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多時,天空驟然陰沉了下來,上山間的人早早收拾好作物紛紛回了屋子,靜悄悄的看著這忽明忽暗的天


    君懷捏了捏桃木枝的尖端,它被打磨的不算鋒利,但觸到時仍有些刺痛


    忽地狂風大作,他也顧不上別的,背起竹筐便朝屋中跑去


    待他將糧食都放到屋中去,屋門和木窗被吹的哐哐作響,狂風吹入縫隙發出鬼神咆哮之聲


    哐當!


    木窗被吹折了下來,風席卷著塵土更加囂張的朝屋內吹去,君懷下意識將玄三世按在木床下麵,以免他受傷


    玄三世眨了眨眼睛,緊緊懷抱自己,蜷縮在床底的角落去


    “你接下來要做什麽?”他問道


    問起這點,君懷猶豫了一會兒,搖搖頭說他也不知道


    想起當時玄明昕抱著他講過上山間那場史無前例的天災,幸存者隻占少數,血流成河,嚇得他好幾天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玄三世咬了咬手指,含糊道:“你自己也不知道嗎?”


    君懷盯著他的雙眼,那雙眼充滿著成人的疑慮和探尋,這種跨時代的情緒是不該出現在這樣的孩童眼中的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所謂天道的眼了……”


    玄三世眨眨眼,沒再說話


    他伸出手,探在床下,輕輕的闔上他的雙眼,感受著孩童睫毛的顫動,輕聲道:“很累吧?”


    手下的孩童並沒有說話,他揉了揉那蓬鬆的頭發:“睡一覺就好了。”


    等他收回手,玄三世已經陷入睡眠之中,呼吸平穩起伏著,靠著角落睡著了


    “你……”


    玄明昕推開屋門,用身體抵擋住被狂風呼嘯著的木門:“你……!”


    聞言,君懷回過頭去


    “你是神對吧,你是來渡我的真神嗎?”玄明昕問道


    “外麵發生什麽了?”


    玄明昕張了張口,轟隆一聲,整間木屋晃了三晃,此震就連君懷也難以站穩,而震動並未停歇,他眼神一凜,將牆上的劍拿下丟給玄明昕,道:“走!出去看看!”


    大地在不斷的裂開合並,木屋盡數坍塌,繁榮的上山間在一瞬間化為廢墟,兩人跑了幾步,君懷猛地拽住玄明昕往後退了兩步


    眨眼間,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正裂開了一道大縫,足以吞噬四五個人了,若是剛剛並未注意,掉入後果可想而知!


    隻一息之間,那剛剛裂開的地麵再度合並,仔細聽去,地下似乎發出陣陣細小的悲鳴!


    玄明昕瞳孔一縮,立馬俯身下來靠近地麵,他瘋狂捶打著地麵,可地麵紋絲不動


    “救…救救他們!”他發狠了的用劍鑿著地麵,喊道:“他們還活著!”


    聞言,君懷毫不遲疑的拔出神劍一劍劃開地麵,隨著神力的開天辟地,他們如願以償的看見了被困在其中的人們


    “快!”玄明昕伸出手,一位母親將自己的孩子高高舉起,孩童頭骨被擠的變了形,已經昏厥過去,他將孩童抱在懷裏,又要去抓剩下的人


    誰知,一息之間地麵又開始震動,將地麵再次合並起來,甚至比之前還要強烈,他伸出的手被君懷抓了起來


    二人目光相對,君懷緊緊攥住他的手腕,目光緩緩下移


    求救聲呻吟聲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咕咕冒著鮮血上湧的地麵


    玄明昕失神的望著那灘溢出的血跡,又探了探懷中孩童的鼻息,早已沒了動靜


    頭骨已經碎了,孩童閉緊雙眼,七竅流血,無聲無息


    大地開裂變形,吞噬生命,再次的轟隆聲,他們腳下不穩,岩基抬升,竟是被擠壓著,帶著他們不斷起起伏伏


    究竟是天災,還是……


    君懷注意到不遠處迭起風沙之中,站著一個將全身都裹的嚴實的人,他屹立在風漩中心,手指輕輕顫動


    君懷後退了兩步,將玄明昕拉到身後,他注意到在那人的動作下,十幾重龍卷風正朝著他們飛速趕來


    卷風連接天地,所有房屋都被吸了進去,就連紮根於地底的樹也不例外


    君懷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人觸了一下,下一秒,他感覺自己的一根小拇指被人輕輕拉住


    回頭看去,是玄明昕緊張的目光,他訕訕的將手又收了回去:“怎麽辦?”


    君懷不語


    眼看著這十幾重龍卷風不斷組合,融合,最終形成一個更為大的風卷,將天空上的雲層攪碎,地麵風沙被攜帶而起,哀嚎聲迭起,輕微風沙打在他的麵上,有些刺痛


    “你去找蒲陽。”君懷道:“把他給我看好了。”


    玄明昕握緊了劍,絲毫不肯移開半步


    君懷微微傾身,手掌之中赫然多出一把折扇,此扇一出,金光四起,幾乎要將他包裹起來


    他的發絲被狂風吹的向上飛去,神力將他整個人渡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冷眉輕輕蹙起,手腕一抖,將折扇撐開,而這狂風隨著他的動作逐漸聚集起來,不多時,在他的麵前形成了一個更大,更狂烈的颶風!


    玄明昕睜大了眼睛,神力的威壓讓他難以站立,他看見君懷伸出手掌,朝上輕吹,像是渡了一口仙氣,那狂烈的颶風像是有了意識一般,飛也似的朝著那多重龍卷風侵襲去!


    即將交匯之時,君懷將他拎了起來,將劍塞入他手中,又削去一段發絲,緊緊係在他小拇指上


    “你要是不幫我去看蒲陽,就跟我一起去風眼處。”君懷道,不過他也不等玄明昕抉擇,帶著他朝著風眼處飛奔去


    “你……”玄明昕被他這樣夾在手臂下,一時間顏麵掃地:“你怎能如此對待我!”


    君懷目光一凜,鋒利的利爪擦著他的半個身子過去,可還未等玄明昕看清究竟是何物,身後傳來重重的一推,眨眼間,一張堪稱可怖的獸臉在眼前放大,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森森銀牙


    下意識間,他舉起手中的劍,用盡全身力氣刺入巨獸口中!


    未等鮮血濺及身旁,他忽覺領口一緊,身子再次回到君懷身邊


    “握緊你的劍。”君懷道,順便按下他的頭,一掌擊碎了那巨獸的頭顱!


    玄明昕微垂著睫毛,聞言,輕輕抖了兩下


    君懷看著這張臉,覺得恍如隔世———世間赫赫有名的劍修鼻祖玄明昕,此時還是少年時期的他,就有了半分大能的沉穩


    二人一同朝著風眼跑去,被君懷撕裂的龍卷風已經消散了些許,可風眼之中的人腳下絲毫未動,不顯慌張,反而在風的吹動下露出小半張臉出來


    君懷拽住殺紅了眼的玄明昕,此路隻有一條,不知何時已然出現了許多莫名的巨獸,這些巨獸大多超過成人大小,是一些入了魔的妖獸!


    很顯然,這些妖獸都來自於異界,可異界和上山間相隔萬裏,除了有神仙幫助,不然是無法輕易的來到上山間的


    君懷抬起頭,他看見那個在風眼之中的黑衣人正輕輕上揚著唇角———他在笑


    忽然!腳下地麵開始震動,君懷腳下的土地一瞬間抬升,巨大的升力使他不得不蹲下身子,直到抬升到一定高度,地麵終於停了下來,形成以他為中心的的圓形高台


    此時他已然到達雲層,親眼看見天邊被撕裂的口子中正湧出大量異界的妖獸!


    沒多想,君懷忽地跳起,這地方方圓也不過幾丈,一雙手正從他腳下穿過,十指指甲如野獸般鋒利,隻是輕輕蹭到君懷腳踝,便能落下一個血道


    他退後幾步,上前一把抓住那隻手的手腕,用力一提,便將人從土地之中拽了出來


    下一秒,那人驀地抬頭,一腳踹向君懷腹部卻未果,被拽緊腳踝,整個人不受控製的飛起,落地的瞬間,君懷摁住他的頭顱,狠狠砸向了腳下的地麵


    哢!


    隨著腳下地麵開裂,二人將高台劈成了兩半,君懷五指微微用力,那人以眨眼的速度砸向地麵,等灰塵散去,便隻看到了一個被砸出的巨坑


    而坑底卻沒有他要找的人


    君懷抽出劍,用力刺向坑底,卻一無所獲


    “大意了嗎?”他喃喃道,可一陣颶風從耳後掠過


    君懷猛地回頭,手中的劍與其利甲發出叮的脆響,這時,他終於看清了黑衣人對的樣貌———那是一個十分俊朗的男人,劍眉冷厲,薄唇寡情,眉目之中卻透著怎也揮之不去的殺氣


    君懷與之對視的瞬間,他看到對方眼中濃濃的“玩味”


    “你的劍法,吾從未得知。”男人冷笑道:“神仙,配與吾交手。”


    說罷,他身形向後退去,伸出手指往下一劃,瞬間,地麵似乎被無形的力量劃開了一道口子,層層開裂,直向君懷腳下而去


    “異界倉獒。”君壞握緊劍柄,用力刺向地麵,那開裂的口子劃至他腳下,在劍的位置停下


    轟隆!


    地麵像是與倉獒對著幹一般,剛裂開的口子便紋絲合縫的聚了起來


    “有意思。”倉獒道


    “還有更有意思的。”君懷笑了笑,伸出手指了下他身後


    倉獒下意識轉過頭去,不遠處,坐著一位男子,狂風在他四周打轉,衣袂翩翩,可他的手卻穩穩的落在棋盤上


    沒錯,是棋盤


    男子並未朝他這方看去,而是抬起二指,手中的白色棋子泛著奇異的光芒,這讓倉獒瞬間看直了眼———世間仙器難得,哪怕天路神仙也不是人手一件,而這上等神仙器,這位男子手中正有一件


    隨著男子棋子擲下,四周皆是一靜。但又過了許久,仍是未發生什麽,倉獒握緊了拳頭……


    “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當真是太有意思!”他仰麵朝天哈哈大笑,隻是輕輕動了動手指,便將天邊裂紋撕扯的更大了些,越來越多的妖獸蜂擁而出,朝上山間內部而去


    “誰也阻攔不了吾,哪怕你們是上神,吾也無懼。”倉獒道:“就憑吾乃天道公平的一雙手,這世間的天平由吾來製衡!”


    他話音剛落,一道火光從天而降,伴隨著雷劫,狠狠劈在他的身上!


    待他脫離雷劫的控製,再次抬眸,眼前寒光一閃,君懷提劍直指他眉心處———神紋在皮膚下若隱若現


    “天衡聖手。”他一字一句道:“不過爾爾。”


    聞言,倉獒用力抓住神劍,五指落了血,血液極快的腐蝕劍尖,等君懷反應過來時,神劍已經被腐蝕殆盡了


    “你敢!”他大喝一聲,一掌劈向對方,倉獒未來得及避開,硬生生挨了一掌,頓時口吐鮮血,五髒俱損


    “寶貝挺多,隻是吾沒有。”倉獒揩了下唇角血跡,若非他是野獸出身,不然這一掌得交了性命不可


    “拿出真本事與吾交手!”他大喝一聲,從地上彈起,幾套連招下來,兩人腳下變幻莫測,雖有利爪,但對方使的是以柔克剛的掌風,招式的不同,一時也未能取得上風


    “明明是與吾平起平坐的神官,何來的膽子妄自菲薄!”


    君懷側身一躲,但仍未躲開那直擊麵門的利爪,冷不防的被劃破了相


    鮮血順著下巴滴落,給他本就冷情的麵上多了份陰翳


    這麽看去,似乎狼狽不堪


    君懷仰麵朝天,盡力不讓血流入眼底


    “你也配與我平起平坐?”他道


    蒲陽真君隕落後,北辰殿擠滿了神官,他們貪婪的搜刮著蒲陽留下來的神仙器,就連外衣也被扒了下來,隻是因為這件外衣能阻擋一切神力


    更有甚者,想要剖走蒲陽的神丹


    曾經稱霸上天界的蒲陽,神丹更是能增長千年修為,令人眼饞。可無論他們怎麽搜尋,將蒲陽的屍身扯成碎片,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神力


    於是他們將貪婪的目光放在了坐在神台之上的君懷


    “是你剖走了他的神丹?”眾神問道


    他沒說話,一條腿晃悠悠的搭在一旁,多少有些桀驁模樣,卻冷心冷眼,懷中抱著一把劍,有些不在乎的將下巴放在劍柄上


    “君懷也是多半瘋了。”有神評價道


    “怎會不瘋?換我也這樣。”另一神道:“一直以來養大他的蒲陽神君對他有非分之想,最後又被他親手殺死,要我說,蒲陽倒是知足了,把小神給逼瘋了。”


    君懷用手指點了點劍柄,心道蒲陽真是個自私的神


    他成為了繼蒲陽之後的第二位北辰殿真神,也第一次和天道取得聯係,他說不清那是什麽感覺,天道不是神,不是人,是一段意識,是聯係眾神的神識


    不過天道許諾,他可以利用天道的力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以重歸故裏,也可以繼續走下去


    君懷握緊了手中的劍,毫不遲疑


    那個時候,沒有人把他當作真神,與神官們交談沒人會正眼瞧他,隻是因為他一直在蒲陽的身後,是蒲陽圈養的小神


    “下來吧,君懷。”乾羨道


    彼時的他正站在殿外賣力的修著不成模樣的神殿,乾羨的神殿很破敗,但他自己總是忙著凡間的訴求,很少去關注這些


    “再等等,我可不希望你的神殿一直這樣破敗。”君懷如是道:“乾羨,我能幫你的。”


    乾羨卻用神力將他拽了下來:“我聽說你幫助很多神幹一些雜活。”


    “可那不是你應該做的,君懷。”他用力的揉了兩把他的頭發:“神們的本質仍然是人性,是被神化後的人,你這樣做,他們不會記你的好。”


    “你以為他們對你笑臉盈盈,那就是喜歡你,認可你的意思嗎?非也,他們隻會覺得你是一個熱心腸什麽累活都會搶著幹的蠢神。”


    “如果蒲陽在的話,一定不會讓你這麽做……對嗎?”


    他拍了拍君懷的肩膀:“如果想在上界有一席之地,老好人不適合你。”


    ……


    “我們不會一樣的。”君懷拭去眼角的血,他現在看著很狼狽,他將劍拿出,意識到劍已經被腐蝕,他仍抵不住心中一痛


    ……


    “那我該怎麽做?”他望著乾羨,這是除蒲陽之外,對他最好的真神


    乾羨眉目清秀,說起話來文縐縐的,做事極為靠譜,所以他也備受天道重用,經常懲罰一些不務正業的神官,也是蒲陽唯一的至交好友,但君懷想破頭也想不明白,乾羨抵押了什麽東西與天道呢?


    每個神出身都會有一樣執念,蒲陽的執念很簡單,也很沉重,單字一個“愛”。對這份“愛”的執念使他飛升,使他變強,使他執迷不悟,使他心魔亂道


    乾羨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將一個乾坤袋塞到他的手裏:“我隻拿到了這些,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乾坤袋中不是別的,是蒲陽的神器


    ……


    “你說我為什麽有那麽多神器?”


    倉獒猛地抬起頭,一道神力劃破夜空,朝著聯通異界和上山間的隧道飛去,意識到大事不妙,他連忙縱身飛去,徒手一擊堪堪阻擋這道極強神力


    可就在二人力量接觸的一瞬間,那道神力忽然四散而出,繞過他的身體朝著身後的隧道飛去,十幾道細小的神力如同細密的絲線般,靈活的針線縫合著那洞隧道


    很快,天地再次回於正軌


    倉獒冷著臉,一轉頭,極快的接下一掌,不等他回擊,君懷騰空而起,以一個極度刁鑽的角度,將倉獒整個踢飛了出去!


    “太慢。”


    不等他從碎石堆中抬起頭來,耳畔傳來君懷的聲音,心中大驚,被人握緊腦後,再次用力的砸向地麵!


    “我就是這麽拿得這麽多神器。”他長發在動作中散了下來,眉目冷清卻不顯狠戾,像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他手中動作不斷,直到對方不再掙紮,他這才後退一步,仔細擦拭手中的血跡


    “從哪來給我回哪去,別讓我再看見你第二次。”他冷冷道,看著倉獒緩慢站起身來


    “你是上界哪位上神?”他若有所思道:恕吾直言,目前上天界沒有人能與吾打成平手,更何況能在神力上碾壓吾的,更是還未飛升。”


    “與你交手,吾甘拜下風……隻是,你恐怕也未必是這個時代的人。”


    君懷看著他麵上的血跡,一代上界武神,妖獸出身,雖然曾經並未謀麵,但倉獒的名聲在與上山間交戰時一戰成名,盡管後期被眾神鎮壓,名聲也是遠揚千萬裏,就連幼時的君懷也有所耳聞


    “吾所想,你並非是這時代之人。”倉獒道:“這個時代吾所戰者無一不勝,後浪推前浪,能打敗吾的,隻有未來的神。”


    君懷緊皺眉頭,倉獒卻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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