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渺渺抗拒至極的望著姬弱水,無法抑製的後退了一步,姬弱水卻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打算,繼續道:“你之所以選擇古代祭祀作為畢業論文的選題,不是你向導師所說的,為了給大學生涯畫上一個特殊句號。


    而是你想以活人祭祀為契機,渴望開啟一個全新的人生。你在各種文明的活人祭祀裏尋找,為什麽祭司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殺人,你想知道在什麽情況下才可以殺一個沒有任何罪過的人,目的卻隻是為了取悅不一定存在的神靈。


    你想證明在軸心時代人類建立道德倫理體係之前,人的本性就是會為了活下去毫無顧忌的殺戮,甚至進食同類。所以你研究漢尼拔的食人心理、研究活人祭祀的根源、研究尼安德特人的滅絕。你想證明為自保殺人是對的,你想證明自己不是怪物。


    你不是相信傅童心沒有殺人而去找的傅童心,你從始至終汲汲探尋想要證明的,都是希望傅童心如你期待的那樣殺了人,然後無罪逃脫,然後重獲新生。這才是你對傅童心的死如此悲愴的真正原因,你不是在為她悲傷,你是在為自己痛苦。”


    姬弱水依舊平緩溫和的娓娓道來,字字句句卻如利刃剖開了遙渺渺心底最隱秘的角落。


    遙渺渺瞳孔驟縮,站立不穩的踉蹌退到案幾邊上。直到坐在案幾之上,深深的喘了幾口氣,才勉強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緊盯著姬弱水,沉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姬弱水淡然一笑,依然不疾不徐的道:“野獸襲擊人類,野獸死有餘辜,人類要殺人,難道人就該引頸就戮嗎?道德應該隻對秉持道德的人講,人隻有先活著才有資格談論道德,因為死人是沒有機會談論任何事的。


    《三體》裏那句話我真的很喜歡,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傅童心真的走到盡頭了嗎?不,是她自己放棄的。若華夏無人敢幫她墮胎,她完全可以去其他國家,不是所有的國家都拒絕孕婦入境,旅遊也好,移民也罷,總是可以出去的。


    是她放棄了不顧一切活下去的求生本能。或者說,她終究沒戰勝自己內心深處自毀的傾向。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人首先是動物,要滿足生存的需求之後才配追逐靈魂成為人。”


    遙渺渺站在遠處看著遙渺渺恢複了冷靜,不再被任何情緒所左右,坐在案幾上淡漠問姬弱水: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遙渺渺瞬間的情緒轉變,令姬弱水詫異的眯了眯眼,眼光深邃而悠長,像是能直透人心:“我在叫醒你,真正的你。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再無人能比你更了解我,因為你我皆在向死而生。”


    姬弱水真心的笑了起來,再也沒有嘲諷,眼光灼灼的望著遙渺渺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玉、函、瑤。”


    “人隻有先活著才有資格談論道德,我想起來了,你在說軒轅黃帝驅逐魃神時提到過。隻是那時我沒在意這句話,辜負你一片苦心了。”遙渺渺看著遙渺渺緩緩站了起來,拔劍出鞘,天子之劍,鋒利無匹,劍鋒直指姬弱水,可她卻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你是個很好的導師,遇見你,是我玉函瑤此生之幸。”


    姬弱水深深的閉了閉眼,再次睜眼時眉眼皆是笑意:“能遇見你,看到女子有機會不再受生育之苦,亦是我此生之幸。記住,你之前拔刀不是殺人,你隻是在救自己。你今日拔刀亦不是殺人,你隻是在超度我,以及嚐試救下一個孩子,無論這個孩子能否活下來,都改變不了你拔刀的初心。當然,你現在不會有情緒波動的,你將自己抽離了對嗎?小心那個心理醫生,他絕不是在疏導你,他在試圖用祝由術殺你,你要讓自己從他的規訓誘導中解脫出來。殿下,請超度我,也解脫自己。”


    遙渺渺依舊眼神淡漠,微微垂眸望著姬弱水的腹部:“你給自己準備麻藥了嗎?”


    姬弱水眼神微閃,依舊笑著:“華佗都還沒出生,這個時代沒有麻藥,你直接動手吧,剖腹的痛遠遠比不上生子的痛。”


    “還要再等等嗎?”遙渺渺聽見遙渺渺問。


    “不了,就現在吧,馬上就要陣痛了,陣痛更痛,死了就可以避開陣痛了。”遙渺渺聽見姬弱水回答。


    然後,遙渺渺看到遙渺渺手持蜀中劍劃開了姬弱水的腹部,姬弱水咬著牙竟是一聲未吭。


    遙渺渺看著遙渺渺手起刀落,卻始終不去觸碰姬弱水。她選擇了用劍尖剔開姬弱水腹部的皮肉,用繈褓蓋住孩子的雙腿將孩子提了出來。


    正如姬弱水所說,信任對於她們來說,是比生命更加奢侈的存在,不信任任何人,是她們生存的本能。


    看過那麽多人生的姬弱水,就像活了兩千多年的李季一樣,他們秉持的觀念信條已經自成一脈,說是異化已好,說是修煉已成也罷,都已無法用常人的觀念去衡量。


    若非要去設想,可能就會像古代沒有信息渠道的農民,他們對皇帝人生的暢想,大多是皇帝種地用的是金鋤頭,而不是皇帝壓根就不種地。


    魚一旦上了岸就不是魚了,那麽姬弱水和李季還是我們認知中的人類嗎?


    遙渺渺不知道,也不敢拿生命去冒險。


    因此姬弱水的話越是容易博得同情,遙渺渺就越是告誡自己,姬弱水不可信。


    何況能從上古傳承至今的巫族,遙渺渺不敢相信巫鹹一脈的能力僅限於此。


    奪舍,姬弱水說它在巫族中曾經存在過,劉徹相信它的存在,她也相信它的存在,但她不信姬弱水說她自己不清楚奪舍的具體操作。


    斬斷臍帶的瞬間,孩子的嘹亮的哭聲響徹整間房子,連帶著屋外的嘈雜都安靜啦下來。


    遙渺渺抱著孩子看向姬弱水,姬弱水雙眼微睜看著前上方,隻是眼睛裏已經沒有神采,這讓遙渺渺判斷不了姬弱水在生前有沒有看到自己的孩子。


    遙渺渺沒有去哄孩子,看著敞著腹部、雙眼半睜的姬弱水一步一步的後退,直到後背抵到了門板,這才轉身幹脆利落的開門出去,不理會遠遠跪在角落的宮人穩婆,徑直走出偏殿來到了嘈雜之地。


    清涼殿外,兩批宮內侍衛正呈對峙之勢,見遙渺渺出來都不由的齊齊看向遙渺渺,皆是一愣。


    隻見遙渺渺一身白衣,臉頰和衣服皆是血跡斑斑,一手抱著繈褓,一手提著利劍,淡漠的站在清涼殿門口。


    蜀中劍在烈日之下寒光凜凜,其上還蜿蜒殘留著未幹血跡。嬰兒一直在啼哭,而遙渺渺卻是動也不動的站著,置若罔聞的壓根不哄。


    雙方侍衛暗自心驚,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們當中不少人曆經沙場,不是怕血,但他們沒見過如此這般場景,也從未想過會見到這樣的場景。


    在他們的理念裏,後宮嬪妃可以嬌弱婉約,可以溫良嫻雅,也可以嬌俏可愛,或者豔麗如火,更可以是其他種種千嬌百媚,但唯獨不會執刃染血,殺伐果決。


    遙渺渺淡漠的掃視眾人,最後目光停留在了對麵躲在侍衛身後的竇婕妤身上。


    竇婕妤再三看了看身前的眾多侍衛,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道:“李夫人,你膽敢目無法紀、違抗皇命,還在未央宮宮內仗劍行凶,我奉皇後殿下旨意,前來押你去問罪。”


    遙渺渺沒動,隻是淡淡的一言不發的看著竇婕妤,隻是淡漠,連冷漠都算不上,平靜的就像是毫無波瀾的一汪碧水,讓人感覺不到她任何的情感,更猜不透她的想法,以至於讓人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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