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小時的工夫,派出所兒就來了兩位年輕的民警同誌。


    打頭兒的大約二十來歲,剛一瞧見姚海棠就賊熱情的打招呼兒。


    說:“姚老板麽,知道知道,曹所兒提前跟我們知會過。”


    “他說了,隻要聽見來福這倆字兒就是拉屎拉一半兒也得立馬抬屁股出警——”


    “噓。”姚海棠立刻笑著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點兒聲,低調、低調。”


    “哦哦哦。”小同誌還年輕,被姚海棠這麽一樂直接整結巴了。


    就跟叫這一笑下咒兒了似的,傻不愣登地捂住嘴。


    後頭進來的那位民警則已人到中年,跟曹震的關係也更近些。


    他抬手就推了下屬一把,“不知道當警察頭一個就得學會管住嘴麽?”


    “趕明兒再亂說話給你拿膠帶粘上!”


    “嗯嗯嗯。”小同誌瘋狂點頭,被臊得直往隊長身後躲。


    中年民警這才上前,直接切入正題,向姚海棠詢問具體情況。


    姚海棠隻大概交代了幾句,隨後便帶著這位隊長去找劉大姐。


    劉大姐正坐在靠牆邊上的沙發喝熱水,見民警同誌來了就急忙放下水杯,慌裏慌張地站起身。


    隊長嚴肅又禮貌道:“同誌,您不用緊張。”


    “基本的情況我剛才已經聽姚老板說了。”


    “您放心,合法夫妻的婚姻關係是受法律保護的,這事兒您肯定是受害者。”


    姚海棠聽到這兒便十分體貼地轉身離開,不忘安慰,“姐,您別害怕哈,有啥說啥。”


    “有啥需求也跟民警同誌說,人家肯定會按照章程和法律給您最好的建議。”


    “我上去扒頭瞅一眼去。”


    姚海棠知道,萬不得已誰都不想家醜外揚。


    她若在現場,估摸這個大姐指定有所顧忌,不好將前因後果輕鬆交代出來。


    畢竟身份不一樣,她隻是個人民群眾。


    人家則是人民警察。


    老百姓對這身警服下意識地就會更信任、在陳述個人難題的時候也會少些心理負擔。


    姚海棠順著樓梯才到二樓,就見遲鐵迎著她下來了。


    她誒了一聲,趕緊上前,“咋樣——”


    怎想話還沒說完,劉大姐的愛人就從遲鐵身後垂頭喪氣地走下來。


    越過姚海棠,徑直往樓下走。


    “?”姚海棠不忍扭頭瞅一眼,隨後看向遲鐵,挑眉笑道:“這麽痛快?”


    “那女的呢?”


    “還擱屋呢。”遲鐵冷然道:“給門反鎖了。”


    “行。”姚海棠點點頭,賊笑,“那咱就管不著了,反正警察都來了嘛,人家說咋整就咋整唄。”


    “不過按照一般情況他們肯定得先試著調解調解。”


    畢竟在這個年代,結婚離婚在大多數人眼中都算個大事兒。


    要是擱九林村兒裏,村長還得給上門調解,幫著說和呢。


    老話兒講了麽,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


    “來了幾個人。”遲鐵與姚海棠並肩問道。


    “倆。”姚海棠答:“一個年輕的,還有個歲數大點的,估計三十來歲吧。”


    遲鐵思索片刻,“聽得出來跟曹震關係咋樣麽。”


    姚海棠想想,“沒聽出來,但資曆應該不算淺了。”


    “嗯。”遲鐵微微頷首,垂眸睨了一眼她手上還拎著的那串鑰匙。


    隨後冷不丁地指指樓上,“陪我會兒?”


    “下頭不得嘮會兒了麽。”


    “成啊~”姚海棠一愣,驀地咧嘴兒笑開,跟朵花兒似的豔。


    也沒問他上去做啥。


    因為不用問,能猜著。


    遲鐵步伐沉穩緩慢,刻意叫她跟自己一直齊著走。


    姚海棠問:“咋,你怕底下那警察同誌知道你?”


    遲鐵:“嗐,我又不是啥人物兒,犯不上怕人認出來。”


    “就是被認出來還得陪著說話兒。”


    “我都能猜著他們會問啥,會用個啥眼神兒瞅我。”


    “所以覺得累得慌,尋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倒也是。”姚海棠不禁想起去接遲母的時候,在火車上碰見的那個女同誌。


    就是小的時候暗戀她家人夫,說話還夾槍帶棒的那個。


    她很快了然,或許大多數人都會憐憫同情遲鐵從前的經曆。


    說些飽含同情又黏黏糊糊的客套話。


    確實是一片好心,也是在坦誠地表達個人的善意與情感。


    隻不過這些,都不是遲鐵想要的。


    別人不想要的東西,有時候就是會變成一種負擔。


    遲鐵自然又親昵地裹住姚海棠的小手兒,倆人走到樓上,誰都沒說話,卻心有靈犀地往302號房走去。


    他途中拿過她拎著的那串鑰匙,走到門口時已經找出對應的鑰匙。


    開門,拉著她進去,反手碰上。


    “咋?回憶往昔?”姚海棠黏黏糊糊兒地在昏暗中笑。


    遲鐵沒立刻言語,隻沉默著上前一步緊緊地將她摟進懷裏。


    “其實我知道我挺可憐的。”他嘶啞低笑,“但就是因為這個,我不想再瞅見別人眼裏的可憐。”


    “瞅見的時候兒,我就更會覺得我自己可憐。”


    “覺得我自己沒救了。”


    “我知道我的過往誰聽了都沒轍,他們都不知道該咋幫我,也不敢出手兒幹預。”


    “... ...就像震子當初看我那最後一眼。”


    “瞅著老怵頭了,真的。”


    “他又心疼我,又害怕我。”


    “我... ...”遲鐵額角跳動,用力闔眸。


    堅硬的眼睫在黑暗中打著哆嗦,頭一次與姚海棠將當初深埋在心中的恐懼如實坦言,“我有一陣兒可害怕了。”


    “我生怕擱你這兒也瞅見那樣的眼神兒。”


    “哦~~~~”姚海棠卻仍然貧了吧唧,沒個正行似的。


    她摳摳他勁壯緊實的側腰,嘿嘿道:“那你後來咋沒再忍忍?”


    “嗯?”


    “你再忍忍,再往後退一步兒,不就永遠都沒法讓我徹底了解你了麽。”


    “那樣的話,你也肯定瞅不見你不想瞅見的。”


    “退不了。”遲鐵想都沒想,更用力地將她深深嵌入懷抱。


    他嘶啞著嗓子低低笑開,俯下頭顱吻她鬢邊烏發。


    情意深切又炙熱地如夢囈般呢喃,“你一直在往我這兒走。”


    “半點兒都不帶停的。”


    “我咋能退?”


    “退不了的,海棠。”


    “... ...我總要搏一把。”


    “愛這東西挺難的,我知道,我心裏有數兒。”


    他順著她側頰,最終落在她唇上。


    盡數吞沒她呼吸時,語氣中忽而透出幾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狠絕堅定。


    他說:“就是因為難,我才白天夜裏地求。”


    “就算是那麽想死,還是忍不住一遍遍地求。”


    “求... ...叫我盼著吧、叫我等著吧。”


    “所以這麽難的東西,賭一把也是應該的。”


    “我爛命一條,本來是屁都不值... ...”


    “我本來也是這麽以為的。”他漆黑狹長的眼尾無聲燒紅,動情而熱烈地一下兒又一下兒地吻她。


    借著粗喘的間隙,頓挫的、嘶啞的,沒頭沒尾似的說出一句又一句掏心窩子的話。


    末了兒,他吮吻她白生生的下巴頦兒,沒用啥力氣啃了啃。


    啞聲笑道:“是你告訴我的,海棠。”


    “是你告訴我,我的命很珍貴,我的命很值錢。”


    “我能用它在你這兒換著愛呢。”


    “我一直不敢想、又忍不住想到渾身都疼的東西,我隻要好好活著,就能換著。”


    “這得是個多值的買賣兒啊,海棠。”


    “好好好。”姚海棠踮腳攀著他,明豔又肆意地笑開。


    可重可重地親他,就這麽笑著落下熱淚。


    她哼哼,“不錯。”


    “果然深得姚老板的奸商真傳。”


    “咱倆天生就是兩口子,命中注定的。”


    “嗯。”遲鐵呼吸逐漸愈發急促劇烈,終是瀕臨潰敗。


    大掌攥在她側腰撚揉,哄似地道:“家去的吧,姚老板。”


    “家去好歹還能捂枕頭... ...跟這兒不成。”


    “底下還有事兒得辦。”


    “你不又做人民群眾的包青天了麽?總得善始善終。”


    “嗯嗯嗯,”姚海棠一邊點頭一邊繼續往他身上擠,也哄他:“馬上。”


    “馬上。”


    “再來兩塊錢兒的。”


    “... ...家去的吧,”


    遲鐵恍然失笑。


    “家去來算不出錢兒的。”


    他視線越過她不再那麽纖瘦、不再顯得那麽羸弱的肩頭。


    投向那張孤零零的床。


    那張隱藏在黑暗中、仿佛還躺著他的床。


    他好像還能看到,


    他是咋在那張床上度過了一夜,第二天又昏睡過頭,然後在充斥著潮濕粘滯氣息的房間中,突然被她撞見。


    至於當時還有誰,又是因為啥,從來就都不重要。


    他腦子裏隻剩下跟她的遇見。


    他被人從黑暗中拽出來時的驚惶暴躁,造成了他們頭回的錯過。


    她在看他,他卻沒回望她。


    想到這兒,遲鐵忽然在和姚海棠一起下樓的時候,很是突兀地開口發問:“原先那個... ...來找你茬兒的親戚叫個啥來著?”


    “啊。”


    姚海棠撓撓頭,“壞了,我也有點兒記不起來了。”


    “反正肯定也姓姚。”


    “... ...行。”遲鐵點頭,認真而冷肅地道:“那謝謝那倆也姓姚的。”


    “?”姚海棠正側耳想聽聽樓下動靜,推測下發展到哪兒了,現在下去合不合適呢,聽了這話也沒餘裕細想。


    隨口“啊?”了一聲。


    遲鐵攥緊她的手,“下去吧,估摸差不多了。”


    同時在心中暗自回應:謝謝他們把來福的大門口兒堵住了,也把我堵住了。


    我才終於能等到跟你的對望。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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