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公主府時,一百軍士守在公主府內外,讓宋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莊重和威嚴。


    幾個夫郎跟著宋湘下了車,因都戴著帷帽,沒人能看見他們的麵容。


    青山引著宋湘進入府內,穿過長長的走廊,經過一個個幽靜的園子,最後來到了裝飾華麗的正殿。


    宮殿外的侍從們見到大太監青山紛紛行禮。


    青山先是訓話一番,隨後對著眾侍從們說道:“我旁邊這位是聖上親封的東陶公主,是帝後嫡親的三公主,更是這所府邸的主人,以後你們可要盡心伺候公主,若是叫本總事發現有人陽奉陰違,吃裏扒外,那可別怪本總事懲處無情!”


    “奴(奴婢)不敢!”


    “好了,都過來見過公主殿下吧!”青山退到一側,朝著公主作出請的姿勢。


    隻見眾侍從嘩啦啦的跪了一地,揚聲高呼道:“奴(奴婢)叩見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宋湘負起手,往前走了一步,語氣淡漠道:“青山總事的話,便是代本宮言之,爾等若是膽敢吃裏扒外,偷奸耍滑,本宮決不輕饒!”


    眾侍從齊齊遵從:“奴(奴婢)不敢!”


    宋湘點點頭,目光銳利:“都下去幹活吧!”


    “喏!”整齊劃一的聲音響徹殿前,隨後仆從們躬著身子紛紛去了其他院子,打掃寢殿。


    “公主,進去歇息吧!”青山將宋湘引進正殿,抹著眼淚悲慟的說道,“帝後誕下公主後,就修了這座府邸,隻等著公主回來呢,如今可算盼到了!”


    宋湘感慨萬千,哀歎道:“可憐父後的一片苦心了!”


    “公主能體諒帝後便好!”


    諸位夫郎紛紛摘下了帷帽,徐既寧笑著走到宋湘跟前,喜上眉梢道:“祖母若是知道表妹是公主,定會高興的以為祖墳冒了青煙!”


    眾人失笑。


    青山看著幾位容色俊美的公子,不禁心裏直犯嘀咕:三公主真是豔福不淺,夫郎竟比淑儀公子的麵首還要更上一籌,不僅個頂個的好看,還生的跟那畫中的仙人似的,我得趕緊回去稟明帝後。


    宋湘心情快慰,當下就吩咐徐既寧道:“一會你給奉邊老家去信一封,給祖母說明此事,另外讓阿父帶著次兄知熠進京,次兄的婚事我另有安排!”


    徐既寧樂不可支的說道:“好!晚點我就去手書一封!”


    “可惜祖母年紀大了,不能同來!”


    青山聽後,麵露欣慰之色,想不到三公主性情好也就罷了,還這般有孝心,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三殿下,不知哪位是殿下的大夫郎?殿下的後院總得有人看管!”


    幾個夫郎聞言麵麵相覷,最後將眸光投注到了宋湘身上。


    想到薑清衍,宋湘骨鯁在喉,欣喜的麵色倏然淡了下來,帶著冷意說道:“本宮還未有大夫郎!”


    青山在帝後身邊跟了許多年,也是人精般的老主事,所以立馬寬慰的說道:“三殿下年芳十五,真論起來,還小著呢,這些事情不急,自有帝後操持!”


    “什麽?我難道不是十四歲?”宋湘驚詫。


    青山見此,便知道是失蹤後,那些人牙子篡改了公主的年齡,於是耐著性子說道:“三殿下是建業二十三年十一月出生,皇家玉蝶上記載的清清楚楚,老奴可不會欺瞞殿下!”


    “許是你養家故意隱瞞了年齡,讓殿下誤以為自己是建業二十四年出生!”


    聽到自己的真實年齡,宋湘心裏才鬆了一口氣,鬼知道她頂著這麽小的年紀,還要承擔家裏的重任,娶一院子夫郎是多麽的壓力山大。


    “多謝青山大總事告知!”


    青山溫和的笑笑,眼尾生生擠出了幾道微微上揚的褶皺:“三殿下真是折煞老奴了!”


    說罷,對著身後的一個武婢招招手,吩咐道:“雲雀,過來見過三殿下!”


    身著絳紅色絨服、外套魚鱗玄甲的女統領雲雀從青山身後穩步走出,隻見她頭發高高束起,眉尾微微上揚,自帶灑脫不羈的英氣。


    對著宋湘行禮時,雖恭敬有度,但是其通身的氣派,以及抬首時淩厲深邃的目光,不自覺得給人一種殺伐果斷的壓迫感!


    宋湘瞧著她,心思漸漸活絡起來:也不知道雲雀性情如何?這相貌和氣質是真的好啊!若是…


    青山見宋湘對雲雀有欣賞之意,忙介紹道:“雲雀是所有武婢的統領,三殿下若有事,盡管吩咐她,以後她便是三殿下你的人了!”


    宋湘連聲道好:“我很喜歡雲雀!”


    “還得多謝父後為我費心!”


    青山觀察著宋湘如此禮節周全,對宋湘的事便更加上心了,他道:“三殿下一路舟車勞頓,定是累極,不若讓羅太醫進來為三殿下看診一番?”


    “確定三殿下身體無礙後,老奴也好回宮交差!”


    宋湘點點頭,對著青山投去善意的眸光:“那便讓羅太醫進來吧!”


    羅尚聽到傳喚,忙進來給宋湘請脈,脈診過後,又給宋湘開了調養的方子,不待宋湘吩咐,已經有下人拿了方子前去開藥。


    宋湘又讓羅太醫給幾個夫郎看診了一番,確認其他夫郎沒事後,隻單獨給魏亭訓開了幾副藥。


    隨後,青山大總事就帶著羅太醫回宮複命去了。


    …


    其實公主府原先一直有人打掃著,隻是帝後心疼宋湘,又著人重新打掃了一遍。


    府裏的總管名為綠珠,府裏全部收拾完畢後,她才過來拜見宋湘。


    “三殿下,府裏各院均已擦拭幹淨,殿下若還有什麽吩咐,盡管差遣奴婢!”


    宋湘剛想說無事,你且下去吧!


    殿外便通傳說門口有位公子,請求拜見三公主!


    宋湘不禁蹙起了眉頭,她才來朝夕城,根本不認識什麽別家的公子,而且知道她身份的人少之又少,那來拜見她的會是誰呢?


    “綠珠,你去門口看看是誰家的公子,問明來意,再來回稟於我!”


    綠珠聞言,不敢耽擱,應了喏後便匆匆離開了。


    不消半盞茶的功夫,綠珠帶著一個婢女回轉,小心稟告道:“回三殿下,門口來的是…是司天台的院監大人!”


    “司天台的院監大人?”宋湘疑惑,“可知名姓?”


    綠珠鎮定自若的回答:“是薑家的清衍公子!”


    “怎麽是他?”宋湘心裏升起一抹煩躁說道,“不見,讓他走吧!”


    綠珠有些為難:“三殿下,薑公子說你若不見他,他便跪著不走了…”


    “還有…他說…”


    “他愛跪便讓他跪!”說罷,冷哼一聲,不恥道,“他說什麽?他還有什麽可說的?”


    綠珠一板一眼的複述道:“薑公子說想和三殿下談談弄月公子的事!”


    “薑清衍!”宋湘忍著怒氣,從唇齒間念出這個名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怎麽還有臉提弄月!”


    “罷了,弄月的下落要緊!”她歎息一聲,對著綠珠吩咐,“讓人將他帶進來!”


    綠珠應了喏,隻是給了身後婢女一個眼神,那婢女便匆匆的走了。


    “既然妻主要見薑公子,那我們也不便打擾。”陸沢川眸色晦暗,從一側走了出來,語氣微憤,“我的寢殿是哪個?累了!想休息!”


    見到陸沢川這副樣子,宋湘覺得有些好笑,她衝著綠珠叮囑:“你去將他們帶去後麵的寢殿,讓他們自行選擇!”


    “喏!”綠竹福了福身子,對著幾個夫郎說道:“請諸位夫主隨奴婢去往後院!”


    宋湘坐在主殿的鳳椅上,靜靜的看著幾個夫郎的身影飄然而去。


    不多時,婢女就帶著薑清衍走了進來。


    薑清衍見到宋湘,往前走了幾步,隨後徑直跪在了殿中。


    其他仆從眼見形勢不對,嘩啦啦跪倒了一地。


    宋湘厲聲說道:“都下去吧!”


    仆從們聞言,猶如大赦,紛紛起身退出大殿,直到剩下最後兩個仆從,未等宋湘吩咐,那兩人便一左一右關好了殿門。


    宋湘冷哼一聲起身,一步步走到薑清衍身前,不甚白嫩的手攥緊了薑清衍胸前的衣服。


    她的聲音冰涼刻骨,頗有些磨牙鑿齒地說:“薑清衍!你怎麽敢的!”


    你怎麽敢言而無信!你怎麽敢放任薑瀾胡作非為,你怎麽敢躲著我回了朝夕城!


    薑清衍的眼眶發紅,喉頭微哽,數不盡的苦澀攏於胸口,竟說不出辯駁的話。


    “你說會替我看好他們!你答應過我的!”攥緊的手突然鬆開,像泄力一般,她緩緩轉身,語氣悲涼,“我何故再問你…”


    “宋…宋湘…”薑清衍緩緩啟唇,“是我對不起你的托付,你罵我怨我都好,隻是…”


    “隻是還請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加害弄月的心思…”


    宋湘嘲弄的說道:“你沒有!你是沒有!有沒有的也不重要了,你說對嗎?”


    “嗬嗬…弄月如今生死未卜,本宮無心見客…”


    說完此話,她明知故問道:“不知薑公子來我府上所為何事?”


    薑清衍眸光一閃,心中刺痛:“我…”


    明明來之前便想好了說辭,可是真正見到了她,才發現那幾個字是多麽難以啟齒。


    宋湘譏笑:“薑公子來到這裏,該不會是為母求情吧?”


    “那還真是好笑的很…”


    “薑公子覺得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落魄公主,是有多大能耐可以左右陛下的決定?”


    “你能的!宋湘!”薑清衍打斷她的話,壓低聲音懇求,“我知道你恨我母君…也不期望你能原諒她,我隻是想求你給她一條生路,…宋湘…放過我母君可好?求你了…”


    宋湘冷冷一笑,問道:“你拿什麽求我?”


    “清衍願以往日與殿下的全部情分,換母君安然無恙!”


    “往日情分?那還真是好笑…”宋湘咂摸著這四個字,態度不涼不酸道,“薑公子覺得,我們竟還有往日情分?”


    薑清衍心裏一咯噔,麵色慘白,絕情的話語似是打破了他最後的奢望,猶如一盆涼水灌徹身心,澆滅了他內心僅存的勇氣…


    他亦未曾想過,再次見麵,宋湘會是這般冷漠。


    僅僅四字,劃開了他們二人的距離,令他再也生不出勇氣,直言求情之事。


    宋湘複又走到薑清衍的身前,微微彎下身子,抬起手捏上他的下巴,沒有感情的話語裏滿是戲謔:“我倒真想看看,薑公子為了你的母君能做到何種程度?”


    “連婚契都能作假,還有什麽是薑家做不出來的呢?”


    “薑公子不是慣會偽裝深情?怎麽如今倒不偽裝了?”


    薑清衍沒有說話,而是定定的看著她,任由她奚落自己。


    宋湘看著他不作反抗的的模樣,猛的鬆手,頓覺眼前之人索然無味。


    “你怎會如此了無生趣?”她扯扯唇,聲調淡漠,“說吧,你想要我如何做!”


    “我…”薑清衍艱難的張口,嗓音低啞,“若我從母君口中問出弄月的去處,三殿下可否放過我母君…”


    “我身為人子,若是眼見著母君下獄卻無動於衷,不孝不悌,那還有何顏麵再見族人,再見母君…”


    “三殿下…我也不想讓你為難…”


    宋湘冰冷的回道:“既然不想讓我為難,那薑公子可得好好問問你的母君,問問她究竟將我的夫侍藏到了哪裏?”


    “若是弄月真的遭她毒手,那便讓她以命相抵吧!”


    “宋湘…你…”


    “我什麽?”


    迎上宋湘銳利的眸子,薑清衍將求情的話又咽了回去。


    宋湘繼續道:“你回去吧!本宮不想再看到你…”


    薑清衍心中鈍痛,跪的久了,沒想到腿這麽不爭氣,險些站不起來!


    他強忍著屈辱起身,道了聲:“清衍拜別三殿下!”


    然後才身影踉蹌的朝著殿門口走去。


    “吱……”推開門的瞬間,薑清衍隻覺血液回流,身體驀地一鬆。


    他不敢多作停留,也不敢回頭,而是挺直脊背,在背後人灼灼的目光中,加快的出了府邸。


    …


    宋湘腳步沉重的回到鳳椅前,一下子癱坐了上去。


    大殿裏落針可聞,她呆呆的望著房梁,隻覺異常乏累,望著望著,眼皮子受不住煎熬,緩緩闔上,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到了深夜。


    隻見她躺在雕工精巧的千工拔步床上,身上還蓋著紅麵上繡金絲孔雀的夾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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