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宴看向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熱湯,他起身走過去。


    他盯著看了一會兒,霧氣中他想起長寧手臂上的傷痕,又想起成婚前,皇上特意將他喊去寢殿。


    皇上威嚴的目光下又帶著慈父的光芒。


    他說了很多慧敏小時候的事情,他的子女都怕他,隻有慧敏與他親近,就像是尋常人家的父女一樣。


    終末,他說:“阿蕪是個好孩子,對於婚嫁之事,她不想強求。所以,陸宴,朕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如果她問起來你是否鍾愛與她,哪怕沉默也好,不要否認。”


    他還說:“阿蕪是很願意嫁給你的。”


    喜歡他,所以耍手段嗎?


    湯終究是喝不下去的。


    陸宴將丫鬟喊進來,吩咐道:“將這碗湯倒了吧。”


    丫鬟低眉順眼地將湯端出去,等關上門,她低頭看了一眼。


    心想著:裏頭全都是好東西。


    她朝四下張望了一下,去找自己的小姐妹。


    兩人尋了個較為隱秘的地方,便坐著交談起來。


    “這湯世子說要倒掉,我尋思著倒掉多可惜,便拿過來與你一起分享了。”


    另一個丫鬟瞧了一眼,有些訝異:“湯瞧著好好的,世子為什麽要讓你倒了?”


    丫鬟攤手:“不知道,這湯是公主送過去的,可能是不喜歡吧。”


    “世子大約是不喜歡公主的,否則為何一直不圓房?”


    兩人聊著府內八卦,全然沒有察覺到隱在暗處的兩道身影。


    等她們將湯完拍拍屁股走人後,那兩道身影走了出來。


    小桃氣得不行:“我去撕爛她們的嘴。”


    公主和她本來是要出來找團絨的,誰想到聽到此番言論。


    慧敏拉住她:“她們也沒犯多大錯。”


    她心中如有千斤重,壓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小桃跺了跺腳:“駙馬也真是的,公主你為了做這碗湯,手都燙出泡子了,他卻是這樣糟蹋你的心意。”


    慧敏看向被燙紅的指尖,第一次覺得自己挺可笑的。


    她悶悶道:“小桃,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小桃將慧敏安置睡下,左想右想還是有些氣惱,她提了盞燈,徑直走出去。


    陸宴將書卷看完,見天色不早了,捏著後頸往外走,一開門,便見到慧敏身邊的宮女立在門口不遠處。


    更深露重,小桃衣衫鞋履被洇濕出深色水痕,也不知道是在這裏站了多久。


    還沒等他開口詢問,小桃就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劈頭蓋臉一頓罵:“駙馬,你真是太過分了。我家公主金枝玉葉,念著你沒用晚膳親自煲湯,你不領她的情就算了,還讓人扔掉,你怎麽這麽狠心?”


    小桃向來是直脾氣,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那些尊卑貴賤,都比不上自家公主受到的委屈大。


    陸宴愕然,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你說,那碗湯是公主親自做的?”


    小桃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當然了,公主手還燙了幾個水泡呢。”


    陸宴推開房門,屋中燃了安神香,這本是他原來住的房間,成親後,他再也沒踏足過這裏。


    他站定細細打量了一圈,這裏多了很多女兒家的東西。


    陸宴走到榻邊,垂眸俯視著靜躺在床上的人,她睡得很沉。


    他視線順著往下,落在裸露在外麵光潔白皙的手臂上。


    從懷中掏出燙傷藥,陸宴半蹲下來為慧敏上藥。


    他的動作輕柔仔細,又像是不知在和誰較勁,專注地塗了一遍又一遍。


    他還想再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時,纖細的手指遽然從掌心抽離,床上發出窸窣響聲,他循聲抬頭。


    慧敏半支起身子,有些許不自在,小聲道:“有點疼。”


    陸宴直視著她的眼眸,認真道:“對不起。”


    慧敏目光低垂,避開他的目光:“沒關係,其實也不是很疼。”


    陸宴道:“對不起,我是說,讓人倒掉到你做的湯。”


    慧敏不由自主抬起頭,四目相對間,氣氛有些沉悶。


    慧敏扯出一個淡然自若的笑:“這個,也沒關係。隻是,我有句話想問你。”


    陸宴說:“公主請問。”


    慧敏目光平靜如水:“你喜歡我嗎?”


    陸宴眼睫輕輕一顫,手指捏緊藥瓶。


    他聲音輕柔:“公主,這個問題我暫時回答不了你,等過段時間,我再告訴你好嗎?”


    慧敏眼瞳亮了亮,乖巧地點頭:“好,我等你。”


    陸宴目光含笑:“那公主早些休息。”


    在他起身的那一瞬,慧敏拉住了他的袖子。


    “那日賞荷宴上,我真的不是故意推皇姐的。”


    慧敏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解釋,但她就是覺得,陸宴不高興,或許與這件事有關係。


    “我本來是要去找裴琰。”她抬眸認真看他,“是想詢問他對我與他婚事的想法。但我也不知怎麽的,突然有些站不穩,我想尋找支撐的東西,隻是那時皇姐恰好在我身後。”


    陸宴麵色凝重,如果慧敏說的是真的,那就是長寧撒了謊。


    可她怎麽會如此。


    “我知道了。”陸宴頷首,“公主不要多想,快歇息吧。”


    第二天,沈昭昭剛回來,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小桃指著鼻子罵。


    沈昭昭用爪子抹去臉上的唾沫星子,又甩了甩身子,才靜下心思索起小桃的話。


    所以,因為昨天她偷跑出去,慧敏為了找她,得知了陸宴扔掉她親手做的湯,兩人誤會加深了?


    可事情的起因不應該是陸宴辜負慧敏做的湯嗎?就算不找她,在她們不知情的情況下,這湯還是進了丫鬟肚子啊。


    罵多了,小桃冷靜了些,但還是時不時抱怨幾句。


    饒是沈昭昭剛開始沒覺得自己有多大的錯,也開始反思起自己了。


    她想不通,便去找褚鬱。


    “你說,真正的團絨在昨晚有沒有跑出去啊?我們的自主行為,會不會影響到他們?”


    褚鬱手中動作未停,散漫道:“荃樨香是依托使用者的過去所造的幻境,這一切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他看了桌上苦惱的小貓一眼,笑容玩味。


    “可能現在與陸宴所經曆的過去唯一的區別在於,他的護衛並未喜歡過一隻貓。”


    沈昭昭微仰著頭,那是,誰這麽變態喜歡一隻貓,還天天將貓摟在懷中睡啊。


    也得虧她是隻貓,不然才不跟他一起睡。


    沈昭昭看到褚鬱在紙上寫寫畫畫,好奇望過去:“你在畫什麽?”


    像是一個陣法,但她從來沒見過。


    褚鬱點了點某一處,像是一個不會做題的孩子,頗有幾分無可奈何。


    “破解荃樨香所造幻境的陣法,具體畫法有些記不太清了,我還在想這裏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如果這次不能喚醒陸宴,等到他們出去後,幻境會周而複始的延續下去。


    幻境不破,陸宴可能再也醒不來了。


    使用這個陣法,需要一個時機,還需要陸宴的配合。


    而這個時機就快到了。


    沈昭昭道:“你怎麽知道那是荃樨香,又如何知道破解幻境的陣法。”


    褚鬱想起那日從香爐中發現的灰燼:“因為,荃樨香本就是魔族的東西。”


    複雜的陣法呈現在紙上,沈昭昭像是發現一片新大陸,她仔細瞧了瞧,又覺得好似在哪裏見過。


    她腦中靈光一閃,是書中,在她四處搜刮的雜書中見過。


    沈昭昭在腦海中努力回想這個陣法的畫法,又端詳褚鬱方才所指的細節處。


    “這裏,好像是這樣畫。”


    她用爪子一筆一劃勾勒,但到底不如筆,有些粗糙。


    沈昭昭怕褚鬱不理解,打算再畫一遍,褚鬱已經提筆畫了起來,與她剛剛畫的一般無二。


    褚鬱畫完,茅塞頓開,立時笑逐顏開,誇讚道:“多虧了我們昭昭師姐,否則我們也要失敗了。”


    沈昭昭被誇得飄飄然,瞬間腰板都挺直了幾分:“那是當然啦。”


    她在褚鬱這裏又待了半天,怕慧敏又要找她,便邁著得意的步伐往回走,還順了兩條小魚幹走。


    沈昭昭走到院中,看到眼前一幕,險些驚掉下巴,腰也不扭了。


    小桃臭罵她一頓說因為她,公主與陸宴生了嫌隙,那現在這院中一人嬌羞坐在椅子上,另一人執筆作畫的是鬼故事嗎?


    這哪有半分生了嫌隙的模樣。


    得,被噴了一身唾沫星子,是她活該。


    早知道就不被小桃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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