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時日過,人間轉醒已是秋。


    “回來了。”


    朱雀躺在臥榻上看書,瞧著天色裴簡之比平日裏晚了些。


    “嗯。今日怎麽樣?孩子有沒有鬧你?”


    裴簡之整個人借了朱雀身子的勢躺了下來,將她抱在懷裏。


    “沐浴了?”裴簡之身上都是皂角的香味,“今日怎麽晚了一個時辰?”


    “聖上尋我禦書房敘話,耽擱了些時候。”


    天氣越發的冷了,裴簡之裹緊了朱雀身上的被子,整個抱娃娃似的,埋在她的頸窩有些氣悶的答道,“十日之後,我要去邊疆了。”


    “這麽突然?”朱雀心裏頓了兩下,“秦芷君出什麽事了?”


    大晟國力強大,東南西北四角,唯有西麵的戎國世代仇敵,無法化解,兩國時有征戰,民不聊生。


    “嗯。”裴簡之更氣悶的回了一聲,“戎國祭出了巫力強大的巫祖,我大晟將士常常莫名死去。”


    “死後一日之內,身上就會爬出無數黑蟲,那黑蟲又會將將士的肉身盡數食去,隻餘累累白骨。”


    “將士們還沒大戰,就被這副驚懼的模樣給嚇得停滯不前,士氣大損。”


    “往往還沒開戰就已經損兵折將,露出敗象。”


    “軍醫也沒有辦法?”


    朱雀雖心中驚駭,但也已明白這不是什麽巫術,這是後世苗疆的蠱術。


    “尋常辦法根本不管用。”


    “那你去了也不管用呀。你一個武將,連岐黃之術都不懂,更不要說是巫術了,你去有什麽用?”


    不是朱雀自私,巫蠱之術找不到破解的法門,去再多的人也是白白送死而已。


    “你別氣。”裴簡之安撫的輕拍朱雀的背,“青橖,我必須去。”


    “秦老將軍已經戰死,秦芷君一個少將不足以穩定局麵。”


    “我亦是大晟朝的驃騎大將軍,我不去誰去?”


    “我與你一同去。”


    “我少時曾拜一遊方仙人為師,我或許能解大晟這次的危機。”


    “青橖,你聽我說。”裴簡之靠近朱雀的耳朵說話,“你不能去。”


    朱雀瞪大眼睛,微怒的看著他。


    “真的不能去。”裴簡之放軟自己的聲線,將自己埋在朱雀柔軟的頸窩處撒嬌。


    “青橖,你現在有身孕自是不必說,朝堂上也不太平。”


    “嗯?”


    “聖上沒往外說。我大晟的城防圖恐怕是到了戎國人的手裏。”


    “你說這千山萬水的,是怎麽過去的?”


    “咱們大晟朝堂之上有細作?”


    “未必。”裴簡之貼著朱雀的耳朵說的更小聲,“禍起蕭牆。”


    “錢貴妃?!”


    朱雀訝異自己為何有這樣的判斷?幾乎是一息之間就有了推斷,“老王爺叛國了?”


    “未必!”裴簡之心裏十分篤定是這老王爺多年前失而複得的女兒,也就是錢貴妃的身上。


    “我常年在邊疆,戎國人的習性我最了解。”


    裴簡之突然想起見到錢貴妃的第一麵,總覺得很奇怪。


    大晟的女兒家,哪怕是成婚的婦人,都喜愛金子,且都是整套的頭麵。


    錢貴妃卻戴著金頭麵,手腕的衣袖裏卻藏著一個花樣古怪的銀鐲子。


    那花樣是戎國獨有的樣式。


    不過隻那一次,此後再沒見過,他也不好斷定。


    “這錢貴妃有問題。”


    大晟無人不知,這老王爺是大晟太宗皇帝在皇都的大街上隨手撿的一個小乞丐。


    可這小乞丐卻偏偏驍勇善戰,有護主之勞,也有從龍之功,被太上女皇授封“逍遙王”。


    大晟唯一一個異姓王。


    要說這錢貴妃還真有幾分蹊蹺,她是逍遙王錢山祝的小女兒,失散多年。


    老王爺遍尋多年不見,偏偏在十六歲那年自己找上門了。


    老王爺思女心切,又有環佩為證,年齡也恰恰好對的上,就根本沒有起那懷疑的心思。


    李承頤登基後,為籠絡人心,便將她納入後宮,封為貴妃,敬重待之。


    “嗯。”裴簡之重重點頭,“如今,我能倚仗的隻有你。”


    “你要替我在必要時旋乾轉坤,切不可讓仇敵將我釜底抽薪,那你皇夫我可就真的得埋骨疆場,回旋無望了。”


    “呸...呸...”


    朱雀惱怒的,重重的在裴簡之的手臂上拍打幾下,“也不知道忌諱。”


    十日之後,裴簡之與朱雀依依惜別,趕赴沙場。


    兩人鴻雁箋書,互道珍重。


    寒冷的月夜,朱雀隻得裹緊身上的皮裘披風才能堪堪護住她碩大滾圓的肚皮。


    她肚子裏竟然是三胞胎?!


    早知道就不那麽貪心吃下雙胎丸了。


    就裴簡之那纏人的勁,身體能不好嗎?


    真是失策!失策!


    她躲在暗處放飛了手裏的小畢方鳥。


    這是前幾日畢方突然醒過來給她的。


    這是畢方的靈力所化,隻有朱雀心裏所想之人才能瞧見,其餘人是看不見的。


    三月即過,前方突然傳來戰事膠灼,大晟糧草已斷的消息。


    朱雀手裏的銀勺“哐當”掉在了燕窩粥裏。


    “小玉,備車輦,吾要麵聖。”


    朱雀匆忙趕到皇城,卻被告知李承頤帶著太上女皇和帝君去了溫泉行宮,相隔幾百裏,鞭長莫及。


    聖上並未立後,皇城的一切事務均交由貴妃錢氏全權處理。


    朱雀無法,隻能日日拖著大腹便便的身子進宮,無一不在含元殿前吃了閉門羹。


    有那麽一日,大晟的朝臣們還瞧見,身懷有孕的大晟長公主在出皇城的官道上,立在牆根邊吐的昏天黑地的,小臉煞白,一點血色也沒有。


    聽說這錢貴妃很是跋扈嬌縱,長公主多日不見聖上,想去聖上的含元殿瞧瞧,也被這錢貴妃擋了出來。


    說是聖上陪著太上女皇和帝君去了溫泉行宮。


    誰信呢?他們禮部戶部的人是一丁點兒的消息都沒聞見,更別說是聽了。


    倒是太醫院的段醫正悄摸的跟同僚議論,說是聖上病了,隻是偶感風寒。


    這天太冷,時好時壞的。


    這太上女皇和帝君是給聖上祈福去的。


    都說這聖上偶感風寒,久治不愈,是因為這錢貴妃太能折騰。


    這聖上年輕氣盛的,哪裏擋得住。


    不過這話可不能傳出去,若是不小心...可是要殺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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