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裴知南思索了一整夜,也沒想出個答案來。


    我有錯,這三個字本就與她相性不符,縱使她深刻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麽,也絕對不會承認。


    於是,第二天回到臨安城那處庭院的時候,裴知南的臉,比李清明還麵無表情,後者尚且會在麵對小家夥的時候笑如春風,前者直接是融化不了的冰霜。


    小家夥卻敏銳地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在吃完飯後悄悄溜進房間,小步小步地走到側臥在小床上的裴知南麵前,大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轉著。


    “阿娘,我問你個問題噢~”


    裴知南微微頷首,她對小家夥的耐心今非昔比。


    “你是不是惹阿爹生氣了?”


    裴知南非常不喜歡這句話,平平淡淡的表情忽然就冷冽了幾分,是多了些耐心,但好像不多。


    什麽叫我惹他生氣?


    “他氣不氣,關我何事。”


    可這話讓如今的小老大聽了可了不得,小肉臉當即就皺了起來,小手指一指:“好呀,你果然惹阿爹生氣!”


    裴知南沒說話,隻是盯著自家女兒的眼眸,真不知道這小不點是哪裏來的勇氣敢這般責怪自己,甚至眼中還沒有多少害怕,不要太理直氣壯。


    “你就不怕我?”她問。


    “小老……我,我,”裴逐鹿支吾兩聲,忽然挺直腰背,可兩手卻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屁屁,“我為什麽要怕!這次是阿娘做錯事,又不是我犯錯了!”


    “為什麽是我犯錯?”裴知南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連裴逐鹿都會這樣覺得。


    “因為!”


    裴逐鹿小腦袋一點,語氣堅定道:“阿爹永遠不會犯錯,也不會闖禍。”


    話說出口的瞬間卻有些害怕:我家這個性格惡劣的阿娘不會又要打我小屁屁吧?不能怕,不能怕,我現在可是家裏的小老大,還說的是實話,怕不了一捏捏!


    至於裴知南,她下意識地就想反駁,可稍作思考卻也覺得這句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論錯與對,以及孰是孰非其實難以評判,但若是說道闖禍這麵,裴知南還是自認舉世無雙的。


    裴知南思索良久,問出了這樣一句:“那我是錯哪了?”


    啊???


    錯,錯哪了?


    小家夥兩眼一懵,都以為自己是聽錯了,這能是自家阿娘說出來的話嗎?


    她定睛一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等被那冷冷目光一瞪嚇得渾身一哆嗦,才是確認了這的確是自家那個阿娘。


    “阿娘你不知道你錯哪了?”不過裴逐鹿可沒什麽怕的,畢竟現在自己可是小老大!有模有樣地輕咳兩聲,然後問道:“要不要小家夥老大告訴你?”


    裴知南微微點頭,示意讓她說說看。


    “第一,”裴逐鹿豎起一根食指,“阿娘太小氣了,到現在都不肯分阿爹喝奈奈!”


    裴知南:“……”


    你怎麽知道我給沒給?


    “第二,”裴逐鹿又豎起中指,“阿娘太不聽話了,一點都不乖!要不是阿爹脾氣好,早把你趕出家門了!哼哼~”


    裴知南越聽表情越難看,眸中像是燃起了幽幽的火焰,可小家夥卻越說越起勁,越說越通常!


    “第三,阿娘太笨了!做飯都做不好!你看大大姐姐都能把飯菜做的那麽好,你怎麽就不會呢?!就不能像小老大我一樣聰明雞翅嘛!”


    哢嚓一聲,裴知南靠著的木床發出了一聲微微的撕裂聲,但卻絲毫沒有影響裴逐鹿的興致。


    “第四,阿娘天天不穿鞋子,看著腳丫子就髒髒臭臭噠!不愛幹淨的寶寶是沒有人會喜歡滴!”


    “第五……”


    “第一……”


    正當裴逐鹿興致勃勃地想要細數自家阿娘罪狀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有些冷,小鼻子都皺了起來,抬頭一看——對上了一雙醞釀著暴風雪的鳳眼。


    危險,危險,危險!


    心中警報頓時拉響,裴逐鹿額頭冷汗都流了出來,笑容有些局促,但話說出口又是帶上了點威脅的意味:“是阿娘你讓我說的嗷,你要是敢抽我小屁屁,那理由可就又多,多了一條!”


    “就,就算你揍我,我,我也不怕!”


    “反正是挨揍的是……是等下的小家夥,我現在是小老大,一,一點都不怕!的!”


    裴知南真是想給自己一巴掌,這跟李清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不點嘴裏能有什麽好話?


    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是真的學了個十成十!


    壓下心頭的微微惱怒,裴知南好歹是繃住了剛剛的表情,“今日就饒你一回,既然你覺得我做錯了這麽多事……”


    卻又頓住,心覺這話怎麽說都不對,我裴知南怎麽可能會犯錯?


    於是她隻能改口問道:“你平時惹你阿爹生氣,都是怎麽哄他的?”


    裴逐鹿眨眨眼,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假思索道:“阿爹從來不會生我的氣。”


    她說的不是自己不會惹李清明生氣,而是對方不會生她的氣,二者之間,天差地別。


    “為什麽?”


    裴知南明明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卻還忍不住問了出來,心底竟然生出了一絲絲類似嫉妒的情緒。


    “嘿~”聽到這個問題,裴逐鹿也是樂壞了,“因為我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歡阿爹了!阿爹也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歡我啦!阿爹心裏,我排第一!”


    前一個的最,比後一個多了個。


    “那我呢?”


    “唔,”裴逐鹿認真思考了下,覺得這個問題有些人,不過看今天自家阿娘傻乎乎的,那就把她排第二叭!


    “阿娘在我後麵一個,是第二。”


    “為什麽?”


    “哈?”


    裴逐鹿昂起腦袋,盯著自家阿娘,隻聽她這樣問道:“為什麽是你排第一,而不是我?”


    許是因為李清明生氣而帶來的心緒波動,又或許是某些她一直以來藏著的嫉妒,裴知南此時的表情尤為認真,這個問題的答案對她來說十分重要。


    而裴逐鹿隻是歪歪頭,眼神帶著嫌棄:


    “阿娘今天咋麽笨夫夫的~”


    “我是從阿娘肚肚裏爬出來,那阿爹喜歡我的時候,不就把對阿娘的喜歡加到一起了咩?”


    “阿爹喜歡我,是因為阿爹也喜歡阿娘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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