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記憶逐漸褪去,亮白逐漸消散,韓芸猛的清醒過來,一掌將二人分開了些距離


    她手指撫上唇角,輕輕一揩,竟有血跡在指間停留,韓芸冷哼一聲,緩緩挺直脊背,看著沒什麽表情的少年


    少年張了張口,難過的用袖口掩住唇角,小聲道:“上神咬的我好疼……”說著,他還朝韓芸眨了眨眼睛,委屈的垂下眼簾


    “……”看他這副模樣,真不知道究竟是誰占了誰的便宜,韓芸氣的牙癢癢,卻又拿他沒什麽辦法。論實力,少年的神力與她不在同一個境界,更是連打都沒法打


    更像是少年在不斷的戲弄她,就是為了留住她在這雪山第三層境地


    想明白這點,韓芸也開搜刮自己識海之中的記憶,那是關於君懷以及韓淩芸的記憶


    她抬起頭,少年正一步步走向她,帶著神明的壓迫,朝她伸出手:“如果可以,我完全可以帶你解開這座雪山的秘密。”


    “畢竟……”他頓了頓:“當初和你上雪山的人,隻有我。”


    韓芸看著那雙伸來的手,骨節分明,輕輕的在她麵前飄著,帶著若有若無的“勾引”


    少年清淺的笑著,像個沒有惡意的孩子,可韓芸卻知道,他太擅長用這些小花招來遮蓋他內心的想法


    “……”她伸出手,卻在即將要搭上時,掌心蓄起一股巨大靈力,用力的拍開了對方的手!


    “阿韻,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少年愣愣的看著被拍開的手,掌心有些微微發麻,一般的靈力根本無法傷到他———而剛剛,他篤定對方一定會握緊他的手


    所以他沒有躲開


    “阿韻……?”他喃喃道,似乎這個名字已經很少再聽到了,比起震撼,他更在意的是對方竟能認得出他,那份欣喜,是怎也藏不住的


    上神,已經很久沒有叫過他的名字了


    “……阿韻……”他抬起頭,眼眸流轉,竟一時有些衝動,微微濕了眼眶:“你記得我的名字。”說著,他忍不住上前走了兩步,卻讓韓芸更加警惕的後退著


    “離我遠點。”韓芸冷聲道


    阿韻眼中閃過一絲受傷,韓芸顧不得去揣摩他的想法,拿出入塵打出幾道劍光,足間一點,身形迅速消失在山間


    她身形隱去的夠快,好容易甩開了對方,卻發現這雪山第三層無路可走,她隻得小心翼翼的藏匿在樹叢之後,盤算著現在的局麵


    阿韻此人……究竟是同塵島的仙者,還是這裏的桃花神?


    如果,她是韓淩芸呢?


    韓芸看著自己的掌心,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雙手,究竟是自己的,還是韓淩芸的?


    一字之差,兩個世界,一個身體,兩個意識


    忽然,她麵前忽然亮起白光,地麵上像是被人用筆畫出的痕跡一般,白光逐漸成型,變成一道她再熟悉不過的陣法…..


    下一秒,一個熟悉的麵容出現在她眼前,激動的朝她身上撲了過來:“師尊,我好想你。”


    “什……”韓芸愣住了,她茫然的將人從身上抓起來,捧住他的臉來來回回都看了好幾遍———孟韻晟乖乖的任由她擺弄,還調皮的將臉頰貼在她的手上,道:“實在太想見師尊了,所以便來了。”


    “你怎麽會來這兒?”韓芸壓低聲音道:“你知道這裏是五月雪山嗎?”


    “知道。”孟韻晟用力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我怕師尊會受到危險,我便來了。”


    “你現在回去。”韓芸聲音不由得染上厲色:“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她話音剛落,一道巨大的神力從後方襲來,無聲無息,直到她挨得夠近才感知得到


    來不及躲避,她一把將孟韻晟按在懷裏,抱著他往側方一滾,堪堪躲開了這道神力


    與此同時,四周樹木傾倒,草木皆化為灰燼!


    待轟鳴聲退去,塵土四起,四周霧蒙蒙的,孟韻晟猛地睜開雙眼,他嗅到一絲血腥氣,連忙將韓芸整個扶了起來,對方陷入了短暫的失神,他這才發覺是剛剛那道神力他們並未全然避開,而是……


    而是韓淩芸為了保護他,用身體擋住了那道神力!


    孟韻晟怔怔的望著手中沾濕的鮮血,一時有些說不出話,從前的韓淩芸冷心冷情,雖管領諸峰,但手下絕不留情,更是當著他的麵斬殺曾救過他命的阿淩


    雖修正道,但心界狹窄,口口聲聲念著仙道正法,手中做的卻與他們邪魔外道沒什麽不同!


    這樣的她,重回一世,也會下意識的保護別人


    “快點回去。”韓芸回過神來,撐著一口氣一把將他用力推開,少年隨著年歲漸長,看著成熟了很多,盡管這身體裏麵早已是個幾百歲的男人,但麵對這件事上,孟韻晟難得的失了神


    韓芸深覺疲憊不堪,連忙咬破手指,用沾著血的手畫出陣法,待陣法將要成型,卻被人用劍劃破,剛聚攏起來的靈力全部被打散,地麵裂開了一條裂縫!


    “什麽時候……”她睜大雙眼,閃著寒光的劍尖直取她咽喉處,不等反應,她連忙後仰,將孟韻晟攬在懷裏,掐了個訣便快速離開了此地


    “上神在凡間被搓磨的已經隻會逃了嗎?”


    千裏傳音灌入她識海之中,這讓她腳步更加匆忙,韓芸摘下自己手上的紅戒,直接套在了孟韻晟手上,在對方震撼的目光中,她暗暗念訣,將其隱去身形,推到一處暗地兒放著了


    孟韻晟來的不是時候,韓芸不想將他也牽連到這座雪山的爭鬥之中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孟韻晟能在現代上義務教育,考個大學,學一項自己喜歡的專業,過著平凡且幸福的一生


    再找一個漂亮的姑娘娶進門,她會給兒媳婦包一個大大的紅包,幫忙帶一下他們的小孩,也是很不錯的


    這樣想著,她難免失了神,沒由來的有些委屈,她的脊背雖隻是傷了皮肉,隻要平息運氣便能恢複,但這痛楚仍是分毫不差的挨在她身上的


    仙者她打不過,神更是如此,不逃難不成還要被打嗎?


    她正暗暗想著,麵前忽然一暗,來不及停住腳步,她一頭撞上一個還算柔軟的懷裏,對方冷冽的氣息嚇得她心髒狂跳,連忙伸出手去推,可對方似乎並不想讓她離開,雙臂緊緊纏住她的腰


    “剛剛為什麽不躲開?”阿韻幽怨的問道,他雙手緩緩上移,手掌護住她的背心,緊接著,一道還算溫暖的神力漸漸湧入她的體內


    被觸及到傷口時刺痛感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韓芸一掌打在他心口上,卻絲毫沒有作用,反而阿韻笑眯眯的看著她這樣在懷裏胡鬧,生硬的幾下掌力對他來說就像撓癢癢


    靠……怎麽跟個石頭一樣!


    韓芸久違的在心底爆了句粗口,越是掙紮對方就越是興奮,活久見,像一個大變態!


    他們的臉挨的極近,韓芸連忙伸出手擋住他忽然湊近的臉,隻露出阿韻一雙無辜濕潤的桃花眼


    “上神不要拒絕我。”


    識海之中突然冒出他帶著調戲意味的聲音,尾聲顫抖,輕輕的吻了下掩住他唇的手


    手心濕漉漉的癢著,韓芸心裏也癢,連忙將手藏了回去,後腦忽然被人按住,帶著一股不服氣的勁兒,趁她不注意,凶狠的吻了上去


    一接觸這樣的情事,首先是怕的,韓芸卻心裏和唇上都是癢的,盡管少年吻的不得章法,還帶著幼稚鬼的氣性,但韓芸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愉悅感


    她大腦一片空白,愣愣的看著有些忘情的少年,最終閉上雙眼,任憑洶湧的記憶席卷而來


    ……


    “阿月。”楚玉一路小跳在他身側,二人常一起在河邊走著,夕陽快落之時便是他們相遇的時刻,楚玉格外享受這個時間,因為這算是村裏農忙時唯一的閑暇時間


    他們相識在夏季,如今早已入秋,從播種翻耕一路走到了秋收


    凰月定神一看,他麵前忽然多出一個果子,剛從河水洗淨的,帶著水的微涼,他能感受到果實的呼喚,因為這裏的一切都是山神賦予的


    “阿月,今天村子裏有舞會。”


    凰月接過果子,將其揣入衣袖之中,眼睛一眨不眨的凝望著她:“你要跳舞嗎?”


    楚玉點點頭:“村子裏的習俗,我已及笈,會跳得。”


    “你會踩鼓點嗎?我來教你吧。”


    凰月愣了愣,緊接著他的手被輕輕拉住,他簡直目不能視,連忙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可楚玉卻大膽的很,將他的手緊緊貼在她的腰上


    女子的腰,盈盈一握,凰月卻手抖的厲害,他更是麵色羞紅,除了抖的過分些,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去了


    “阿月,睜開眼睛看著我。”楚玉道:“我自小被送去當戲子,舞藝也是精通的,你不必擔心。”


    或許是阿月擔心她不會跳吧


    楚玉想著,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心道自己的舞藝應該還到不了被人質疑的程度,雖然她為女兒身,但憑借著戲子的舞藝也是得到了不少人的青睞,掙得了不少錢


    村裏人人都對她這頭紅發喊打喊殺,但卻會承認稱讚她的容顏和一身舞藝


    她這般想著,卻忽然對上了凰月那雙眼,對比她的自信,凰月眼中滿是緊張和無措,還有一絲她有些看不懂的情緒,這種情緒,她極少這麽認真的觀察過


    這讓她有些緊張


    “你隻需要扶著我就好。”她小聲道,有些緊張道:“我會倒在你的懷裏,向外拋彈衣袖,你可以跟著鼓點向我走。”


    話是這麽說,她還是有些無措的,幾個動作結束,她柔弱無骨的倒在凰月懷裏,楚玉睜大雙眼,手指微微顫抖,稍稍用了些力便將人推開了


    她耳力驚人,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算了……”楚玉後退兩步,紅發遮擋住了她的臉,天色漸暗,誰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


    “我忘記了,你不能離開春日山,我怎麽會在這裏教你跳舞呢?”她尾聲疑惑道,連忙後退了好幾步,撿起地上裝滿果子的背簍,飛一般的逃了:


    “下次吧……”她匆忙道


    凰月張了張口,看著她的背影離去,於是向遠方看去,山腳下的村子正燃起星星點點的紅燈籠,似乎真的有多麽熱鬧的事情,他能感知到那些熱鬧的說話聲,似乎所有人都聚集在那一塊地兒去,時不時有咚咚的鼓點聲作陪襯


    凰月微微睜大雙眼,墨發隨風輕動,竟鬼使神差的朝山下伸出手


    真的有……鼓點聲……


    還有跳舞的女孩們


    他愣愣的,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拿出揣在衣袖裏的果子,這正是這村子每年都會獻祭給山神的果實,明明是最平常無過普通的果子,他卻覺得唯獨這一個,無比珍貴


    楚玉跑的飛快,她著急的跑下山去,迎麵便撞上幾個同為舞隊的女孩們,她們揮舞著衣袖朝她走來,笑嘻嘻道:“我們早就知道你又要上山去了。”


    “又去山上密會去了吧!”


    楚玉紅著臉,不知是跑的,還是少女心事被戳穿羞的:“沒、沒有,我隻是磨練舞技……”


    “不管怎麽說,老板都叫你跟那阿宵一起跳啦,阿宵可是很俊得嘞!”其中一個女孩道,她話音剛落,幾個女孩眼中冒著星星,都很羨慕這般:“楚玉姐,一定要把頭發盤起來呀!”


    楚玉暗暗擦了把汗,盡管知道大家都很介懷她紅發的事,本是好意提醒,但這總歸是她心底裏的一根刺,於是連連點頭跟在她們後麵走了


    “楚玉姐及笈之後會和阿宵成婚嗎?”


    被猝不及防這一問,楚玉撓了撓頭,小心回答道:“也得看父母那邊……”


    雖然他的父母早已身亡,養育她的是所謂的堂哥那邊的人


    她的紅發並非一開始就是紅色,小的時候就有人說她的頭發比尋常人的淺,彼時她正在田裏種莊稼,手掌還小的很,幹活卻很麻利,一邊幹著,一邊聽著村民們的誇讚


    誇她貌美,誇她能幹,誇她一頭漂亮的淺發


    但等她年紀再大些的時候,那頂淺發開始逐漸變得豔紅,正逢上家中人去世,打破了原先寧和的家庭,堂哥扯著她的頭發說她是克死母親的人


    楚玉不明白,那是從小到大都極為照顧她的堂哥,在那一刻,麵目猙獰,揪著她的頭發說讓她去死


    親人反目,村人憎恨,就在一夜之間,所有的風向矛頭都指向了她


    似乎隻要她在哪個地方,那頭象征著死亡和不詳的紅發就會讓眾人為之痛苦


    她不想這樣


    楚玉極為熟練的挽了個發髻,拿過木簪正好簪到發上,卻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來幫你。”男子聲音冷冽好聽,十分細致的將其簪上,又將她耳後的頭發盡數攏起,村子裏每個女孩都有極為漂亮的頭冠,楚玉也不例外


    “阿宵哥,謝謝你了。”她認真道,感受到頭頂沉甸甸的,她忍不住朝銅鏡裏看去,拿起紅紙抿了抿唇


    “不用謝,今日畢竟是很重要的日子,萬不得馬虎。”阿宵道,說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準備好了就來。”


    聽著阿宵遠去的腳步聲,楚玉又望了望鏡中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臉蛋,也追著離開了


    阿宵哥同她一樣為戲子,他們年紀相仿,又常伴舞,自然村中人都覺得他們是配的,樓裏的老板也覺得應當給他倆配婚,成就一番佳話


    可楚玉卻心裏明白,她們二人並未互生情愫,一直以來相伴長大、青梅竹馬,阿宵哥卻也隻是被她當作親人一樣的存在罷了


    今天是村裏極為重要的日子,舞者站上高台,展示柔美身姿,村長給每位女孩授予及笈禮,過了這個年歲,她們就應當被稱之為女子,可以去尋求心儀的男子成婚


    楚玉站立在高台之上,望著台下點點星火,身著豔紅舞服,袖長如雲彩飄逸,隨著她的身姿輕輕搖著,鼓點更加熱烈起來,阿宵從她身後走出,握住她的細腰,二人舞姿一柔一剛,剛柔並濟,引得台下頻頻讚歎


    “戲子是被用來觀賞和調笑的。”


    那夜裏,阿宵忽然道:“你同我一起,離開這裏吧?”


    楚玉擦淨臉上的妝,愣了一瞬


    “我們都是不被家裏人看好的孩子,與其跳這些供人觀看的玩意兒,不如出去做些想做的事。”


    阿宵背對著她,蹲在角落裏道:“我要離開這裏。”


    楚玉解下發,紅發散落在腰間,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更加豔紅


    “明日,我要你幫助我離開這裏。”阿宵道:“玉兒,幫幫我。”


    ……


    楚玉扭動腰姿,水袖隨著她的手壁飛起,像是靚麗的一道白影,此時此刻,阿宵卻落下幕來,雙手推舉向後退去,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再也看不見他的影子


    楚玉繼續踩著鼓點舞著,幾個姑娘們也跟著上來了,舞蹈的時間不算太長,鼓點停她便停,敲鼓的人也是阿宵手下的人,隨著鼓點聲越來越急促,姑娘們的動作也更加堅定


    或許再過一會兒,就有人發現阿宵離開這裏了吧


    “你和我一起離開吧,玉兒。”


    楚玉垂下頭,不知言語


    “隻要逃了,賣身契便不作數了,村子外麵一定會有能夠接納你的人,離開了這裏,誰又會知道你的過去呢?”


    阿宵道:“不管你走不走,我是一定要離開這裏的。”


    “我們從小到大都沒有出過村子,外麵是什麽樣的,被春日山所遮擋,誰也不知道。”


    “……”


    楚玉緊閉著雙眼,高台上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每一步應踏上的點位,手臂柔軟的難以置信,輕輕浮動,像是村中的神鳥


    但隻要仔細看去,便會發現她的手指是發著顫的


    忽然,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大鼓被擊打的咚咚作響,姑娘們紛紛散去,高台之上便隻剩下了她,還有那個手搭在她腰間的人


    阿宵哥沒離開這裏嗎?她暗暗想著,睜開雙眼卻對上了一雙極為熟悉的墨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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