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離鎮陽堡並不遠,快馬疾馳,不過半日的功夫。


    林傾暖靜靜立於馬背上,沉目望向前方。


    過了護城河,便是青州城東門。


    她打量了片刻,向旁邊並立的唐喬道, “師父,今日要進城,似乎比昨日更難了。”


    昨兒個他們路過的時候,城門內外尚有百姓進進出出。


    可現在,除了層層守衛的士兵,一個百姓的人影都看不見。


    儼然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唐喬略略思索,冷淡一笑,“他要防備的,未必就是江夏大軍。”


    恐怕更多的,是朝廷的人吧!


    林傾暖也明白過來,眸中深意浮現,“看來他的耳目,比我們預料中的還要靈通。”


    他們昨日並未在青州逗留多久,便直接趕到了鎮陽堡。


    可身在青州的蘭隱澤,卻已做好了萬全準備。


    “暖暖——”


    唐喬偏頭吩咐,“留下兩個人在城外策應,我們進城。”


    林傾暖點點頭,隨即點了古月和青禹,讓他們就地隱蔽,如有變故,見信號行事。


    然後她便和唐喬帶著青墨古星,以及寧嶼,拍馬向城門口而去。


    不得不說,寧知遠對於他們青州一行,做了很周到的安排。


    兩國戰事一觸即發,蘭隱澤又態度不明,所以他作為邊關僅次於蘭隱澤品銜的大將,需要親自坐鎮鎮陽堡,以安軍心。


    而寧嶼隨著林傾暖和唐喬去青州,是向蘭隱澤表明,寧家軍一貫擁護朝廷的態度。


    至於於韶,則率五千精兵駐紮於青州十裏之外,如有意外發生,好護他們幾人安然脫身。


    到了城門口,幾人正要下馬說明,一名守將忽然大步上前,抱拳稟道,“唐大人,寧小將軍,大將軍已備薄酒,在府內恭候多時。”


    他的話音剛落,幾名士兵便飛快的搬去了路障。


    其餘守衛嘩啦一下向兩側散開,為他們騰開了中間的道路。


    路的盡頭,空曠靜寂,情況未明。


    城門兩側,士兵森然而立,殺氣騰騰。


    林傾暖眯了眯鳳眸。


    蘭隱澤果然已經知道,而且還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唐喬立於馬上,沉沉看了眼那守將,從容開口,“還請前方帶路。”


    今日前來,本就是要會一會他的,這城,當然要進。


    那名守將又抱了下拳,便一躍跳上了馬背,走到了前麵。


    青州是楚夏交界之地最大的城池,城內道路縱橫交錯,商鋪酒樓參差淩落,自非鎮陽堡可比。


    他們走馬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了大將軍府。


    帶路的守將跳下馬,一臉漠然的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各位裏麵請。”


    全無剛才的恭敬。


    唐喬視線掃過去,並未立即下馬。


    他收起馬鞭,狀似隨意的問,“蘭大將軍在裏麵?”


    守將不明唐喬之意,略顯不耐的回道,“大將軍正在後院更衣,幾位先下馬,到大廳稍待片刻,大將軍隨後便到。”


    同城門口又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說法。


    唐喬眼神微涼。


    這是吃定他們進城,已是甕中之鱉,開始有恃無恐了。


    林傾暖抬眼望去,見眼前府邸高大巍峨,寬敞明亮,幾乎占了大半條街,朱漆大門上方正書“大將軍府”四個大字,大氣磅礴,莊重威嚴,並不比京城中的任何一座王府差,便知這蘭隱澤在青州的日子過得甚是滋潤。


    天高皇帝遠,他怕是將自己當做這裏的土皇帝了。


    實話實說,一路走來,青州城防城建修築的都不錯,民居商鋪雖比不得京城高大繁華,卻整潔素樸,自有一番當地特色,可見蘭隱澤不管治軍,還是治民,都是有一定政績的。


    隻是因著戰事影響,城內稍顯冷清。


    她站在唐喬身後,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名守將,嗤笑開口,“蘭大將軍好大的架子,莫不是我家大人進了府,到了大廳,你又要告訴我們,你們大將軍還未起床?”


    知道他們今日要來,便故意擺足架子,這蘭隱澤的下馬威,也不過爾爾。


    唐喬讚許的看了她一眼,並未出言阻止。


    這個時候,以暖暖的身份開口比較好。


    因著唐喬是奉命來此監軍,所以並未繼續易容,而林傾暖幾人,依舊扮作隨從模樣。


    那名守將頓時怒了,執起馬鞭指著林傾暖,大聲斥責,“你是什麽東西,竟敢編排我們大將軍,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絲毫沒將唐喬放在眼裏。


    林傾暖毫無懼色,故意嘖嘖兩下,“蘭大將軍英明,身邊的狗也威武,瞧瞧這吠聲,果然比一般的狗叫的歡脫多了。”


    她笑著向唐喬道,“也不知是這畜生到了青州,仗著無人管教,便無法無天起來,還是蘭大將軍的門風,本就如此。”


    這個下馬威,也要看他們接不接。


    唐喬臉上神情不變,敷衍的嗬斥了兩句,“將軍麵前,不得無禮。”


    那名守將應該也是蘭隱澤身邊排的上號的人,一聽林傾暖罵他是狗,愈發怒不可遏,馬鞭呼嘯著便抽了過來,“臭小子,活的不耐煩了,爺這就送你去見閻王。”


    馬鞭伴隨著陣陣風聲,瞬間逼近。


    林傾暖躲也沒躲,冷笑著看他。


    在朝廷命官麵前亮鞭子,果然狂妄的沒邊。


    不出意料的,馬鞭在半空中被人截住。


    唐喬握鞭的手微一用力,那守將便不受控製的撲了過來,在唐喬馬前直摔了個狗啃屎。


    與此同時,府門內嘩啦啦湧出幾十個士兵,個個手持長矛,將他們團團圍在了中間。


    林傾暖瞧過去,便知這些士兵,恐怕早已埋伏在此。


    她嘲諷的彎了彎唇角。


    蘭隱澤這架勢,有點看頭。


    唐喬隨意將手中的馬鞭扔到那守將跟前,冷聲嗬斥,“怎麽,蘭大將軍是想造反麽?”


    他俊朗的麵容剛毅冷靜,氣勢凜然,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本官奉皇命而來,蘭大將軍身為青州統帥,不僅躲在府內推脫不見,還縱容士兵對本官兵刃相向,難道這就是他作為臣子,對待朝廷的態度?”


    他厲目橫掃,“本官倒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對朝廷命官動手?”


    那些士兵原本個個麵有憤色,恨不得立刻衝上來刺他們幾矛,可被唐喬威懾的目光這麽一瞧,頓時都如泄了氣一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遲疑著不敢上前。


    林傾暖心中為唐喬大大叫好,恨不得拍手鼓掌。


    她還從未見過如此霸氣的師父。


    身後的古星也是忍的辛苦。


    她其實是想和這些士兵過過招來著。


    好些日子沒動手了,手都有些癢癢了。


    見局麵有些僵持,寧嶼適時的上前打圓場,“陳參將,還不快請蘭大將軍出來,拜見欽差大人?”


    參將,正是那名守將的官銜。


    他剛掙紮著爬起來,原本不敢再在唐喬麵前造次,此刻一聽是寧嶼在說話,膽子立刻又回來了,梗著脖子駁斥,“寧小將軍這是什麽道理,我家大將軍官居正一品,他——”


    他剛要伸手指向唐喬,觸及到他鋒利的眉眼,連忙又將手縮了回來。


    “欽差大人至多也是正一品,憑什麽要我家大將軍出來見他?”


    他已經很久沒回京了,難道朝中文臣的功夫都這麽好了嗎?


    想他一個能徒手拉開三百石大弓,百步穿楊的大漢,竟然被這麽一個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書生給拖出這麽遠的距離。


    最可怕的是,他瞧著,對方根本就沒用多大力氣,仿佛隻是輕輕這麽一拉,他就趴下了。


    “憑什麽?”


    林傾暖好似聽了什麽笑話一般,冷笑開口,“憑我家大人是奉皇上之命,監察督辦邊關一鎮六堡軍務,隨征監軍二十萬將士。”


    “還有一點,陳參將你可說錯了。”


    見他麵露尷尬之色,她故意賣了個關子,這才慢吞吞道,“我家大人可是超一品官銜,比你們大將軍還要大一級,你說拜得拜不得?”


    其實大楚史上是有超一品官銜的,隻是不常用罷了。


    臨行前,雲頊已經想到這個可能,便專門請旨封了唐喬超一品,為的便是避免蘭隱澤以權壓人。


    左右她現在隻是個隨從,替她家大人報官銜,乃是職責所在,也不算賣弄。


    “超——超一品?”


    陳參將吃驚,結結巴巴質疑,“哪有——哪有超一品的官銜?”


    “那是你沒見識。”


    林傾暖冷哼一聲,像隻驕傲的孔雀,“我家大人就是超一品。”


    反正她現在無職無銜,也不用守那些官場禮節,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早知道這麽自由,她該一開始就讓雲頊奉唐喬為欽差的。


    唐喬假裝嗔了她一眼,向她伸手,“還不快拿來。”


    這些日子以來,二人之間早就形成了一定默契。


    林傾暖笑嘻嘻道了聲是,便將腰間物什解下,雙手呈給了他。


    唐喬接過,翻身下了馬,將東西高舉在手上,向前凜然行了兩步,方朗聲向眾人命令,“聖旨在此,請蘭大將軍出來接旨。”


    既不出來,那就逼他出來。


    陳參將愣住,“聖——聖旨?”


    林傾暖自然明白唐喬的意思,立刻跟著跳下了馬,儼然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樣,大聲嗬斥,“愣著幹什麽,還不快進去通報,難道你們蘭大將軍真要抗旨不成?”


    進門事小,但這一步若是妥協了,那後麵可真真兒就是鴻門宴了。


    “誰說本將抗旨不尊?”


    一道威嚴冷漠,又中氣十足的聲音,赫然在門內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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