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時清微微也鬆了一口氣,隨即他眼前一亮,指著前方的兩個大棚子,道:“是粥棚!”


    城牆上掛著兩個大字“拘城”,門口擺著兩個大棚子,大棚子排了長長的隊,不時有災民一臉喜色的端著土陶碗離開。


    兩側到處是災民簡易的遮蔽所,如同斑點般散布在城牆根下,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在風雨中倒塌。


    有一些災民甚至直接就地而躺,也不管地上都有些什麽。


    “死丫頭!快把你手裏的粥給我!不然老子抽死你!”


    一個瘦猴般的男人正在搶奪一個女孩兒手上的粥。


    “不行!這是我給我娘的!你要喝你自己去裝!”


    女孩將粥緊緊護在胸口。


    “媽的!那破地方他媽的沒容器不讓打!他媽的不給老子!老子掐死你!”


    瘦猴吐了一口唾沫,徑直掐住女孩的脖子。


    女孩被掐得口吐白沫雙眼直翻,她的手死死捧著那碗粥,瘋狂掙紮著。


    周圍的災民都隻是冷眼的望著,甚至有些人在等瘦猴和女孩兩敗俱傷,好坐收漁翁之利。


    祁鳴將腦袋縮在了祁遙懷裏,不敢去看。


    粥棚那邊發粥的官兵倒是發現了異樣,其中一個官兵握住刀走了過來,他奸笑道:“掐!掐死她!你要是贏了有你的好處的!”


    瘦猴一聽,忙諂媚笑著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女孩握著碗的手漸漸鬆了,掙紮的動作慢了下來。


    祁時清額角青筋直蹦,身為官府的人,不僅不維持秩序,懲惡揚善,居然還講這麽惡心的話!


    祁遙騰出一隻手輕輕搭在了祁時清的肩上。


    祁時清看著哥哥,救人的心思一下消了些許,沒有人比他的家人重要。


    祁遙卻朝他微微一笑,趁著沒人注意手中彈出一塊石頭,直直打在瘦猴膝蓋上,瘦猴一個踉蹌整個人砸在了官兵身上。


    “哎呦!”


    瘦猴慘叫。


    “你媽了個巴子!賤狗!”


    官兵反應過來後立刻站起身抽了瘦猴一巴掌,似還不解氣,他又從腰間抽出刀,一刀將瘦猴的腦袋砍了下來。


    鮮血飆濺在他的臉上,也掉入了女孩手中的粥裏。


    那碗清的似水,混著沙的粥裏,鮮紅的血落入粥中很快就融了進去,並沒有給粥帶來任何改變。


    女孩驚恐萬分,跌坐在地,眼神也失去了光彩。


    一旁的災民四散而逃,官兵氣鼓鼓的朝女孩地頭上吐了一口唾沫,“真他媽的晦氣!”


    說著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離去。


    這一幕給祁時清造成了極大的震撼,他愣愣地看著這一切。


    祁遙也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陪著他。


    祁時清他一直知道,官府腐敗,不作為,全都是要好處的嘴臉。


    父親就是因為沒有給衙役好處,被打的下不來床,最後死了。


    但親眼見到這種場景,他心裏還是有些戚戚然。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世道呀?


    父母可以將自己的孩子換與他人而食,官兵可以絲毫不把人命放在眼裏,人與人互相爭食廝殺。


    人已經不是人了。


    所有人都像那滴落入渾濁中粥的血,造不成任何的改變。


    推翻。


    推翻。


    推翻。


    有這些蛀蟲,有這些惡心的東西,有這些渾濁肮髒的事情存在,他和哥哥,和弟弟妹妹,就永遠不能幸福快樂的生活。


    如果不是因為朝廷腐敗,父親也不會死,妹妹也不會被賣,他們一家根本就不會被拆散。


    這些東西就像一把刀懸在他們的頭上,總有一日,這些屠刀會砍在他們的身上。


    隻有推翻這一切。


    才能還世人一個太平盛世,還百姓一個安居樂業之所。


    他們一家人才能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祁時清想清楚一切後眼神又變得堅定起來,在得到哥哥同意後他才上前扶起那個女孩。


    還沒等女孩道謝,他就走了。


    女孩子感激的望了他一眼,抱著粥就消失了。


    “哥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多管閑事?”祁時清抿了抿唇,“我隻是在想,妹妹會不會也和她一樣,被人欺負。”


    “我怎麽會覺得你多管閑事呢?”祁遙柔聲道,“我若是覺得你多管閑事,何必扔那塊石頭呢。”


    “哥哥……”


    祁時清抑製住哽咽,現在的哥哥真好,不管怎麽樣,都會站在他這一邊。


    雖然不缺那口粥,但為了合群,不引人注目,祁遙他們還是排隊打粥去了。


    期間還有個人見他們三個是小孩,還想搶他們的碗,被祁時清給脖子來了一道才老實。


    周圍的其他難民紛紛離三人遠了些,似乎都明白了這三個小孩是怎麽一路走到這裏的。


    “別以為嚇退的人就了不起,老子殺人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那呢!別給老子惹出事來!”


    輪到祁遙他們了,剛剛殺人的官兵惡狠狠警告著,他很吝嗇的挖了一瓢極少的粥給祁遙。


    祁遙也不在意,反正他也不喝,出門在外沒有必要和這種人爭執。


    他笑道:“我們幾個小孩也就是做做樣子,哪裏能和官爺你比呀?”


    那官兵臉色稍稍緩和,從鼻腔中發出聲音哼了一聲。


    到了祁時清,祁時清也是笑著給那官兵道了個謝,笑意卻未達眼底。


    官兵旁邊年長一些的老官兵總覺得祁時清的笑容慎的慌。


    他便插了句嘴:“現在到處兵荒馬亂的,知府大人怕混進來敵軍,下令在外設粥不讓人進城,我們管理才嚴厲一些了。”


    官兵有些不滿老官兵那麽多話,但老官兵資曆比他老,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多謝官爺告知。”祁遙見老官兵願意釋放善意,便又多問了一嘴,“官爺可知這裏距離荊州還有多遠?”


    “荊州?”老官兵還沒發話,那官兵就嗤笑一聲,“你們還想去荊州?荊州現在都被叛軍占領了,去了也是死路一條!”


    祁時清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手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變得蒼白。


    老官兵看了祁時清一眼,搖搖頭道:“中間隔著五六座城池,怕是不太好去。”


    “多謝官爺。”


    祁遙道了聲謝,牽著祁鳴,拉著祁時清離開了粥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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