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兒從集市回家以後,姚老板就紮上圍裙起了哢嚓地下了場兒。


    她的風格一向如此,正經下廚的時候誰都不許幫忙、插手,多一人兒反倒是給她搗亂。


    這些年來,遲鐵也試圖努力用兩個人之間的默契來打破姚老板的習慣跟原則,他尋思反正自己也不言語,不吭聲。


    隻瞅她一眼就能知道她想要啥、想做啥,就安安靜靜地擱邊上幫忙總應該沒啥問題吧。


    沒成想,遲鐵是忘了姚海棠對他的色心有多強。


    剛開始她還能忍忍,可等他麵色深沉、體貼又懂事地遞這遞那,姚海棠就徹底忍不了了。


    至於遲鐵麽,也從來遭不住她的主動。


    最後的結果基本就是小小的廚房亂得翻天覆地,二人隻能勉強控製著先把吃的喝的都找地方兒妥善放好,那畢竟不能浪費東西啊。


    等到該保護的都保護好,那就根本沒個控製了。


    遲騁坐在茶幾上,等得有點兒無聊。


    就尋思去拿笤帚把地掃掃。


    結果他拿眼往地上一溜,幹淨得要命,連根兒頭發都找不出來。


    遲騁不自覺繃起小臉兒,叫:“鐵哥。”


    遲鐵正好從廁所提著拖把出來打算擦地。


    “你撂那兒!”遲騁迅速下地,“給我,我擦。”


    遲鐵失笑,不跟他爭,隻點點頭就把拖把遞給他。


    這拖把老大,就算是遲騁長得比大多數五歲男娃都高都壯,握在手裏也難免顯得有點兒滑稽。


    遲騁自己也這麽想的。


    尤其是那杆兒太長,有時候不注意總邦邦打他臉。


    在被打到第六次的時候,遲騁終於忍不住了。


    仰臉兒懇求道:“鐵哥,你能不能回頭給我單獨弄一個拖把。”


    “把這杆兒給我撅一半兒下去。”


    遲鐵點頭兒。


    遲騁又想想,“要不你把這個現在給我撅了得了,我知道你能撅斷。”


    “往後家裏我拖地,成麽?”


    遲鐵沉默,沒立刻回。


    遲騁納悶兒,“咋了?不行嗎?”


    遲鐵忽然變得嚴肅,悶悶地嗯了一聲,“不成。”


    “... ...為啥??”他前兒還聽見個姨跟張姥姥誇他呢,說他可懂事兒,眼裏有活兒,知道幫著大人分擔,可他鐵哥咋還瞅著... ...像是不老高興的?


    遲鐵認真道:“你都幹了我就沒活兒幹了。”


    “顯得多餘。”


    “... ...”


    這要擱平時吧,遲騁其實是能分出來他爸到底是認真還是在開玩笑的。


    可他今天才剛瞅見鐵哥倆情敵,還都長得挺好看的。


    這麽一尋思,遲騁那小腦瓜就有點兒亂了。


    他漆黑透亮的眼眸裏隱約寫著幾分心疼和擔憂,抿了抿小嘴兒先把剩下的地拖了。


    完了把拖把送回去以後就往遲鐵身邊兒一坐。


    “爸。”他叫了一聲兒,還歎了口氣。


    遲鐵神色冷然,“咋?”


    “... ...要不,你再跟我媽生幾個娃吧。”遲騁皺起小眉頭,耷拉著絨絨的睫毛。


    遲鐵壓壓嘴角,“做啥突然提這茬兒。”


    “... ...”遲騁沉默了一會兒。


    遂扭臉兒瞅向遲鐵,“我瞅張姥姥她們天天看的那電視劇裏,有個嬸兒說... ...”


    遲騁努力回憶。


    “哦,對。她說女人得多有幾個娃才能拴住自家爺們兒的心... ...我尋思這反過來也應該是一樣的道理吧?”


    “你多生幾個娃不就能抓住我媽的心了麽?”


    “... ...”遲鐵有點兒憋不住了。


    硬板著臉問:“我記著你總說你自己是啥來著。”


    遲騁一愣,驀然瞪大眼。


    片刻過後,他像個小老頭兒似地歎了口老長的氣,顯得賊無奈、賊沒轍,“我是個意外。”


    “我是你倆的意外。”


    “嗯,那你覺得再多幾個意外能管住你媽?”


    “管不住。”遲騁搖頭兒,“我媽說她放蕩不羈愛自由,不可能為了我這意外停下她前進的腳步。”


    遲鐵到這兒就聽出些眉目了。


    他冷冽雙眸中含著幾分思索,瞅了一眼廚房的方向。


    見姚海棠還在備菜階段,便先行起身拍拍遲騁,“進屋兒。”


    遲騁:“... ...做啥?進哪屋兒?”


    “我跟你媽那屋兒。”遲鐵轉身往屋裏走。


    遲騁莫名感覺心被揪起來,覺得不對勁。


    他爸很少單獨叫自己說話,難、難不成是有啥大事兒麽... ...


    遲騁不禁咽了咽口水,不過他的臆想空間終究逃不出張鳳霞她們看的那個狗血電視劇。


    遲騁小腦瓜瘋狂轉動,琢磨:難不成他不是他倆親生的?


    不對。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他自己反駁。


    他跟鐵哥長得老像了,雖然他色兒比鐵哥淺點兒吧,但那也是淺點兒有限。


    想想別的... ...再想想別的。


    須臾,大衣櫃被吱呀一聲打開。


    遲騁的思緒也被倏而打斷。


    他還未回神似地愣了吧唧地抬起小腦兒看,見遲鐵端了個老大的木頭盒子出來,上頭還有把可舊、可沉的鎖,心跳瞬間更快。


    “這,這是啥?!”終究是男娃,對這種瞅著就像小秘密的東西自然忍不住好奇。


    他飛速跑到床邊往上一翻,倆小腿兒一跪,死死地盯著遲鐵手上的那個大木頭盒子。


    遲鐵終於不忍嘶啞著嗓子笑了兩聲,“這是你奶給你媽留下的東西,原先是你奶的嫁妝。”


    言罷,遲鐵便將盒子往床上一放,轉身又去找鑰匙。


    他背著身沉聲道:“我倒不是為了給你瞅你奶的嫁妝,是想給你瞅別的。”


    “... ...啥別的?”


    遲騁都不敢眨眼似的,尋思這盒子這麽大,裏頭肯定能裝下好多好多東西吧。


    而且是好多好多他不知道的東西... ...


    “爸,你快點兒啊!”遲騁忍不住催,“你也真是... ...這麽重要的鑰匙你咋總亂塞?”


    “噓。”遲鐵眸色一沉,轉身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顯得冷肅又幼稚,違和感極強。


    可卻足夠把他家好大兒唬得一愣一愣的。


    遲騁甚至忍不住屏住呼吸,舉起小手兒就捂在自己嘴上,然後就用一種心驚膽戰的眼神望向屋外。


    他想想,直接光著小腳丫下地,把臥室門給碰上了。


    遲鐵還在繼續找鑰匙,大掌伸進衣服堆兒裏摸索。


    “... ...爸,你到底找不找得著啊?”遲騁看得越來越急切,都有點躍躍欲試,想跟他爸一起找。


    怎料遲鐵另一隻手略略抬起,阻攔道:“找著了。”


    他扭臉兒往裏一瞧,神色陡然滯住。


    足足半晌後才無奈笑開,幽深漆黑的眸間暖得發燙。


    “啥,啥?藏哪兒了??”


    他抱著遲鐵精悍緊實的大腿拚命踮腳兒看——


    “啊!”遲騁驚道:“我媽咋這老稀罕她那紅裙子呢?!”


    “連這麽重要的東西都掖她紅裙子裏?!?!”


    “... ...”遲鐵動作驀地頓下,手還沒從姚海棠的紅裙子裏伸出來。


    他眼皮子跳了兩跳,下意識地就在心裏回了句:你媽是挺稀罕。


    但肯定沒你爹我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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