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少爺,別抄經書了,小的陪您出去散散心吧?”


    “少爺啊!別不理小的啊!”


    這些日子封長訣把自己關禁閉,整日除了抄書就是練劍,悶悶不樂。


    抄完最後一遍經書的封長訣用筆敲了敲來福的頭,後者“嗷”一聲,雙手摸摸被敲的腦袋。


    “消停會。”


    “疼,少爺。”來福瞄一眼抄完的經書,字醜得別有一番風味,像雞爪,來福撓撓頭,“少爺,你這寫的什麽字啊?”


    “你不識字,看不懂很正常。”封長訣雙手舉起宣紙借窗戶光亮欣賞他的“鬼畫符”,來福不忍直視,他雖看不懂字,但還是有點品味在身上的。


    就他家少爺那幅字,放鬧市裏賣,蚊蟲都不會光顧。


    除非用來鎮邪。


    封長訣往後仰,伸伸懶腰:“終於抄完了。”


    “少爺,小的這就去稟告老爺……”


    封長訣一把揪住來福的衣擺,使力扯他回來,厲聲道:“你去稟告什麽?”


    “老爺吩咐,少爺抄完就要去稟告他,好去裴府賠禮。”來福如實回答。


    “等等……”封長訣背一下挺直了,他不可置信地拈起手中的宣紙甩了甩,“要拿這玩意去賠禮?”


    “少爺,小的也不知道,老爺是這樣吩咐的。”來福一頭霧水,他隻負責傳話。


    趁封長訣崩潰,來福偷偷溜出去。


    手中的紙摞成一遝,在飽經風霜的一雙手上翻來翻去,封太平眉頭皺起,好醜的字。


    他哀歎一口氣疊起紙,目光瞟到站姿吊兒郎當的封長訣,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紙給他懟臉上。


    “醜得不可理喻!”


    封長訣扯扯嘴角,漫不經心道:“你覺得我字上不得台麵,就別拿給裴家看。”


    封太平冷笑一聲:“老子偏拿,你如此喜歡丟臉,老子讓你丟個痛快。人家小裴大人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正好讓他給你批閱批閱。”


    封長訣:“……”


    是怕他還不死心麽?


    “萬全,帶上這些,一並帶去裴府。”


    “是,老爺。”


    萬管事上前一步接過罰抄的紙張,收進袖袋中。


    聞言,封長訣怔住:“你不去?”


    “我去什麽,這是你們小輩之間的事。”封太平挽好衣袖,看穿著,一身幹練鎧甲,應當是要去校場帶禦林軍,邊疆無事,自是收了兵權,掛職禦林軍。


    京都裴府隻裴問禮一人,裴父裴母在江南老家,不願遠行來京都。


    “哦。”


    裴府落花亭外紗簾卷南風,木亭在小池中央,幾尾錦鯉在池中嬉戲,累了就去亭邊歇息,亭中公子著煙青暗花雲紋長衫,一手端著黑玉瓷碗,一手隨意灑著魚食。


    泛起漣漪處迅速聚集錦鯉,也不歇息了,爭著搶著吃魚食。


    “大人。”


    突然從亭子上翻下來一個人。裴問禮閉上眼歎氣,他早已習慣這些手下們不同尋常的出場方式。


    金保彎腰拱手,匯報情況:“大人,屬下已查明,五福寺內有暗道。屬下跟蹤衛夫人去往五福寺,馬車內的木箱借言說是捐給五福寺的香火,送入暗道。”


    “五福寺廂房眾多,人手不夠,還未查到暗道確切位置。望大人放寬些時限。”


    人手太多,在清冷的佛寺,容易引起注意,看來隻能慢慢找暗道。


    裴問禮淡淡點頭,思慮片刻,吩咐道:“人手撤下來,留千百一人盯著。過幾日,我親自去探。”


    過幾日便是佛誕日,地藏菩薩聖誕,到時候五福寺香火旺盛,人山人海,方便行動。


    “是。”


    說完,金保還未翻走,裴問禮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後者猶豫半天,才說出口:“方才屬下來的時候,看到道上有一隊車馬往這邊來,是封家的。數不清有多少抬禮品,大人,封家不會真來下聘吧?”


    若是真來下聘,聖上還同意了,那他豈不是要天天見到封長訣?一想到這些,他心裏就不是滋味。


    這個自大的家夥……


    “他不會是在赤膽營待出病來了?”金保神情鄙夷,聽聞封長訣十三就去了軍營,赤膽營不同於其他軍營,赤膽營的軍法是出了名的嚴厲,營中不許有女子。


    連卒妻也不允許待在營中,邊疆環境刻苦難熬,封大將軍特下令,隻許無重大事件三月探望一次,不許久居。


    這麽多年未見過女子,不會在軍中沾染什麽惡習吧?


    少來禍害我們小裴大人!


    “金保,注意言辭。”裴問禮輕描淡寫一句話,內裏卻滿是警告,他穩穩將手中的魚食放下,在石桌上的盆中洗淨手。


    “屬下知錯。”


    裴問禮接過婢女手中的白巾擦手,朝前院方向走去。


    “去忙你的。”


    裴問禮的高挑身影消失在連廊轉角。


    待他走到前院之時,前院木箱堆滿,管事的指揮這些禮品放置在偏院,封長訣百無聊賴地站在木箱中間。


    “久等了,封小將軍。”


    院子後門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竹海綠影間,來人身形頎長,踩著不緊不慢的步子過來,走近了看,的確是長著一張絕世美顏,霞姿月韻。


    仔細看,喉結突出,身長八尺,麵龐棱角分明,完全能分辨是位公子。


    他帶著淺淡的笑意,目光越過封長訣去看院子裏一堆禮品,輕笑一聲。


    “聘禮?”


    封長訣臉色一黑:“賠禮。”


    裴問禮垂下眼眸,睫羽輕顫,故作傷心:“你要做負心漢麽?”


    或許是意外溫潤矜貴的公子會問出這句話,封長訣愣了愣神,這和他想象的不同啊。


    “小裴大人,別拿我打趣了。”封長訣回過神來,尷尬笑笑。


    裴問禮站在他麵前,比他略高一點。


    裴問禮微低著頭看他,那雙眼眸裏一汪深潭,恍若情深。裴問禮故意調笑道:“你當我是打趣?”


    盯著這張臉,封長訣不知該說什麽,兩人明明隔著些距離,偏偏對上那雙含情眼,反而覺得兩人離的很近。


    封長訣是真的很喜歡這張臉,清雅絕塵,天然豔麗。


    仿佛會蠱惑人心似的,封長訣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和他拉開一些距離。


    “裴大人說笑了,前些日子是在下眼拙,錯將公子當做姑娘,鬧了笑話。今日特來賠禮道歉。”


    然而,裴問禮眼底含笑,似乎很感興趣封長訣對他的稱呼,如同說平常話一般,緩慢地說道:“裴大人,這麽叫,似乎生分了些。”


    “不叫裴大人叫什麽?”封長訣死裝的矜持終於支撐不下去了,直接暴露本性,“叫你娘子?哈哈……”


    萬管事心頭一跳,大事不妙!


    他得想辦法阻攔口無遮掩的自家少爺,來裴府前,千叮萬囑讓少爺矜持著些,沒到半柱香就原形畢露。


    “想叫我娘子,又不娶我。”裴問禮順著他的話頭戲謔道,“封小將軍可是把我的便宜都占光了。”


    封長訣爽朗一笑,他忽然覺著,和裴問禮交個友也不錯。


    “你稱我問禮即可。”


    萬全此時鑽入兩人說話間的空隙,將袖袋中卷成一卷的罰抄紙拿出,遞給裴問禮,封長訣的目光瞬間被扯過去,神情有一絲的僵硬。


    “裴大人,少爺這些日子在家裏很是後悔,茶飯不思,日日罰抄經書,修身養性,以後斷不會再有此類事發生。”


    這些鬼話除了第一點“後悔”外,其他壓根沒沾上邊。封長訣有苦難言,再一瞧,裴問禮已經翻開紙張看了。


    萬管事添油加醋,忽略一旁如刀般的眼神:“老爺代小的傳話,這字如何,望小裴大人,點評一二。”


    說實話,這字沒法看。


    但還是要說些客套話的,裴問禮端起笑容:“這字……筆走龍蛇,鐵劃銀鉤,很是奇特。”


    封長訣:“……”


    “他當真是如此說道?”


    封太平傍晚從校場回來,就聽萬管事說了這些話,他手裏攢著紙張,盯著不堪入目的字,手稍稍用力,冷嗤一聲。


    “這字分明是筆走蚯蚓,歪劃斜鉤,醜得奇特。”


    萬管事看封太平臉色陰沉,連連點頭附和。


    “裴問禮在奉承他。”


    萬管事跟著他走入房內,納悶道:“少爺才入官場,他就上趕著奉承?”


    以他的身世,也無需奉承啊。


    “他背後是皇家。”封太平一語點醒萬管事,後者怔住,神色凝重,封太平添上一句,“這說明,皇家已經盯上封家了。”


    “老爺,按這意思,小裴大人在接近少爺,想從少爺那兒當做突破口。”萬管事暗自心驚,少爺本就是藏不住事的主兒,這可如何是好,他連忙提議道:“老爺,不如小的去與少爺說,讓他不要和裴大人走太近。”


    “不行,這無非是打草驚蛇。若是不與裴問禮交往,才落實我們心虛,聖上隻會疑心更重。”封太平解下披風,掛在架子上,他飛快走到書房內坐下,拿出信紙寫字,“無妨,涯兒也不知曉這些事,讓他多結識一些人才也好,不然他這輩子隻能在邊疆待了。”


    封太平寫得很快,他迅速疊好信紙,讓萬管事帶出府去。


    見人影不見,封太平才稍稍安下心,望著桌案出神。


    是夜,裴府裏的仆人才收拾好禮品,金保去管事的那兒轉了一圈回來,書房內放著張羅漢床,上邊的小桌子上擺著一盤棋,縱觀棋局,大部分白棋零零散散在邊緣布局,黑棋成齊聚之勢,吃掉圍住在內的小部分白棋。


    裴問禮見金保看棋看得如此聚精會神,把黑棋棋罐推給他。


    “來,試試。”


    金保深思熟慮後,夾住一顆黑棋放置下去,裴問禮持白棋入手,一步步下去,好像在引導他往哪去吃棋。走到後麵,依舊被外圍的白棋圍困。


    “我許你悔棋。”


    金保嚐試了許多條路,都被白棋堵死在內。趁下棋的空閑,金保想起今日之事,他從五福寺回來就聽管事說了此事,心中不免有些疑問。


    “大人,你為何要誇封小將軍的字?”


    像金保千百這樣的心腹,府中大事都會知曉,縱使他們那時不在,也會傳進他們耳朵裏。


    “誇?”裴問禮意味不明地溢出一聲笑,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棋局,下好一子,“我隻是在放餌。”


    金保頓悟,他立馬低頭看棋局,果然,裴問禮下的位置,又是方便黑棋好吃的位置就如他所說的“餌”一樣。


    又下了幾步,金保仍舊被堵死在棋局中。這次,裴問禮沒讓他悔棋再下了,金保也沒這個心思悔棋重走,他已然看懂裴大人借棋局傳遞給他的意思。


    裴問禮手指修長,他把被吃掉的黑子一顆一顆放進棋罐。放完後,他的目光離開棋盤,遠遠投向對牆字畫下的窗外,今夜無繁星,隻有大風。


    “這局叫作,困獸之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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