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九年,七月。


    萬裏晴空。


    這日,太子到永壽宮用膳,舒瑤同他說起選秀的事來。


    “全國各地的秀女正趕往京城,下個月就要舉行殿選了,對於太子妃人選,你有什麽想法嗎?”


    “額娘。”私下裏弘暻同弟弟妹妹一樣,還是習慣喚額娘,顯得更親近,皇額娘弘時三哥也能叫,額娘隻有他們四個才能這樣稱呼。


    “兒子相信額娘的眼光,一定會給兒子女挑選一位德才兼備的太子妃。”


    他神色淡淡的,就像在說一件跟他無關的事。


    舒瑤不禁蹙眉,揮手屏退殿中伺候的宮人,緩聲道:“眼下隻有我們母子倆,有什麽想法盡可以同額娘說,額娘不會說出去。”


    “太子妃是要與你共度一生的人,額娘希望你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知冷知熱,攜手白頭。”


    “額娘……”弘暻麵色有些迷茫,“兒子想要一個像額娘這樣美好的女子,可兒子也知道這天下間隻有一個額娘。”


    額娘好像什麽都會。很會做生意,很懂禦下之道,還精通醫術、武藝,騎射也是一絕,對國家政事她有獨到的見解,給皇阿瑪提供不少行之有效的辦法。


    是皇阿瑪名副其實的賢內助。


    什麽問題到她那裏都不是問題,他總覺得額娘會的遠不止他所了解到的那些,平時看起來溫溫柔柔的一個人,實際上深不可測。


    他敢斷定,這天下間再難以找出一個額娘這樣的人。


    從小在這世間最好的女子身邊長大,眼光不可避免被拔高許多,沒遇見過能入他眼的女子。


    其實,弘暻也不清楚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若是以額娘的標準來找,全天下都找不出一個符合要求的人。


    一聲輕歎,舒瑤微微傾身像小時候那樣撫摸弘暻的額頭,語氣輕柔和緩,“你此前沒仔細想過這件事,是額娘為難你了。額娘隻是想著,若你娶了一個不愛的太子妃進門,對你們二人來說都是痛苦。”


    “你是太子還能多娶幾位側妃格格常伴身邊,可太子妃一進門,這輩子都係在你身上,她心裏肯定會不好受,相信這世界上沒有一個女子願意看著深愛的丈夫寵愛別的女子。”


    “大部分女人一生追求的,是丈夫愛重、掌家理事和子女孝順,你不能輕易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姑娘。女子生來皆苦,嫁人生子就是世界上最苦的一件事,但隻要有愛,這些傻姑娘明知是苦也什麽都願意去做。”


    “額娘,您這些年開心嗎?”弘暻認真問道。


    “兒子曉事至今,十幾年的時間,阿瑪一如既往的將您放在心上,怕你冷、怕你熱、怕你不開心,比對他自己的身體還上心,有什麽好的都想著您。可兒子發現,阿瑪偶爾也會患得患失,明明你們感情甚篤。”


    弘暻麵色似有不解,他不明白,為什麽在他看來最難能可貴的一對愛侶,外人眼中夫妻情深的帝後二人,也會有俗世的煩惱。


    “你能說出這些話,看來是有好好想過以後。”舒瑤坐直身子,耐心道:“男女之間的感情沒有什麽規律可循,也沒有固定的模板,每一對夫妻之間的相處方式也是不一樣的。”


    “你問我開心嗎,我現在當然開心,身為皇後,天下最尊貴的女子,丈夫愛重,家族繁榮,兒女優秀,我有什麽不高興的。”


    舒瑤揚眉淺笑,怎麽會不高興呢。


    她這一生,本就是為做任務而來,眼下任務已經完成大半,隻等幾個兒女成家,她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剩下的時光,她就可以為自己而活,在這個世界活到壽終正寢。


    這樣想著,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可是,兒子怎麽覺得,額娘並沒有那麽皇阿瑪?”


    弘暻忽然說的話,讓舒瑤臉上的笑容一頓,收斂神色,悠然道:“暻兒,你不是我,不會懂得,對額娘來說,你們和家族才是最重要的。為了你們更好,額娘不能放任自己全心全意愛上你皇阿瑪,得時刻保持清醒,如此才能時刻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


    “暻兒不懂,感情為何這般複雜。”弘暻垂眸低落道。


    阿瑪和額娘已經是他見過感情最好的夫妻,可是他們之間的感情竟然並不純粹,那他娶誰不是一樣的嗎?


    見他似乎陷入牛角尖,舒瑤與他推心置腹,“你別灰心,額娘與你阿瑪之間的情況與你不同。額娘當年是以格格的身份嫁給你阿瑪,當時他後院有福晉和寵愛的李氏,還有很多女人。”


    “額娘家世低微,入府又是妾室,身份上就限製了額娘不能對他付出全部真心。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會讓額娘變得不理智,變得善妒,變得瘋狂,這樣麵目全非的額娘無法得到你阿瑪十幾年如一日的愛,是護不住你們的。”


    “如果你阿瑪後院隻有我一人,也隻愛我一人,這種情況下額娘才敢付出全部的真心愛他,因為隻有在這樣沒有爭鬥的家裏,付出全部真心才不會被辜負。”


    弘暻感動於額娘的付出,“額娘,兒子記事早,聽身邊的人說,我小時候府裏並不太平,皇阿瑪的女人死了好幾個,兒女也死了幾個。兒子聆聽您的教誨長大,做不到向阿瑪那樣漠視後院女子和兒女。”


    他幸運投生到額娘的肚子裏,生下來就受到阿瑪的喜愛,可他也見過三哥和二姐不得阿瑪喜愛落寞的樣子,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女過那樣的日子,所以……


    “額娘,兒子能否隻娶一個妻子,不要其他女人。”弘暻用商量的口吻問道,神情有些緊張。


    舒瑤卻笑了,爽快答應,“可以。”


    “真的嗎?”弘暻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皇家還沒有誰隻娶一個妻子的先例,何況他是太子。


    “真的。”舒瑤點點頭,語氣堅定,“你有這個底氣。”


    壯大家族不就是為了可以成為家人的後盾嗎?


    鈕祜祿一族,姻親家族,還有這些年不斷支持培養的秀才舉人,如今也有不少人站在朝堂上了。


    這些都是太子的後盾,無人可以逼迫他。


    至於隻娶一人子嗣傳承怎麽辦?


    隻要太子妃願意生,舒瑤就有辦法讓她生得輕鬆且無後遺症。


    八月中旬,殿選結束,最受矚目的太子妃人選也定下來了。


    是前朝重臣湖廣總督、文華殿大學士鄂爾泰的小女兒,西林覺羅靜嫻,年方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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