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跟街邊賣藝的傀儡戲有什麽不同?”


    小少年指間纏繞絲絲白線,在若有若無的靈力的驅使下舞動起來小木偶


    小木偶一蹦一跳,動作自然,手中拿著的小木劍一穿一刺,仿若在跳舞般,頗有意思


    聞言,小少年仍然未停手下動作,將小木劍朝向男人刺去


    噠噠!


    木劍被男人手中忽然亮起的短刃砍斷,男人戲謔了兩句:“怎麽?拿你的小傀儡就要襲擊我?說兩句還不成了?”


    說罷,他又繼續調侃道:“哎喲,我真的害怕啊!”


    小少年失落的拿起碎掉的木劍,一聲不吭的逃了


    “走啊,陪我吃茶去。”齊恒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的,將男人手中的短刃抽走:“韓落川啊,什麽時候也跟兄長一般把短刃當成寶貝了?”


    韓落川眉心一跳,一翻身從岩石上跳了下來


    “你不信這短刃對吧,還我。”他一把拿過短刃,寶貝似的收了起來


    看見齊恒準備好的茶具,他忍不住嗤笑一番:“怎麽跟個老古董似的,滿腦子都是喝茶喝茶喝茶。”


    “是你沒品出這茶的樂趣。”齊恒反駁道:“沒品位。”


    “現在的時代變了,誰還喝你那茶?”韓落川一把勾住他肩,半帶著他走出族落:“沒見識,喝茶哪有喝酒有意思。”


    “你也就這品味了。”


    “是你老人家沒見識。”


    小少年看著手中碎掉的小木劍,他的木偶沒了劍,隻剩下手中的劍柄,看起來有些搞笑


    他失落的看著韓落川等人離開,在一處陰暗緩緩坐了下來


    重新操控著木偶舞了起來


    “誰給你弄壞的?”


    聲音從後方傳來,小少年驀地抬頭,一時間委屈竟翻湧了上來,抱著自己木偶默默掉著淚


    韓嶽名按住他的腦袋狠狠的搓了搓:“看來是真委屈了,光掉眼淚不吭聲。”


    “為師幫你做主,今夜就讓他給你粘好。”


    小少年悶悶的嗯了聲,抬眸間卻看到一個孩子繞著韓族跑步,身後跟著的是年邁的族長大人


    族長雖年邁,但步履輕盈,不像是個老人


    見那孩子跑不動了,他還十分有氣力追上去,嘴裏不斷鞭策


    “師尊,不是說隻收了我一人嗎?”他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眸,可憐巴巴的抱住韓嶽名:“韓二少不是說不收他嗎?”


    那所謂的孩子,正是當時選徒大典時韓落川指的最小的孩子


    這些時日他勤加修煉,竟一時沒注意這多出來的孩子


    韓嶽名摸摸他的腦袋:“韓二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別看他那樣,其實背地裏偷偷跑過去用麻袋把那孩子裝走了。”


    “嘴上說著不要,但私底下卻誠實的很。”


    忽然又想到剛剛的場麵,韓嶽名捏了下他稚嫩的臉:“他啊......肯定也不是故意弄壞你的東西,就喜歡奚落人,你可不要當真。”


    小少年搖了搖頭:“我不會當真的。”


    他似乎心情好了許多,左搖右晃的看著那跑圈的孩子,那個孩子在族長大人的鞭策下越跑越快,十分有毅力,即便是累的不行了,也步步緊跟族長的步伐


    “師尊,那孩子叫什麽啊?”


    “金天一,金族人。”


    “那他跟韓二少學的是什麽?”


    “學的刀法,隻不過現在連刀還拿不起來,族長在訓練他力氣。”


    “那我為何不用跑圈?”小少年看著指間纏繞的白線,白線隨著他的動作起起伏伏:“我覺得這傀線也殺不了人,就像剛才......韓二少斷了我的劍......”


    “問題的點在於,你隻有一個傀儡。”韓嶽名點明他的問題:“如果你能操控十個傀儡,那便是十把劍。”


    小少年眸光閃了閃:“是每一根手指都可以嗎?”


    他又抬起腳丫:“那這樣是不是算上二十根線,二十個傀儡?”


    韓嶽名哈哈大笑,還是誇讚道:“對!”


    韓之尹端著洗好的水果走了過來,用果子堵住了他的嘴:“別聽他的,淨說瞎話。”


    又塞給小少年一個,堵住了兩人的嘴:“吃完再修煉,今日你教他,明日我教。”


    韓嶽名眯著眼睛叫好,十分享受這樣的投喂


    雖然最後韓之尹塞的他都快吃不下了


    小少年啃著最大的果子,那是韓之尹塞給他的,看著兩人吵鬧,果子也香甜


    直到天暗了,韓落川喝的爛醉被齊恒背了回來


    最後在韓嶽名的指導下,韓落川撐著困意將木劍粘好


    小木偶的劍終於被修好了


    小木偶一蹦一跳的,上演了一場有意思的舞劍,細小的木劍戳到了韓落川的臉上


    韓落川早就睡熟了,完全不知道這劍調皮的戳在了他的臉上


    ***


    劍氣淩厲,韓嶽名打出幾道寒光,輕鬆化去了宋宣的風沙


    風不會撲滅火,反而會讓火勢洶湧


    是唯一助推火勢的能量


    風卷著火光,衝破了天際,沙石紛紛隨風而動,而風暴的中心便是宋宣


    “執迷不悟!”


    韓嶽名幾步衝了上來,以身為劍勢,渾身被火光包裹,如同暗夜中的一抹帶著火的箭,想要以身破局


    “我不回頭!”宋宣大叫道,失去手的肩臂無力的晃動著,他僅剩的手擋在眼前,以靈線織成盾牌,生生抗下了這一擊


    得天道者的一擊是難以想象的,宋宣甚至聽到了筋骨斷裂,身體的銜接也在這一刻斷了


    他的所學都是麵前這人教的


    他的師尊,他的引路人,他的光


    幾套回合下來,他已經節節敗退,僅剩的手無力的垂下,自身隻有躲避的份


    “你說我的女兒斷了你的一隻手?”韓嶽名一腳踹在他胸口上,宋宣飛了出去,再停下來已是胸骨斷裂,內髒受損,呼氣多進氣少


    他掙紮著爬了起來,靈線再度織在指間,卻搖搖欲晃,毫無氣力


    胸口再次受到重創,宋宣額上的血落在眼睫中,眼前之人仿佛看也看不真切


    “那為師親自斷了你的另一隻手。”韓嶽名劍抵在他完好的手上:“就當我從未教過你。”


    “就當是我的孽。”


    宋宣緩緩地抬眸,嘴巴張張合合,心如刀絞,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冷了


    “那日的果子......真的好甜啊......”


    他道,手上的靈線終於消散,心髒在此刻似乎沉寂了下來,眼前逐漸歸為黑暗,或許是被血糊了雙眼


    是血,還是淚?


    他的光,他的命


    他的家人


    ***


    “寫!”


    “不寫是吧!”


    韓落川一躍而起,蹲在桌子上按住齊恒的手,一筆一劃地將名字寫了上去


    寫完後,神筆一丟,大搖大擺的出去喝酒了


    齊恒又哭又笑,看著已無法更改的醜名字,別扭的揉了揉臉


    祠堂管理者抱著族譜離開了


    族內一片祥和,金天一站在門口,攔住了正要出去的韓嶽名


    當時那個被族長大人逼著跑圈的小孩早已長成青年模樣,資質在凡人中算是上乘,雖容貌停留在青年時期,對比他人,倒也足夠了


    “韓少。”他謙卑有禮道:“這些日子承蒙照顧。”


    “你要走?”韓嶽名輕挑下眉:“這種事為何不告訴你師尊?”


    金天一看了眼門外:“師尊是個十分有想法的人,他要去喝酒,誰也攔不住。”


    “況且我昨日告知於他了,他答應了。”


    金天一鄭重的跪在韓家門前,朝門內的眾人深深一拜:“來日再會。”


    族長瞧他那副模樣,無所謂擺了擺手:“去吧去吧,孩子去吧。”


    韓嶽名明白,將他拉了起來,為其送行


    金天一此番要走,不過是學成回家料理家業,金家算為十二大族之一,家中無人,自然需要他回去繼承族長之位


    送行完金天一,一回頭族長在火燭下悄悄抹著淚


    嶽名啊,你說我們活了這麽久,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我們嚐遍了世間百態,分離是最常見,可為何我每每與人分離,總是心如刀絞?


    父親,這便是人間的痛


    韓嶽名扶著年邁的老人,他有時哀歎活得太久,有時又打起精神來享受這世間


    但他確實是一個內心非常強大的父親不是嗎?


    因為樂與苦,是世間難化解的矛盾


    “每年這個時候你都在這兒。”


    火光悠悠,黃紙漫天,碎屑灰燼沉澱於泥土之中


    灰寂的林子裏,青年看著火光裏的自己,不緊不慢道:“我隨的母姓,自然要為我母親燒紙。”


    “父親呢?”


    “世人都說我父親是浪蕩子,糟蹋了我母親,我母親自生下我便從未管過我。”


    “宋宣這名字,是幼時的老婆婆取得,我的繈褓中有個宋字,猜那便是我的姓。”


    宋宣將一遝黃錢送入火中,火勢拔高,燙的他的臉微微發熱


    “無所謂,燒完剩下這些就走吧。”


    “師尊。”


    韓之尹聽他呼喚,輕嗯了聲,誠心祈禱,替他擦淨墳墓上的灰塵


    “過去的事,放下吧。”她輕聲道


    “我知道,師尊。”


    等二人下山之時,天卻下起了雨,韓嶽名撐著傘在外等待


    見二人走來,他將傘塞給了宋宣,拉起韓之尹的手朝家中走去


    奇怪的是,韓之尹淋了一路下來,身上頭發上全然沒有被淋濕,反倒是宋宣幾乎都濕透了


    喝酒回來的韓落川渾身是血,發瘋似的朝屋子裏衝去,像隻從戰場上下來的野獸


    他很有目的的朝著族長那屋走去,進屋前用靈力洗幹淨了手,這才拉開屋子找父親談話


    他說,這代的蕭族皇帝如同廢物,根本不會治理家國,百姓撞上洪災,他竟敢在韓族的眼皮子下派人修建舞池,搶奪民女,甚至與敵國交好,打算將金族白族贈予他們以達長期友好!


    所以,我將他們全都殺了,父親,請您登基上位


    當日爆發了激烈的爭吵,韓落川砸了桌子又砸了椅子,摔了玉器又撕了字帖,將家裏搞的一團糟


    您為何不肯?您究竟是在擔心什麽?


    我殺了他們又如何,我們手下這麽多無辜的生命了,父親您居然在為那些假意無辜的人感到悲哀!


    您知道他們做了什麽嗎?說我句句虛言,您不出族,您又怎麽知道這世間究竟亂成了什麽樣?


    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善人!


    他大吼道,從渾身倒刺變成了哀歎,又從哀歎之中變成了哭泣的孩子


    沒過些時日,皇族那邊便傳來了死訊


    世人擁護族長大人前去稱帝,父親終於答應了世人的請求


    韓落川樂嗬嗬的守在父親屋前,生怕父親再偷偷摸摸反悔,這一守就是一整夜


    可那夜一過,父親慘死


    屋子是封閉的,誰也不知父親是什麽死的


    可韓落川卻似乎認定一定有人,還是族內之人


    “小崽子!”韓落川撲了上去,眼圈發紅,他掐住宋宣的脖子道:“你安的什麽心?你竟然敢對我父親下手,我殺了你!”


    宋宣不敢反抗,任憑他動手,韓嶽名拉開了二人:“這是做什麽,宋宣不是這樣的人。”


    “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沒有誤會!”韓落川呸了口血:“誤會?誤會個屁!別以為我不知道,他私下勾結蕭族,打的就是這主意!”


    說著,他又抽出刀朝人殺去:“蕭族人我全殺了個遍,怎麽會還活著個小的?”


    宋宣連連後退,手中靈線虛虛的抵擋:“韓二少,我真的沒動過這樣的心思。”


    “你當然沒動過心思,你動的是手!”


    “都住手!”韓嶽名拉開了滿眼通紅的韓落川,揉了揉眉心:“落川,你有什麽證據嗎?”


    “證據?!”韓落川高聲叫著:“兄長你好好看看,你親手養的白眼狼是怎麽覬覦我們族的,是怎麽一步步謀劃的!”


    說著,他拿出一顆珠子,珠身沾著血跡,此珠一出,四周人瞬間愣住了


    “今日父親下葬,這珠子便是我從他體內取出的。”韓落川眼眸發紅,將珠子朝前方一伸:“宋宣,你倒是說說,這珠子究竟是何物?”


    宋宣輕蹙眉頭:“這不是我的,我不認識這珠子。”


    韓之尹卻上前一步看去,將珠子上的血跡清掃開,珠子終於露出原本樣貌:“這珠子是上山間的仙器。”


    “名為安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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