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紗月影的毒性很強,隻要一點點就可以讓人感到心情愉悅,精神振奮,但稍微過量就會讓人控製不住的大笑,或者白日黑夜的做美夢。


    秋水弋熬了一晚上,強烈的毒性依然殘留在身體裏。


    他感覺精力十分充沛,卻無事可做。躺在榻上,微微一閉眼,腦中不由得想起以往在島上的日子,海風濕潤,岸邊的沙又細又軟。


    沿著岸邊走,路過一片菜園,可以一直走到他的小院。外麵有一棵海棠樹,樹下是鮮花纏繞的藤椅,他常在那裏讀書練劍。


    爺爺劍術驚絕,尤愛鑽研些賞心悅目的招式,他把一招一式都教給了秋水弋。


    到了晚年他喜歡上了印染,專門建了個染房,親自調製顏料,印染衣服。


    那年中秋,他染了最最正宗的紅色衣裳送給秋水弋。


    或許是毒性的作用,腦海中的畫麵尤為真實,他似乎真真切切的可以摸到那種紅。


    柔軟,鮮豔,流淌…


    秋水弋緩了緩心神,慢慢走到桌前,倒了杯茶。


    茶水在杯子裏蕩漾著,他盯著瞧了會,突然一陣煩躁,將茶杯都掃落在地。


    胸腔裏升起一股熱氣,像是紙裏包著時刻要死灰複燃的火苗。因為毒性的作用,他總是不斷回想著生命中僅有的美好,一遍又一遍。


    好不容易壓住過往,又想到了雲梁。


    雲梁是他在無盡苦澀中,生出的一絲甜蜜,可最終終會被湮滅在痛苦之中。


    他坐立難安,來回踱步,不知道要如何從這美好卻煎熬的念想裏逃出來。


    嗓子有些緊,他再想喝茶,卻發現茶被他打翻在地。


    他蹲了下來,看著一地的茶渣。茶是雲梁煮的,不知道額外放了些什麽藥材,有翠綠的草梗和烏黑的圓核,混亂的滾了一地。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雲梁推門走了進來。


    他還是那身衣服,才過了一會,袖子和手上都沾著淡褐色的粉末,他朝秋水弋伸出手,一股刺鼻的苦味傳來。


    秋水弋沒有理會,中間的潑得茶水像是隔在二人間的楚河漢界。


    雲梁沒有遲疑,毫不在意滿地狼藉會弄髒了他新換的鞋靴,上前一步,拉起秋水弋的胳膊。


    雲梁手上的藥粉毫不意外的沾到了秋水弋潔白的衣服上,他看著自己的袖子,微微皺眉,卻沒有嫌棄的躲開他。


    雲梁扯著他的胳膊用了力,將他帶了起來,“走了,阿秋。”


    “啊…”秋水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雲梁帶出了房間,“去哪啊?”


    雲梁言簡意賅,“出去”。


    秋水弋摸不到頭腦,“…那是去哪啊?”


    “跟我走吧!”雲梁回頭,笑的十分幹淨大方,“我又不會把你賣了…”


    秋水弋跟在雲梁身後,他的劍還落在房間裏,刀也沒帶,身上穿著一件剛被雲梁弄髒的衣服。


    他歎了口氣,拿出一塊帕子,擦拭著袖口。


    好在錢是帶了的,他就跟著雲梁漫無目的的逛了幾條街。


    雲梁突然停下來問:“你感覺好點嗎?”


    秋水弋愣了一下,好像不知不覺是好點了,而且心情還挺愉悅的。


    秋水弋小聲道:“你都知道…”


    “當然,我是大夫啊”,雲梁略一欠身,臉上露出少年人的狡黠,“你把手給我的時候,你在我這就沒有秘密了。”


    秋水弋避開他的眼神,繼續往前走。他心想,好在心裏的秘密不會輕易被人知曉。


    接下來,他就聽到雲梁說,“你有些氣悶多思…”


    秋水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停在拐角處。


    雲梁微微推著他的背,“我們去城南看看,雖然中秋過完了,但那裏還有花船,而且聽說有家很好吃的點心鋪子。”


    秋水弋道:“也沒什麽意思。”


    “你回去也待不住的,你現在精力旺盛,就應該四處走走,才能心情暢快,所以我一磨完藥,就帶你出來了。”


    秋水弋心想:藥比我重要。他默不作聲,卻將雲梁拉著他袖子的手一把拂開。


    城南看起來十分熱鬧,街道熙熙攘攘,貨物十分齊全。馬販牽著一匹高頭大馬走在路中央,雲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我的馬也不知道在哪裏呢?”


    秋水弋:“…”


    “我賠你一匹…”秋水弋說著就想當場買下這匹馬。


    雲梁拉住他,“別,這裏山路崎嶇,並不方便騎馬”。


    他又笑了笑,“我的馬來自北方極寒之地,高原冰川如履平地,不易馴服但生存能力極強,沒有我的拖累,它一定可以自在馳騁的。”


    秋水弋道:“那…那日後我一定還你一匹更好的。”


    雲梁心虛的鋪墊著:“你記得欠我點什麽就好,日後…別殺我就成。”


    秋水弋:“…”


    長街繁華熱鬧,兩個人走走停停。


    秋水弋久在深山,長久遠離繁華,會想看看熱鬧,可是看了會又覺得厭煩,他其實更喜歡關在屋子裏待著。


    沒有一處是歸處,這些年走過的地方,他都沒有任何的留戀。


    不像雲梁,他東看看西瞧瞧,好似對什麽都好奇。眼見他拿起一個骨牌把玩,回頭湊到秋水弋耳邊,“真的是骨頭,是人骨。”


    過了會,他又拿起茶葉嗅了嗅,笑道:“我不懂茶。”


    嘴上說著不懂,轉頭又紮進另一個賣茶的攤子。


    秋水弋被他拉著從東走到西,從北走到南。


    終於看到一家排著長隊的點心鋪子,大抵就是雲梁說好吃的那家。


    秋水弋嫌曬躲到一邊的陰涼處,看著雲梁排隊。


    前麵站著一個婦人,手裏牽著個小姑娘,六七歲的樣子,肉肉的臉蛋,嬌俏可愛,背著母親悄悄給雲梁做鬼臉。


    雲梁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


    小姑娘就掙開母親的手,跳著撲到雲梁身前。


    雲梁仰麵笑著,正午的陽光正灑在他臉上,溫暖和煦,熠熠生輝。


    小姑娘伸著手,雲梁把她高高舉起來,又穩穩的抱在懷裏。


    輕輕剮蹭著她的鼻尖,“哪裏來的這麽調皮的小家夥。”


    秋水弋遠遠看著,心下一緊,他分明看見雲梁抱起女孩的時候,動作一滯,臉色也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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