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屍骨眼眶的空洞,韓芸手指作出一個摳挖的動作,如果山主想要完好無損的將眼珠拿出,就不會用手指


    因為人會逃,會掙紮,會閉上雙眼,那麽手指的存在隻會弄壞眼珠


    是勝利品,還是......食物,亦或者是實現願望所需要的獻祭?


    無論是勝利品亦或者是食物,這種事情的存在都會令人毛骨悚然


    但山主並沒有將眼珠作為他一時興奮的戰利品,這間圓屋中的屍骨人皮都是他的戰利品———用一種動物儲藏方式將他們全部藏匿在雪山之中


    這便是為何從古至今無一人尋到雪山的任何過去的痕跡


    大雪藏匿,大火除痕


    韓芸轉身朝出口離去,山主真是做了個好大的局


    如果他們並未闖入這裏,或許誰也不會知道雪山之中究竟有什麽


    什麽奇珍異寶,什麽靈丹妙藥,不過是高位者給他們一個虛假的誘餌以身試險,把他們都當作實驗品,因為至始至終都沒有人能從雪山上真正下來過,雪山的謠言由此存在


    而那些高位之人當真不知道這些嗎?


    他們知道同等的危險伴隨著的是同等的願望


    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黑暗狹窄的隧道,韓芸打著火也未見著剛剛說要出去看壁畫的葉景天,但她仍是不敢相信———


    她以為二人的恩怨早就結束了


    離出口隻剩幾步,韓芸驚異的發現這是一條向上的通道


    他們剛剛進來的時候是朝上走的,現在出去理應是向下而行,可現在腳下的階梯竟是向上行的!


    這一認知打的韓芸措不及防,她舉著火的手微微顫抖


    可現下別無選擇,她迎著那束朝著出口的路走去


    “你又來了。”


    眼前的景象與剛來時的風雪不同,韓芸掐滅的手中的火,她甚至覺得現在竟如此炎熱


    她身上穿了太多的衣服,蟬鳴悠長,和煦陽光傾灑在她額上,她忙把披風褪了下來


    “我以為你是來尋我玩的,沒想到竟然是有要事拜托我。”


    韓芸順著聲音望去,麵前不遠處正有一處綿長的溪流,大概是從雪山頂上流下的,可這兒分明是炎熱之夏,哪有什麽風雪


    而綿長溪流旁,坐著個悠哉老人,他手中握著一根樹枝,枝頭掛著一柳,柳條垂入水中,頗有願者上鉤之意


    “老人家,您剛是叫我?”韓芸將頭發挽起,露出纖細脖頸,走到老人身旁,看著湍急的溪水


    老人家頭也不抬,直勾勾盯著溪水


    韓芸望了望剛走來的路,已然沒有了剛剛的隧道,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老人的身邊,一同盯著湍急的溪水


    “這樣是不會有魚的。”韓芸道:“老人家,這溪水如此湍急,您又用了柳條,怎會有魚上鉤呢?”


    老人這才發了話:“你是說,沒有誘餌便沒有魚?”


    韓芸點了點頭


    “那誘餌在哪呢?”老人喃喃道,猛地一抖手腕,將柳條甩了起來,而柳條下方正咬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兒!


    老人熟練的將魚兒取下,韓芸驚異的發現那柳條上有著倒刺和蚯蚓,這又怎是沒有誘餌,沒有勾呢?


    “去把魚給我烤了吃。”老人將魚兒丟給她:“快點去,趁我現在心情好。”


    韓芸忙接過魚兒,跑著去找材料了


    魚很快就被烤好,韓芸又趕緊過去交還給老人家,這一路上她勘測了地形,發現這裏與雪山的路線像的很,但季節卻不同


    她初步認為這裏是春日山,時間停留在千年前


    老人家兩腿一盤,美滋滋的吃了烤魚,還不忘調侃她做的難吃


    韓芸還是問出了那句困惑她的話:“老人家,這是哪兒啊?”


    老人笑嘻嘻道:“這裏你還不記得嗎?”


    他吐掉嘴裏的魚骨頭,步履蹣跚的走到不遠處的一棵柳樹下,拽下了一絲柳條


    “萬物都亦真亦假,你覺得這根柳條是真是假?”


    老人將柳條交予她,問完了問題,又坐在了剛剛的溪水邊,重新開始釣魚


    韓芸走上前去,與其一同坐下:“老人家,有或無真的很重要嗎?”


    老人沒說話,韓芸繼續道:“你是山主嗎?”


    老人聽聞笑了起來,並未反駁她,而是道:“在天成象,落地成形。象與形,有與無,真與假,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看待這些事物。”


    “你覺得不重要,即便是有也亦無,真真假假又有何妨?你手中的這柳條,是真還是假?”


    老人忽然看向她,眼珠緩慢的轉動著,衰老令他的每一個行動都如此緩慢,但他的眼神仍然閃爍:“你覺得現在這裏,是真是假?”


    韓芸明白過來,於是道:“這並不重要。”


    老人握緊了手中的柳條:“你覺得這是假的,但我覺得這裏是真的,你雖說不重要,但你為何還是不肯離開呢?”


    韓芸靜默了一會兒,半晌道:“我是來殺了山主的。”


    老人下意識撫上脖頸,意識到自己的不妥,這才放聲大笑:“韓淩芸,你也有今天!”


    韓芸被這聲笑嚇了一跳,但她隻是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


    “這裏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裏的一切都是你的傑作。”老人顫巍巍站起身來,將手搭在她肩膀上:“對我而言,這裏原先是假的,可現在是真的。”


    韓芸緊盯著他渾濁的目光,大腦一片空白


    “你的確很聰明,有亦或者無並不重要,這一切都歸屬於人的執念。你站在局外看到了我的執念,可你自己的呢?”


    韓芸搖搖頭:“我沒有執念。”


    老人笑了笑:“你有,你仍相信這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韓芸繼續道:“因為我看清了你的執念,所以這裏的一切都是假的,或許是千年前的春日山,而你也是假的,因為真正的山主早就死了。而你之所以在這兒,僅僅是因為你的執念,你執著於曾經的情緣,於是害了那麽多人。”


    老人道:“現在的你還是太天真了,自詡聰慧卻堅信人性的善良......讓我猜猜,你是否是丟了魂?”


    “我猜是的,既然你說這裏是假的,那麽你為何不睜開眼?”


    韓芸愣了愣,喃喃的重複著他的話


    “一切都是假的,你也是假的,我也是假的。”


    “你太執著於象從而忽略了形,你隻想到了我的過去,從而忽略了你的未來。”


    “你手中的柳條隻有一次作用,因為這並不是真實之物,你之所以能使用它是因為雪山就是象,而非形。”


    “因為人的欲念而形成的雪山,不會真正的去傷害有形的東西,傷害人們的隻會是他們自己。”


    “......”


    眨眼的瞬間,眼前忽地變了副模樣,韓芸猛地被冷空氣激的瑟縮了下,這才發現她竟脫下了披風,寒風入骨


    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事與願違”的含義


    不僅僅指的是前半生不可觸及,求之不得的事情,也並非是情緒,歸根結底是人對事物、願望的執念


    它來源於人痛苦而貪婪的內心


    雪山又真的是雪山嗎,五月的陽光正好,溫度正佳,怎麽會有嚴寒刻骨的風雪呢?這本就是不合理的。春日山是人命名的,五月雪山也是,是人的意念改變了它的命名,同樣,人的執念也改變了雪山的性質


    所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山真的是山嗎?水又真的是水嗎?


    所以看山不是山,看水也不是水


    韓芸手中猛地沉了沉,柳條在她手中變得沉重,甚至難以拿起,仿佛墜了千斤,柳條耷拉在地上,像個沒有生氣的孩子,躺在地上不肯罷休,不肯服從於她


    韓芸朝柳條注入靈力,柳條是有靈氣之物,注入靈力的同時它也向其反噬著,直至她再也舉不動這宛若千斤之重的柳條


    “啪!”


    柳條劃破空氣時而產生的爆鳴聲,韓芸手腕一抖,在最後關頭將這柳條向上一抽,柳條仿若鐵鞭,嗖的一聲劃破風雪,震響長空


    也便是這一巧力,將千斤重的柳條揮了起來!


    揮起來的刹那,韓芸成功的將靈力打通入柳條內部,那原本在內暴動的靈力瞬間緩和了下來,若有若無的勾著她的手心,仿若是在討好


    這柳條,竟有姓名!


    韓芸捏了捏手心中的柳條,它像是得了趣的,像隻小狗似的纏在她的手臂上,翹著柳尖輕輕晃著,粘膩的沒了邊際


    不像是她所征服,更像是久別重逢


    “是山主給你起的名?”韓芸問道


    柳條擰動身軀,可愛的晃動著柳尖


    “不是他?難道說所有的柳條都叫這個名字?”韓芸又問道


    這次柳條沒動了,將柳尖尖塞入韓芸手中,示意她再揮一揮


    韓芸見它沒了動靜,隨便纏了兩下便收入儲物戒中,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出去的路


    這次她在圓屋之中找到了葉景天,找到他時,他正暈倒在人皮上,周圍有打鬥過的痕跡,幾張人皮蓋在他的身上,身下還壓著一張,而他本人已經不省人事了


    韓芸用了些強製手段將其叫醒———因為簡單的靈力已經無法將他從識海中喚醒了


    “剛剛......”葉景天捂住半邊臉道:“這些人皮動了起來,變成了幾個人。”


    韓芸盯著他左邊臉的巴掌印,漸漸移開了視線:“什麽人?”


    葉景天揉了兩下臉,有些頹然道:“一些,過去的人。”


    說罷,他又苦笑道:“不過你沒事就好,我剛剛傷了你......我以為我們的恩怨早就結束了。”


    他猶豫道:“當初殺你是因為我需要通天玉佩......後來你從崖底上來,我害怕你報複我......你...還怪我嗎?”


    韓芸麵無表情道:“怪,所以你現在以死謝罪?”


    葉景天張了張口:“我不信。”


    “那你還問?”韓芸道,一把拉起他,兩人向外走去:“我已經知道路在哪了?”


    葉景天被腳下的人皮纏繞住,嚇得往韓芸身上跳,被韓芸一巴掌拍醒:“能不能別膽子那麽小。”


    葉景天摸了摸吃痛的肩膀:“我何嚐知道你力氣那麽大?路在哪呢?”


    韓芸想了想:“我們走的這條路是死路,是走不到山頂的。”


    “你是說我們要去走顧晨他們那條路?”葉景天道:“別的路也同樣危險重重,難道我們還要再將之前的第一層再過一遍?”


    “我們先去玄天的那條路。”韓芸道:“我想看看冰日究竟長什麽樣。”


    以及冰日究竟對山主有什麽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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