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到了昨晚米彩匆匆掛斷電話應付所謂突然起床:“昨晚是不是被孩子抓了個正著?”


    “所以今天帶孩子來吃海底撈負荊請罪......什麽時候回家?”米彩馬上回複道。


    “明天下午。”我考慮了一下回複道。康澤這邊基本搞定了,也不需要他做什麽,我們保持線上溝通對接就可以,接下來就是到坤哥家裏敘敘舊。


    米彩又發了個兩眼放光的表情,應該沒想到會這麽快。


    我夾起一塊土豆放碗裏,感覺康澤做的土豆燉雞腿裏土豆更有味道,有種入口即化的感覺,像是土豆泥。


    土豆泥又勾起了疫情期間在家的另一段回憶。米彩要做土豆泥包子,還得是甜口的,我很難想象這是個什麽黑暗料理,土豆泥?蒸包子?甜的?


    哪怕在土豆泥裏拌些肉末甚至剩菜剩飯也比甜口的包子能讓人接受。


    感覺疫情期間自己就像隻小白鼠,試驗米彩做的各種奇葩飯菜,我能撐到現在給你們碼碼字也挺不容易......


    “嫂子對飯菜還滿意嗎?”康澤笑道。


    “你嫂子說還差點兒冰鎮的西瓜還是飲料什麽的。”剛好自己口渴了,雖然我教育所謂渴了要喝白開水,但所謂現在不在。


    “家裏好像有果粒橙喝嗎?”


    “湊合吧。”


    康澤去冰箱拿出兩瓶果粒橙,問道我:“愛情最後都會這樣回歸平淡嗎?就像你和嫂子這樣,不在一起的時候關心對方吃了什麽飯菜?”


    “這個問題,你可以想想你的父母,再想想我跟你嫂子。”康澤他自己應該不難領會。


    我擰開瓶蓋,康澤還是一動不動,這東西有這麽複雜嗎?答案顯而易見,丈夫希望下班回家妻子已經做好了兩個小菜等他,而妻子希望如果丈夫勞累一天回家還能記得給她買前幾天想吃的櫻桃。


    妻子準備好了飯菜,丈夫也帶回了櫻桃,形成閉環,回歸平淡......


    “大哥你意思我明白,但還是有區別。就比如拿飯菜來說,丈夫a等到妻子做的飯菜是稀飯和饅頭,而丈夫b等到妻子做的飯菜是鮑魚波龍會怎麽樣?就是說都是回歸平淡,但回歸平淡也回歸的不太一樣......”康澤擰開瓶蓋,喝一口。


    聽這小子說完讓我放下了果粒橙,按他這個意思就是丈夫回家看到妻子做的又是那兩個幾十年不換的菜,而他自己想著幾顆櫻桃而已買不買無所謂......


    都是飯菜,康澤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截然不同,或許和我們經曆有關。我一路摸爬滾打才能等到妻子做的菜是鮑魚波龍,當然就是打個比方,米彩不會做那玩意兒......而他生來見的就是,他和他那小女友兩個人鼓搗了多少年飯菜,他現在才能做的這麽好吃,但現在沒人陪他鼓搗了。


    所以我看到的是妻子備好飯菜,丈夫買回櫻桃;他看到的又是那兩道菜,帶包魚餌回來不好?帶櫻桃幹啥?


    我心中是那座和米彩一起修複過的天空之城;他心中是那座死氣沉沉黯然無光的天空之城?


    就好像十歲你聽到不好好吃飯長不高不行;十六歲聽到不好好學習考不上重點大學不行;二十一歲大學快畢業了聽到找不到好工作不行;二十五歲好不容易上班了聽到不升職不行;二十八歲好不容易當了個狗屁領導又聽到沒車沒房不行;三十歲有車有房了又聽到沒媳婦不行;有媳婦兒了又聽到沒孩子不行......


    這樣的黯淡無光,這樣的死氣沉沉,這樣的天空之城......無數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就死在了這樣的路上......死得很徹底......誰都救贖不了......


    ......


    康澤他會成為這條路上的可憐蟲,還是吃蟲子的雞?我不得而知......


    我好像過於自信了,我就是這樣走過來的,其實也是這條路上的可憐蟲,就是可憐的程度不同。


    至少我不用為人民幣發愁;不用為下一頓飯去哪裏吃而發愁;不用為傳宗接代發愁,我有的是這些精神上的不滿......


    “所以你得讓你妻子有鮑魚波龍做給你吃,而不是稀飯饅頭。”我對康澤說道。


    康澤點了點頭,又問道:“鹹淡合適吧?”


    “這幾天山西菜鹹的我齁得慌,你這剛好。”康澤這腦回路真是人才,我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上個話題已經結束了,他說的是菜的鹹淡......


    “我那幾個室友有三個都在南方,他們也說我們這裏菜鹹,我做的時候把調料都少放了點兒。”


    這孩子還是很有心,我就沒有想到坤哥那天來的時候把菜做的鹹一點兒,他卻能想到用淡點兒的菜招呼我。


    小朋友,受教了,我心裏默念道。


    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會用更長的時間才能意識到這些問題,你身邊的人會幫你成長,這無關年齡,無關性別,無關學曆,而是這個人從小形成的三觀,個人的綜合素質,為人處世的態度。


    換句話說,就是他(她)讀過什麽樣的書,走過什麽樣的路。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這些話術自然不是空談。


    中飯結束後,我和康澤一起到了高鐵站,他回學校,我去太原星河灣找坤哥。


    我的動車先到了,臨走前我想給這個孩子留下一些什麽,好讓我下次可以見到他眼中修複完畢的天空之城,對他說:“孩子,每一個人心中都會有一片淨土,像我的天空之城,我朋友張一西的烏托邦,它們都是男人的浪漫;男人的自由。這些都是我們拚搏前半生曆盡磨難換回來的,你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希望你也可以找到獨屬於自己心中的那片淨土。”


    “謝謝大哥,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康澤點頭,誠懇地說。


    “嗯,你問。”


    “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裏說過: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許我們從來不曾去過,但他一直在那裏,總會在那裏,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嗎?”


    “孩子,我無比想告訴你,緣分這個東西很玄奇,相逢的人會再相逢。但我不想騙你,你的真誠打動了我,所以我想跟你說:不會。但你要努力讓自己手中有把電鋸,砍倒整片森林,一覽無餘,你要憑自己實力和她再相逢,而不是靠什麽所謂的緣分。就像她給你留下的字條:頂峰相見。”


    說完我刷身份證,沒有再回頭看他,向站台走去了。


    我說的夠多了,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動車裏我又收到康澤微信:謝謝你。


    我和他說:“也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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