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和罵,本質上,是大多數父母選擇對孩子的一種教育方式,而教育的目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變得更優秀,懂道理、明是非、知對錯。”李輝翔偏頭看著靠在自己肩上的李淏陽,顯得有些語重心長。


    “但是,如果隻是以這種方式教育孩子,不否認,當挨打和挨罵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孩子會認識到錯誤,但是,大多數情況卻是......”


    說到這裏,李輝翔不由長長歎了口氣,然後才又繼續說:“更多時候,孩子不再繼續犯同樣的錯,並不是因為他真正明白了錯誤,而是害怕,害怕挨打,所以不再去觸碰,所以爸爸和媽媽,不打你、不罵你,並不代表你沒有犯過錯,而是,爸爸和媽媽用其它的方式,讓你明白了自己犯的錯,沒有一個父母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優秀的,哪怕這個父母是十惡不赦之人,他們對於後代的教育,也一定是要他們做個好人,這當然是不會有錯的,但是,很多父母隻知道教育孩子要做個好人,卻沒有讓孩子明白,什麽是好?什麽是不好?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或許他們自己也不清楚,因為,很多身為父母的人,他們都很清楚,這個世界是不存在真正的好壞、對錯的,而他們自己卻用自己已經生成並固定了的觀念,替孩子做了選擇和決定,定義了好壞與對錯,卻忽略了,如何去培養孩子,讓孩子自身擁有衡量好壞、對錯的標尺。”


    或許,李輝翔不僅僅是感慨給自己的兒子聽,更多的是因為,自他成為人父之後,他方才真正學會了去換位思考。


    思考,當年的他與父親之間。


    李淏陽忽然坐直了起來,直勾勾地看著李輝翔,“所以,爸爸,小學這六年,你說此行是為了讓我認識黑暗,是為了幫我完善心中那一把標尺。”


    李輝翔笑著輕點了下頭,“可不止這麽簡單哦,還要你了解黑暗,戰勝黑暗。”


    李淏陽若有所思,怔了一下,接著又靠了回去,“爸,你繼續吧。”


    李輝翔看了一眼,“自從爸爸坐到講台之後,班裏的班規也發生了變化,原來隻是兩天一拖的地,變成了一天三拖,而且班裏的每一個老師,在上課寫板書的時候,時不時的都會踢一下我,當然,也不全都是故意的,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吧,爸爸開始厭惡學習了,班裏也有一些學習不好且很調皮的學生,我開始與他們接觸了,一來二去,受他們影響,我學著和他們一起逃學,隻上沒有讓我受委屈,故意刁難我那兩個老師的課,然而事實卻證明,爸爸太天真了。”


    “發生了什麽?”


    李輝翔自嘲一笑,“爸爸的數學老師姓薑,也是少數沒有‘整’爸爸的老師,或許是越來越臨近年關,天氣越來越冷的緣故,有一次上數學課的時候,她讓我離開了講台,坐到了課桌前麵。”


    “如果這個薑老師真想幫你,一開始就幫了,為什麽是隔了這麽久之後?”


    “你比爸爸聰明太多了,那時候,爸爸比你現在還大一些,但卻完全沒有多想,在當時可真是對她萬分感激,誰知道......她這麽做,隻是為了去告狀,去跟你爺爺告爸爸的狀。”


    “啊?”李淏陽震驚無比,彷佛在說:這有什麽狀可告?


    李輝翔看了看他,“第二天,這個薑老師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你爺爺,然後就告訴你爺爺,我太不聽話了,上課期間,私自亂調座位。”


    “這不是她讓你回去座位的嗎?”李淏陽不僅僅是震驚了,他再次坐直起來質疑的眼神直勾勾看著李輝翔,然而,和先前一樣,他並沒有從李輝翔身上看到任何一絲‘心虛’的表現,“爸爸,原來你也有被自己老師冤枉的經曆。”


    李輝翔笑了笑,不緊不慢地伸手拿起煙,點上之後,說:“所以,就算這一次國慶假期,我們不回雲南,爸爸也準備給你講爸爸小時候的事情。”


    “所以你又挨爺爺打了?”


    李輝翔吸著煙點了點頭,李淏陽又道:“就算是真的,換個座位而已,這也要打?”


    李輝翔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是時代觀念的不同,而且,你爺爺是一個特別講原則的人,無論他自己經受著什麽,他也會盡全力做到不讓自己的行為影響到任何人,自然也會教育自己的孩子要做到這點,所以,那頓打,爸爸自然是躲不掉的。”


    “也是,還不知道那個薑老師在告狀的時候,會添油加醋說些什麽,後來呢?”


    “後來?”李輝翔猛吸了一口,“後來爸爸也不再去上數學課,為了不讓你爺爺奶奶發現爸爸逃課,爸爸每天都遵照學校的時間表,按時上學,按時回家。”


    “那學校裏麵的老師,難道就隻能遇到爺爺一次嗎?學校就沒有家訪嗎?”


    “你說的對,但是他們敢嗎?那時候,教師這個職業,可是鐵飯碗,不像現在,何況,那件事過後沒多久,你大爺爺出事了,她出事的同時,你奶奶也住進了醫院。”


    “奶奶怎麽了?大爺爺出的又是什麽事?”


    “你奶奶生你叔叔啊,而你大爺爺......”


    ......


    2003年臘月,自從酒廠交給自己三弟打理之後,為了方便聯係,李煜麒給老家和縣城家裏都裝了固定電話,裝電話的工作人員在裝電話的時候,推薦了一個‘小靈通’套餐,李煜麒想著自己在大舅子裝修隊裏麵幹活,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麵忙活,為了方便聯係,便辦了這麽一個套餐。


    也好在李煜麒辦理了那個套餐,所以,臨產的妻子才第一時間聯係上了他,接到電話,放下手中的活計,匆匆趕回家,陪妻子來了醫院,剛住進醫院,他的母親與表姐也趕到了醫院。


    產房外,李煜麒正與表姐交談著什麽,他的母親坐在產房外的凳子上,都是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等著即將降臨在這個家庭的新生命。


    忽然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李煜麒拿出電話,看了一眼,顯示的正是老家酒廠座機,他朝母親與表姐笑著說了句:“酒廠打來的,都在等著報喜啊。”


    說著,他接了電話:“剛進產房,還要等一會。”


    電話那頭傳來他三弟著急聲音:“大哥,姐姐家的鞭炮廠炸了。”


    李煜麒的大妹妹,嫁給了同村一姓張的男子,張家的家庭條件也相當困難,土地也不多,家裏兄弟四個。


    李煜麒大妹妹嫁的正是張家長子,身上擔子也不輕,不過其早年外出務工期間,倒是學了製作鞭炮的手藝,於是便辦了個鞭炮廠。


    “趕緊先救人,隻要還有氣,抓緊送醫院。”


    “大哥,太慘了,看著那個畫麵,都被嚇到了,姐姐右腿沒了,身上都被燒熟了,腿斷了,但是連血都流不出來。”


    “一個大男人,這點場麵就哭哭啼啼的,就知道哭,還有氣不。”


    “有。”


    “等著,我馬上回來老家。”說著,李煜麒掛斷了電話。


    “煜麒,出啥子事了?”不用問,聽李煜麒接電話的語氣以及表情的變化,都知道出事了,見他掛了電話,產房外的表姐連忙問道,他母親也是站直了起來。


    “小瓊出事了。”李煜麒答了一句,然後轉身對母親說:“媽,你和姐在這裏,我現在回老家,你放心,我是大哥,一定保護好弟弟妹妹。”


    說完,李煜麒看了一眼亮著燈的產房,然後便離開了醫院,馬不停蹄地往老家的方向趕去。


    ......


    “原來大爺爺的腿是這麽沒的,臉上和手上的疤痕,也是因為鞭炮廠爆炸那件事落下的。”


    李輝翔點頭,李淏陽又說:“三爺爺都被那個場麵嚇到了,爺爺不怕嗎?”


    “怕,當然怕。”李輝翔話鋒一轉,說:“但是他更怕,少了一個大妹妹,你爺爺把你大爺爺他們夫妻二人成功送到醫院之後,據他說,他到的時候,你大爺爺他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你大爺爺的右腿,從膝蓋那裏整個斷掉了,保留下來的右大腿,也整個被殘留火藥燒熟了,一滴血都沒留,他找了好幾個人,現砍竹子做了擔架,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大路上,才把人弄上了救護車。”


    “那時候老家還沒有通公路嗎?”


    “通了,但是走不了車,隻是一條毛路,就是當地住戶領了修路的指標任務,用農耕工具挖出來的一條毛路,別說是走車,隻要下點雨,人走在上麵,雙腳都會陷下去。”


    “鞭炮廠爆炸也是人為的嗎?和老家那些藏身暗處的壞人有關?”


    “這件事倒與他們無關,他們隻是見不得別人過得比他們好,但是害人性命,他們有那心也沒那膽。”李輝翔吸了吸鼻子,快速地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不過,你大爺爺家鞭炮廠出事之後,老家那些陰險小人倒也沒閑著。”


    “啊?”李淏陽疑惑了一聲。


    李輝翔道:“你大爺爺家的鞭炮廠沒有證,是違規的。”


    “這......”李淏陽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了。


    “所以,出事的那天,你爺爺在老家與縣城往返了好幾趟,送你大爺爺他們到醫院之後,他又趕緊回去,先是將你大爺爺的斷腿帶到了酒廠,找了個壇子,裝滿酒,用酒泡了起來,你爺爺說,不管最終他們夫妻是否能活,都要保一個全屍,處理這件事後,你爺爺又趕緊去了鄉派出所,認罪認罰,好在,鞭炮廠爆炸,除了你大爺爺夫妻,並沒有造成其他人員傷亡,也沒有波及除了鞭炮廠之外的財務損失,加上他們夫妻的情況,綜合考慮之下,罰款之後,便免除了刑事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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