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說他冷血無情


    噗嗤!


    劍尖一動,此劍乃雪山峰主所贈之物,鋒利非常,握著這把劍,絕頂的武藝,打遍天下無敵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手!我的手!!”


    斷手被劍尖挑向空中,麵前的青年被痛苦猙獰了麵容,鮮血撲哧朝外噴去,韓嶽名垂眸看向那斷臂,微微眯了下眼


    “我恨!我恨!!”宋宣惡狠狠道:“我要殺了你,我要讓你永生活在痛苦與悔恨之中!”


    “你會後悔你現在的所作所為!”


    恨這個字,他聽了太多了


    “你算什麽兄長!算什麽仙人?!”


    “我敬你,愛你,兄長,你就是這麽對我們族的!”


    “為什麽齊靜水會說你才是最適合修道的?靠的是你這份鐵石心腸嗎!”


    眼前仿佛是時間的穿梭,又仿若是八百年前的某一天,韓嶽名低下頭,一個少年做了噩夢,在床邊低低的哭著


    “唔......嗚嗚......”


    少年哭著,對著月光,像是再向何人哭訴,將眼淚擦了又擦,可難抑的情緒怎麽會說平息就平息


    眼淚就是怎麽擦也擦不淨


    他恍惚間看著那少年,看不清麵容的少年,耳朵卻失了一隻


    哦,是他


    時間過了太久,久到他隻記得周圍人,卻記不清自己了


    韓嶽名頓了頓,怪少年哭的太難抑,他伸出手想要去安撫一番


    可手中卻忽然多了樣東西


    他抬眸看著四周,陽光正好,卻充斥著悲傷的氣息,四周人低低的哭著,就連父親也閉了眼,不忍去看這一切


    韓嶽名聽見了幼弟的哭聲,轉頭看到韓落川那蠢模樣,不禁回想這當時為什麽會如此


    啊,對了,這天是母親和幺弟的下葬日子


    最小的弟弟剛學字,還沒寫明白自己的名字便早早離去


    韓嶽名看著手中的兩把刀,那是從幼時起便一直隨身佩戴著的,他猶豫了一下,將兩把刀放入墳墓


    他親手埋葬了親人和過去的自己


    他聽見齊靜水問他為什麽不用刀?


    韓嶽名歪了下腦袋,他不記得了,究竟為何呢?


    或許是刀用的不趁手吧


    “我操他的,母親死了你也沒哭過,父親死了你也不關心,你真當自己修成仙人了?你現在不還是人?為什麽連最基本的情誼都不明白呢?”


    啊......韓嶽名捂住額頭,韓落川那小子說話可真難聽


    “此次去別族,你真的是談和的?”


    韓嶽名跪朝祠堂列祖列宗,他一眼便看見了靈牌上母親的名字,深深跪拜了一下道:“是的父親,他們都很願意和我族維係和平。”


    “沒動手?”


    “小小嚇唬了一下,不算動手。”他道


    祠堂在朝陰處,向來陰寒,韓嶽名看著台上的幾盞火燭,忽然覺得這祠堂也沒有那麽寒冷


    “我想也是,當日殺蕭族人,你看見落川那模樣?”


    韓嶽名愣了下:“看到了。”


    “你為何不恨?”族長跪在他身旁,將靈牌取下,擦拭幹淨又重新擺放上:“不過,也沒必要恨了。”


    “母親和阿乾叔走得早,沒看到和平,我自然是恨的。”


    “活這麽久,也沒必要在乎那些仇恨了,你是那麽想的?”


    “不是。”韓嶽名鄭重一拜:“在乎的,可時間不會因為你的在乎而停留。”


    族長深深跪拜:“這樣啊......”


    韓嶽名看見自己也隨著拜去,額頭抵在地麵,身子輕輕顫著,長久沒能抬頭


    或許是哭了吧


    他這才想起,小時候的自己是非常非常非常愛哭的


    可又從什麽時候起,不敢再哭了呢


    少年時期總會因為敵人的一聲聲求饒而心軟,從上山間的懸崖上摔疼了哭,親手殺死第一個敵人的時候也哭,親手埋葬自己的刀劍也哭


    他甚至舍不得身邊任何一人離開


    韓落川有自殺傾向


    午夜夢時,他看見了那條手臂的刀痕,熟睡中的幼弟無知無覺,攤開手臂任由他看著


    其實上過戰場的人是睡不熟的,因為每到夜晚都要警惕是否有敵人潛入


    人的睡眠是無知覺的


    和平帶來的結果是,他的家人都能睡得很熟,甚至能做一個香甜的夢


    “母親,我該怎麽辦?”


    他虔誠的跪在祠堂前,韓落川最思念母親,他的心智仿佛在母親離開的那天便停止了成長


    “我該怎麽救救落川?”


    是了,韓落川似乎是在那日起,便瘋了


    隻是他沒什麽異常,讓眾人都忽視了這點———見到自己母親慘死在眼前,怎麽會是一個小少年能承受住的呢?


    “嶽名,你也覺得我應該答應落川,登基稱帝?”父親找他談話:“你心知肚明,我的大限即到,若是此時再出了岔子,韓族便真的......沒有以後了......”


    人的壽命本是有限的,父親遲遲沒有悟道,壽命此時也應走到了盡頭


    “父親為何不出族,為何不肯悟道,為何......”剩下的那句為何要棄我們於不顧?他沒說出口,韓嶽名張了張口,聲音似乎是消失了


    火燭在微風中吹滅,少頃,又在餘溫中重燃


    微黃的燈光照在二人的臉上,韓嶽名捂住臉,深深的俯下身去


    仿若隔世,無盡重擔壓彎了他的腰


    “我會一步步蠶食你身邊的親人,愛人!”


    “師尊!我的好師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是什麽眼神?!”宋宣匍匐在他鞋旁,他滿身血汙,幾乎看不清他那張猙獰的臉,如同地獄裏爬出的奪命鬼


    無數雙手從他血液中爬出,死死抓住麵前冷漠之人,令其動彈不得


    “你該不會知道了,韓落川是我殺的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沒想到,他竟然是最接近真相那一個!”


    韓嶽名垂眸看他,隔著八百年的光陰與平和,那個抱著木偶哭的小少年,竟長成了現在的這副模樣


    “師尊你看看我,我這副模樣,完全是你造成的啊!!!”他撕心裂肺道,口中吐出雪白絲線,如同一隻布網的蜘蛛


    雪白的袍子被血液浸濕,韓嶽名看著他,緩緩閉上了眼


    門砰的一聲關在他麵前,韓落川將自己關進屋子,不肯跟任何人說話


    尤其是他這個兄長


    “落川,你出來。”齊恒喚他:“我們出去喝酒可好?”


    “不去。”


    “陪我下下棋,今日我一定讓你,絕不虛言。”


    “不......”


    “哎呀......快出來啦......”齊恒敲門的手一頓,屋門被轟地一聲拉開,迎麵撞上韓落川那張冷臉


    “說了不去不去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你這個人怎麽回事,你不知道我在生氣嗎!”韓落川撂下狠話,將門再次關閉


    齊恒唰的將門拉開:“我擔心你......”


    “你擔心個......什麽屁啊......”韓落川按緊了門,堅決不讓齊恒拉開,卻發現齊恒似乎是動真格的,他漸漸按不住這破門了


    齊恒拉開門,將他從屋裏拽了出來:“走,我陪你借酒消愁。”


    韓落川被這樣拎著,一副視死如歸模樣,聽聞一愣:


    “齊恒......”他緩緩道:“你瘋了!?”


    齊恒:“......”


    齊恒按住他的誓死掙紮:“你不是一直想喝酒嗎,以前總是你陪我胡鬧,今日我想陪你了,這不可嗎?”


    “喝酒對身體不好!”


    “偶爾喝一兩下沒問題的!”


    “不是!”韓落川一拳打在他腹部,痛的齊恒一下子倒在地上,淚眼婆娑的看著他


    韓落川被這雙含情眼看的心裏發毛,忍不住罵道:“不是齊恒你真瘋了?!你腦子沒問題吧!?”


    “是我剛剛不好,害的你腦子被門夾了對吧!”


    齊恒:“......”


    “我......”他囁嚅了下唇:“我怕你自殺......”


    韓落川渾身火氣消下了一半,轉頭朝著祠堂走去,喃喃道:“真是有病。”


    “我是不會自殺的,今天我心情不好,你給我滾遠點。”


    ***


    “你知道嗎師尊,你知道這小小靈線能鑽入人的腦髓,操控人的意識,把所有人變成我的傀儡。”


    “啊師尊!你知道當時韓落川此人叫的有多慘嗎!是我!我!將他的魂魄撕碎,引得他自爆體而亡!”


    “他心裏本就有殺念的種子,我隻不過是為他的種子施了些水......”


    “誰能想到?他那麽脆弱。”


    “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有這麽懦弱的一點!”


    “你知道那是什麽嗎?哈哈哈哈哈哈哈.......韓落川最害怕的一點———他親手為你們的孩子做的撥浪鼓哈哈哈哈哈哈哈!直到魂魄被撕裂那一刻,他都在無盡的痛苦中掙紮......他怕什麽呢?他怕他沒有機會將這個玩具送出手,你是沒聽過他的慘叫,有多動聽......”宋宣的雙腿被砍斷,他隻剩下沒有手腳的軀體,不斷在地上扭曲掙紮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痛!!!真的太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當然恨他,我恨他為什麽告訴你真相,我恨那老不死的,他竟然敢動我母親的墳墓!”


    “我用靈線殺了他,用最鈍的劍,殺最該死的人!”


    “還有那韓落川,當年為何要如此嘲弄我?!我抽走他的魂魄,第一個就是縫住了他的嘴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猜怎麽著?他的悲鳴聲即便是捂住嘴也如此吵鬧,我便將他的魂魄撕碎,拋到九冥.......”


    話音未落,一劍將他的頭顱看了下來


    韓嶽名悲痛的握著劍,看著宋宣的頭顱滾落在地上


    可他並未真的死亡,隻剩噴血的頭顱,他依舊叫囂道


    “殺了我又如何?!師尊!你又是這麽知道的?”


    “哦~我知道了......是您偉大又悲天憫人的天道告訴的您!我說為何那日你久不修煉,為何出了趟門便飛升了?原來是通過天道看見了過去!你看見了過去的一切!你卻不來馬上殺我,真是太遲了!”


    “太遲了!!!”


    韓之尹將劍刺入他頭顱之中,這顆吵鬧的賤嘴終於安靜了


    韓嶽名怔愣的看著她,麵上沾了血,他走上前,將沾上的血抹去


    他的耳邊陣陣啼哭,靈魂垂淚,天道無情


    “那個人......”少年自高處俯視,狂風吹散了他的頭發,他一襲淺色長袍,一抹朱紅鋪在眼睫上,如同避世的童子:


    “我與他竟有奇怪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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