂開,完全維持不住原本的從容。


    竟然是顧懌……


    銀狐方才還稟報她,說顧懌和他帶來的手下已被誅殺,一個不剩。


    不剩,不剩個屁。


    那麽多高手去殺人,殺了個寂寞。


    人家好好的,在宣德宮護駕呢。


    這群廢物,恐怕殺的時候,連人的長相都沒看清。


    至此,宣德宮內除了目瞪口呆的文武百官,便隻剩下了不知所措的禦林軍和大內侍衛。


    這些人,原本也有大好的前程。


    隻可惜,最終還是選擇了背叛。


    “蘇傾暖,得到母蠱又怎麽樣?”


    良久,古貴妃終於整理好表情,得意開口,“你以為,蠱毒是那麽好解的?”


    她初家下的蠱,可不是一般的蠱。


    更何況,還是子母蠱中第二厲害,僅次於金蠶蠱的銀線蠱。


    “不就是區區銀線蠱?”


    蘇傾暖輕描淡寫的顛了顛手上的小瓶,“不巧,本公主閑暇的時候,剛好學會了解蠱。”


    南疆王室也是前朝宗親,她受希爾王子指點過,又看過鬼王前輩的蠱書,雖是第一次解蠱,但信心滿滿。


    更何況,還是一隻半死不活的蠱。


    拿來練手,最合適不過。


    “他可不是單單的中了蠱。”


    古貴妃冷笑,“你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可別好心辦了壞事,要了你父皇的命。”


    她幾乎維持不住自己的神情。


    又是這個死丫頭,壞了她的好事。


    她怎麽沒在她剛到江夏的時候,就殺了她?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蘇傾暖慢吞吞將那些藥名,一個一個說出來,眼見古貴妃惱恨又震驚,她心情頗好的提醒。


    “貴妃娘娘,有這個閑工夫,你還是想一想,你和蘇錦遙有什麽下場吧?”


    新仇舊恨,江夏皇應該很願意同她算這筆賬。


    而江夏臣民,也苦古氏久已。


    換言之,想她死的人太多了。


    當然,除了這些趨炎附勢之徒。


    “下場?”


    古貴妃頓覺好笑,“這宣德宮內外,皆已被我包圍,你們父女既然願意死在一塊,那我就成全你們。”


    她臉色驟然變的陰狠,“來人,將這裏的人,統統給本宮殺幹淨,一個不留。”


    既然注定避免不了背上弑君的罵名,那就好好來一場殺戮好了。


    她不在乎。


    話音落下,江夏皇和蘇傾暖幾人還沒什麽反應,群臣神色已經大變。


    一個不留?


    那——是不是也包括他們?


    沒待他們回過神來,外麵已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和喊殺聲。


    顯然不止一波人。


    古貴妃聽見,不由一怔。


    除了她的人,還有誰在外麵?


    “恐怕讓貴妃娘娘失望了,你的大業,注定是成不了了!”


    明快爽朗的嗓音自外麵傳入,緊接著,便見一人銀光鎧甲,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年輕絕美的少年褪去了稚嫩,張揚自信與沉穩內斂在他身上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他的臉上,甚至還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殺伐果決。


    他容顏俊秀,氣質矜貴,周身散發著淡淡的王者之氣,宛若夜間最為耀眼的星辰,一出場,便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身後跟著的,是原本被古貴妃撤掉的原禦林軍統領,以及,自周邊趕來勤王的各路將帥。


    再往後,則是統一身著金甲的江夏士兵。


    蘇傾暖眸中劃過一絲意外,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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