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隻知你還活著,卻不知你究竟去了何方。”阿寶道:“蕭謹行,盈姐究竟將你藏在了什麽地方?”


    蕭謹行動了動唇,看著如今麵目全非的少女


    是啊,他被盈姐藏在京城了兩年


    可為何那時,他還是衝了出去?


    “我參入了反叛軍,在南縣一帶組織大家......”他道:“那日過後,盈姐讓我假死逃過一劫,用車送往南縣,因為那裏足夠危險,卻又足夠安全......”


    南縣是他長大的地方,可寄情的卻是城中心的青樓


    如此危險卻足夠安全


    他在那裏呆了兩年


    “南縣是率先被壓製的,我帶著幾位心腹逃往青樓,誰知青樓早成為皇族人眼中釘,當日便被人圍剿,我恐怕......”蕭謹行垂了眼簾,一拳砸在牆上,啞聲道:“誰知蕭謹言也來了城內,我便殺了他。”


    阿寶看著他的手,這一拳力道極大,他顫著手,似乎骨裂了


    ......


    “哪裏來的刁民,還敢襲擊皇族之人?”


    蕭謹行被一劍刺在大腿,蜷縮在地上,不甘的用身上的鬥篷蓋住臉


    “不......”他喃喃道


    有人扯開了他的鬥篷,掐著他的脖頸露出他的麵容


    “啊!”那人尖叫了一聲,連忙鬆開手:“殿下......殿下!”


    “瞎喊什麽?”被人簇擁著的皇族人不耐道:“襲擊皇族人該當何罪,你們還不快處死他?”


    “不是......不是的殿下......”眾人紛紛吃驚,回身在二人之間掃著,為首的人拍了下自己的臉:“我看錯了吧......”


    “怎麽會?”


    “吵死了!”皇族人推開擋在麵前的人,怒喝道:“皇宮就養了你們這些蠢蛋!”


    他喝斥完,定睛看去,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的少年,竟與他有著同樣的麵容!


    蕭謹行也愣住了,他捂住傷口,竭力站了起來,眼神陰暗:“蕭謹言?”


    蕭謹言道:“你是誰?”


    “蕭謹行。”


    “好......好啊......”蕭謹言捂住臉,忽的笑了起來:“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荒唐之事......”


    “有何可笑?”蕭謹行握住手中匕首,緊盯著他:“我要殺了你,是你搶走了我的一切。”


    “是嗎?”蕭謹言張開五指,露出陰鷙的眸子:


    “可惜了,我還想帶你回宮中玩玩。”


    “我是好奇,我們是雙生子不錯,可待遇天差地別。”


    “你竟生的比我......”蕭謹言拍了拍身旁之人笑道:“......似乎明豔幾分,我倒是好奇,若是我這等容貌落入凡塵,會怎麽樣呢?”


    他微眯雙眼,似乎是想到了答案


    雙生之子的確心有靈犀,蕭謹行經曆的,他未必想不到


    雙方所害怕之物,雙方心中自然明白


    “我可不能讓你取代我,與我這麽相似的臉,這還了得?”蕭謹言道,便轉身離去了:“就當今天沒遇見你。”


    蕭謹行倚靠在牆上,完全沒了力氣


    蕭謹言這是......打算放過他了?


    他喘著粗氣,傷口流血太多,已經有些眼暈。他連忙拿出丹藥吞下,隻需半粒他便能恢複如初


    無人的巷子口陰暗潮濕,夏季之雨,濕氣蔓延總是令人討厭的很


    蕭謹行看著夜,這地方像極了他幼時在南縣的青樓


    他渾身綿軟,這是凡人服用丹藥的副作用


    忽然,眼前投下一片陰暗


    “殿下說燒了他,以免後患。”


    “燒了也太可惜了......嘖嘖嘖這張小臉,我可是有負罪感的......”


    “管他呢弟兄,我多久沒見過女人,這年頭女人全都立牌坊,碰一下都不得了!”


    “......”


    蕭謹行猛地站起,將匕首刺入一人脖頸,轉身就要跑去


    沒跑幾步便被人摁在了地上,額上被撞得青紫,流下血來


    “還跑?嗯?”


    “殿下說的不錯,一看你幼時定然少不了伺候男人的活......”


    “說起來殿下的那張臉啊......真是......”


    蕭謹行翻身一腳踹在男人襠部,可同時他也正麵朝上,連忙爬起身


    這條胡同巷子他和金簪銀簪一起追逐玩的時候跑過,沒有多遠,隻要他能跑到光亮之處......


    哢噠!


    他的臂膀被人卸下,他震驚的望著身旁經過的男人———這人戴著麵具堵在巷口,在他經過時一舉卸下了他的手臂


    蕭謹行頓時摔在地上,捂住臂膀發出慘叫


    他甚至感覺到他的聲音傳不出去,因為這四周正是被人用結界封上了


    是了,這皇家軍並非是無能之輩,而是一群修仙者


    “這臭小子敢踢我寶貝!草!”


    那人拽起他的頭發,用力提了兩腳:“媽的真佩服,都這樣了還反抗。”


    “來給我摁住他,把他衣服給我撕了,老子要第一個上他!”


    麵具男輕笑一下,伸手解開了他的腰帶


    ......


    不......


    蕭謹行看著光亮的巷口,伸出手,他似乎聽見了孩童們的嬉戲聲


    不要......


    “你是男兒郎,是要讀書的。”


    “與其每日想著如何討好我,如何為我掙錢,不如拿起你的詩書筆墨,做一個讀書人。”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男子何能形容漂亮?”


    “蕭謹行是俊秀的男兒郎。”


    “跪什麽跪,我教你是為了讓你求人的嗎?”


    “挺起你的錚錚血骨,抬起你的金膝蓋,給我看前方,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郎!”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看我這孩子,生的極美,又是個雛兒......好歹也得值一個金吧?”


    “蕭謹行你真是死性不改!那可是客人,你敢咬他......這口牙就別要了!”


    嘴裏仿佛蓄滿了血,他沒了牙,身價卻漲了不少


    沒過多久便長出了新的牙,這次的牙齒更堅韌,咬人也更痛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一起放紙鳶吧!”


    “你的字真難寫,原來謹字真的有三橫。”


    “我幸又不幸的孩子,下次別再來這世間趟渾水了......”


    “謹行,南縣......要完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是......男兒郎!!


    新生的雛芽在裂縫中生長,經人踩踏,經人淩辱,跌入爛泥之中


    愛就像貧瘠地中的洪水,一朝淹沒,一朝生長


    人,或許脆弱,又或許堅強


    肉體如此脆弱,稍稍刺入致命部位,人便死去


    而魂魄卻又如此堅韌,無論生或死,它永不會滅


    “饒命!饒命啊!!”


    “他怎麽站起來的?我明明已經殺死他了!”


    “放、放火!快燒死他!他就是個怪物!”


    烈火從縫隙中燃起,沒有附著物,貼著牆壁席卷而來,可天邊忽逢大雨,湮滅一切的烈火在無窮的雨水中求饒討好


    “天......天要亡我!是天!”


    “瘋子......瘋子......他瘋了!竟連天也在助他!”


    劍刺入喉,鮮血噴湧而出


    看吧,人隻需要一下,便立即而亡


    蕭謹行提著劍,胳膊無力垂下,他用手接上


    這條小巷是那麽短,當時怎麽沒跑出來呢?他嘲弄般笑著,踢了腳身旁的屍體


    若非是他們情動之時,單憑一人還真難以殺了他們


    他垂坐在小巷內,在陰暗處,他掀開為首那人的麵具,赫然露出一張與他麵目相同的臉!


    啊......是他?


    哈......蕭謹言......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蕭謹行掩麵而笑,一時不知是笑他自己,還是笑這世間


    真是瘋了


    “......”


    “於是我劃爛他的臉,穿走了他的衣服,來到了這裏。”蕭謹行後退了幾步,看到棺木中的女人:“我來到宮中沒幾日母妃便自殺了,我將她的屍身藏在許久,沒有人發現這裏有暗道。”


    阿寶握著紅纓槍顫抖道:“所以那日為我擋下刀的人是你,蕭謹行沒有死,而是代替了蕭謹言,成為了二皇子。”


    “是。”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阿寶掩麵長泣:“金簪銀簪那兩個小家夥,在垂死關頭將魂魄與我交換,就是為了殺掉蕭謹言......”


    “......”


    蕭謹行闔上眸子,重重的跪坐在地上,嗚咽道:“我恨啊......我好恨啊......”


    他親眼看見盈姐和金簪銀簪被殺


    他親眼看見他的家人被殺


    他以為他救下了一人,可那兩個孩子到最後了,還在救他


    “在金簪銀簪兩個孩子眼裏,替她擋刀的人是你。”阿寶沉聲道:“但即便如此,在官兵麵前她沒有存活希望,所以她求我殺掉蕭謹言,讓你成為真正的蕭謹言。”


    “真是陰差陽錯。”


    “......”


    “不,我不明白......”蕭謹行喃喃道:“我不明白,為什麽即便是我成為了蕭謹言,我的母妃仍然要殺我......”


    “她說她要她的言兒,可是奇怪......我難道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嗎?”蕭謹行爬著抓住了阿寶的褲腳,幾近哀求:“我什麽都沒了,我什麽都沒了......金簪銀簪......盈姐......還有南縣的大家,他們全都死在了我的麵前......全都!”


    他抱緊阿寶:“你何嚐知道我這些年的苦,又何嚐知道我的思念,就連我的母妃也不認我,她的眼裏隻有她的寶貝言兒......”


    “我不明白......於是我這些年布下陣法,僅僅是為了帶她回來,再愛我一遍......”


    “我究竟該恨誰?我恨這世間?不......我恨我自己!”蕭謹行哀聲道:“我恨這世間的一切,是這個世間害的我失去了親人,害的我淪落至今,如今的我什麽也沒有,我......至始至終都孤身一人!”


    “你能懂嗎?你們能懂嗎?你們能明白我說的嗎?”


    “我的母妃吊死在我的殿前,她以死相逼也不願喚我一聲言兒,可是為何呢?”


    “所以我要帶回她,我要讓她為當初拋棄我贖罪!”


    “她憑什麽說死就死,留我苟延殘喘在世間!她憑什麽說丟掉我就丟掉我,她憑什麽死的那麽輕鬆,若是她丟棄的不是我,我能有今日?!”


    蕭謹行聲嘶力竭,眼淚顆顆滾落,砸在衣袍上:“......我恨......”


    阿寶忽然抖了一下,茫然的看著抱緊她的少年,俯身將其抱住,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好了好了,不哭了。”


    “這不是挺好的嗎,都走到現在了,活著不比什麽都重要嗎?”


    蕭謹行摟緊了她:“你是金簪還是銀簪?”


    她道:“這重要嗎?”


    蕭謹行搖搖頭


    不重要


    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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