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渺渺微微蹙眉,瞥了眼依舊站在門口的龔冬澤,向內走到工作台旁。


    工作台上除了文房四寶外,還擺著一個香爐和一個青色的瓷瓶,香爐上未見煙霧繚繞,遙渺渺留意了下氣味,好像也沒有聞到什麽氣味。


    台麵上此刻正淩亂的堆疊著許多畫稿,筆架山上的毛筆筆尖在燈光下水光發亮,季遇剛才應該正在畫設計稿。


    看著每張畫稿上極度相似的圖案,遙渺渺深感不適的後退了一步。


    對完美的追求執著到近乎偏執。


    所以,隻要有一點不完美,這稿子便被輕而易舉的棄之如敝履。


    這讓遙渺渺想起了玫瑰浴缸裏,那新娘臉上精美的妝容。


    “季老板是要搬遷了嗎?打算去哪裏呢?”


    龔冬澤循聲看向滅度,不由的神色一沉,和遙渺渺不約而同的相互對視了一眼。


    因為是商鋪的裏間,即便對外宣稱是工作室,一般常人看到蓋著白布的物品,往往就會下意識的認定是貨物,根本就不會去在意。


    誰也沒想到滅度會沒有征求季遇的同意,就私自掀開白布,更沒想到白布之下是一疊長方形的收納箱。


    橘黃、天藍、淺灰、月白,層層的堆疊,一眼便能確定材質是塑料。


    可是白布覆蓋,長方形,等人長度,這種種疊加讓遙渺渺想起了白色被單覆蓋的穆穀瑤,這收納箱實在是太像棺材了,再加上這純白粗布覆蓋。


    季遇並沒有絲毫的驚慌或者不安,反倒是率先注意到了遙渺渺的不適,從滅度手中拿過白布蓋了回去,並解釋道:“店裏的假人模特材質精貴,不能磕碰,這些都是裝假人模特用的。”


    工作室一下子變得沉悶了起來,一種冷往骨子裏滲的寂靜開始蔓延開來。遙渺渺從進來開始心中便隱隱的煩躁突然間化作了恐懼,諾大的工作室竟然沒有窗,隻有一個單扇的暗門,而暗門之外,是兩旁布滿模特的冗長走道。


    鮮紅的嫁衣,雪白的婚紗,慘白的燈光下,紅的更加殷紅,白的更加煞白。


    遙渺渺環顧四周,才注意到,四周站立的假人模特五官栩栩如生,可是眼眶中的眼球皆沒有點上瞳孔。但明明沒有瞳孔,無論假人模特朝向哪個方向,又都像是緊盯著自己。甚至比有瞳孔的假人模特更恐怖,就像有一種莫名的東西隱藏在模特裏,而你,甚至不知道它是否正在緊盯著你。


    比恐懼本身更加令人害怕的是,當你發覺的時候,你已深陷其中,無路可逃。


    恐怖穀效應疊加著幽閉恐懼症,遙渺渺試圖通過深吸氣來讓自己平靜下來,但血色盡失的臉頰和雙手無法抑製的顫抖依舊暴露了她的恐懼。


    “小姐姐,你怎麽了?”滅度想要伸手扶住遙渺渺,但注意到遙渺渺對他雙手的閃避,一時間隻能手足無措的虛扶著,唯恐遙渺渺會突然倒地。


    遙渺渺咽了咽口水,呼吸沉重,意識已有些恍惚迷離:“這裏沒有窗?為什麽會沒有窗?好黑,為什麽這麽黑?為什麽不開燈……”


    “黑?”滅度聞言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燈光,困惑不已。


    “她應該是幽閉恐懼症發作了,快帶她出來。”龔冬澤著急的喊道。腳步已往裏走了一步,但又迅速的退回了暗門處指揮道:“雲瑞葉,你趕緊抱她出來。”


    滅度聞言推開了靠近遙渺渺的季遇,一把抱起遙渺渺就往外走去,直到走出了花信風才停了下來。


    龔冬澤見季遇也緊跟著出了花信風,也隨即跟著季遇出了門。


    花信風店麵旁的路邊恰好有供行人休憩的座椅,滅度剛將遙渺渺放置在椅上,季遇便上前抓起了遙渺渺的右手。


    滅度生氣的想要再次推開季遇,卻見季遇三指呈弓形按在遙渺渺的寸口處,低眉沉思,正當季遇臉色沉重的放下遙渺渺右手後,伸手去拿遙渺渺左手的時候,被回過神來的遙渺渺一掌拍開。


    “抱歉,是我失禮了。我隻是擔心客人身體不適,想要把下脈。”季遇沒有生氣,反倒是依舊攤著手溫和的解釋道,就像是個合格的商人,隻是雙眼卻細細的打量著遙渺渺的手背。


    遙渺渺肌膚白皙,手背上青筋隱隱,低頭不肯將左手放入季遇手中。


    龔冬澤出言緩解尷尬的場麵:“季老板懂中醫?”


    “她從小身體不好,又不肯看大夫,所以我就學了點醫術。”


    季遇沒有說她是誰,但在場的眾人都明了這個她,指的是他的摯愛。


    “可以問下她叫什麽名字嗎?”龔冬澤見季遇略顯猶豫,便加了一句道:“我想不止是我,遙渺渺也很好奇。”


    季遇聞言望向正低頭平複心情的遙渺渺,就在龔冬澤以為季遇不會說的時候,季遇卻開口道:“她叫李漫兮”。


    “天漫漫兮高兮青的漫兮?”龔冬澤確認道。


    “路漫漫其修遠兮的漫兮。”季遇望著遙渺渺落寞的道。


    有什麽區別嗎?


    龔冬澤雖心存疑惑,卻未再追問,隻是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


    有風掠過耳畔,周邊人聲嘈雜,間或有車的喇叭響起,這一切都讓遙渺渺平靜了下來。望著手心無意識中仍舊緊握著的奶茶,遙渺渺注意到奶茶的標簽上是般若橙芒、加寒天晶球、七分甜、去冰。這是她在春秋茶道一直點的口味,甚至連小料、甜度和冷熱都一模一樣。


    這讓遙渺渺想起了滅度曾經拿起她辦公桌上的奶茶仔細端詳,既然知道她的偏好,為什麽最開始遞給她的不是這一杯呢?


    那最開始遞給她的是什麽口味?


    遙渺渺抬眼去看滅度,卻見滅度手上已經沒有拿著那杯奶茶了。她記得她拒絕後,滅度就自己喝了那杯奶茶,並且直到進入工作室他都一直拿著的。


    是為了抱自己出來,才順手放哪裏了嗎?


    季遇和龔冬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店內的生意,隻是很明顯的都是龔冬澤在找話題,而季遇隻是出於禮貌的回答,沒有避而不答,但顯然不願多說。


    當遙渺渺聽到季遇說定做的訂單還有好幾個的時候,抬頭望向季遇道:“既然還有這麽多的訂單,季老板為什麽突然要搬走?”


    “租房合同到期了,房東想要漲價,我和他沒有談攏。”見遙渺渺神色恢複如常,季遇明顯鬆了口氣。


    “真的隻是因為房租嗎?”就在季遇疑惑的時候,遙渺渺壓低聲音盯著季遇的雙眼道:“難道不是因為你殺了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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