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海棠隻安安靜靜的聽著,神色也沒啥動容。


    半晌過後,她淡聲歎口氣,“要麽說有句老話兒講的啥來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從他身上看,還真是既可恨又可憐。”


    “那也是他自己個兒作的。”遲鐵嘶聲道:“他不是非得想開,非得啥都不介意。”


    “但他爛就爛在一邊兒給她希望,一邊兒又作踐她。”


    “嗯。”姚海棠抿唇點頭。


    遲鐵緊緊她的手,問她涼麽。


    姚海棠一挑眉,樂著反問,“你呢,你涼嗎?”


    遲鐵搖頭,深凝地望著她的眼,“不涼。”


    “我都快忘了涼是個啥滋味兒了。”


    姚海棠嘿嘿道:“挺好~”


    她搖頭晃腦,慢悠悠地哼哼,“忘了吧。”


    “因為你往後隻能跟我熱熱乎乎兒,再也涼不起來嘍~”


    ……


    遲鐵口中的盛叔家離後山山腳很近,他們順著曲折小路下了好些坡兒。


    還沒走多久遲鐵就忍不住了,往地上一蹲要背姚海棠。


    姚海棠說:“我現在可重了嗷。”


    遲鐵沉穩又堅決地回她,“你再胖出去倆也沒問題,上來吧。”


    “太陡了,我背著你踏實。”


    “行。”姚海棠作擼袖狀,氣勢洶洶地往他身上一壓,“我這就叫你再踏實踏實。”


    “嗯。”遲鐵眼眸微眯,如願以償一般痛快。


    將她背起後還掂了掂。


    “還是輕。”鐵哥評價道:“回去再多吃點兒吧。”


    他背著她往山腳下走,以高看低自然瞧得見那條大河。


    姚海棠也看見了。


    波光粼粼的,晨光全都灑在上頭。


    耳畔還能隱約聽到鳥叫。


    頗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她摟著他結實的脖頸,在他耳側啵兒啵兒兩下,可脆生可響亮,“不難受嗷,不難受。”


    遲鐵步伐微滯,又很快重新邁開。


    毫不猶豫、徑直向前。


    他啞嗓低笑,“多好看,我難受個啥。”


    “我頭一回覺得這河可好看,水也清著呢。”


    “走吧,抓緊落個腳,也甭多待了。”他果決道:“我想‘大家’想的厲害,得抓緊回去了。”


    “成,”姚海棠接著親他,跟小嬌妻似的賊黏糊地應,“都聽人夫的,人夫說啥就是啥。”


    話說完,也終於到地方了。


    遲鐵找個平坦的地方把她撂下,上前去敲院門。


    不過一會兒,就有人從屋裏走出來,“誰啊?”


    遲鐵聽到熟悉又明顯蒼老許多的聲音,冷冽雙眸不禁隱約顫動。


    他往下咽了咽,才說:“是我,鐵娃。”


    “... ...”裏頭的人如同卡住,動靜戛然而止。


    腳步聲卻明顯急切,迅速拉開門栓將院門一推——


    姚海棠站在一旁沒出聲兒,靜靜瞅著。


    見那位頭發半白的老叔如被悶棍敲中一般直盯著遲鐵看,她也不受控製地被牽動,覺得心窩兒裏絲絲的疼,還冒著酸。


    “鐵,鐵娃... ...”


    盛岩祥眼都不會眨了似的,哆嗦著手來摸遲鐵胳膊,“你,你咋回來嘞?”


    “叔,叔還以為你不會回來嘞!”


    遲鐵眼底冒出血絲,卻露出笑模樣兒了,牽了牽唇角坦言,“我知道我遲早得回來,我得把我媽帶走。”


    “但我也沒尋思能這麽快。”


    言罷,他在盛叔眼皮子底下抬起與姚海棠相扣的手,嘶啞著嗓子介紹,“這我媳婦兒,叔兒。”


    “姚海棠。”


    “!”盛岩祥張著嘴,下巴頦都要掉地上。


    剛才是像被棍子敲了,現在直接像是被大雷炸了!


    他瞠目結舌,不可置信地哆嗦著手指了指姚海棠,又指了指遲鐵,話還是說不出。


    姚海棠齜牙一樂,“叔兒好啊,他沒騙您,我是他媳婦兒。”


    她再次挺挺肚子,一回生二回熟地介紹肚兒裏這位,“喏,這是我倆的娃,哈哈。”


    姚海棠輕輕隔著外套拍拍肚皮,大方又爽辣地問:“叔兒,能讓我倆進去坐坐不?”


    她能瞧出來,他們有很多話要說。


    “誒呀媽呀,”盛岩祥一拍腦門兒,愧疚道:“你瞧我,這歲數大了還扛不住事兒嘞!”


    “一瞅見你我先是一傻、瞅見你媳婦兒又是二傻。”


    “快快快,快進來。”


    “進來坐會兒,我給你倆做口熱水!”


    遲鐵悶悶地嗯了一聲,牽著姚海棠隨著盛叔進院。


    進去以後還是客氣兩句,“不礙的叔兒,您甭忙活。”


    “我倆就把我媽遷墳的事兒辦了,辦完就走。”


    盛岩祥了然,一邊點頭一邊往灶房走,“你不說叔兒也知道。”


    “說白了,這麽個糟心地兒... ...要不是媽埋這兒了,連我都不樂意叫你回來。”


    他很沉重地歎了口氣,跟灶房裏點柴燒火,老半天以後才繼續說:“但你回來也好。”


    “哪管是就這一麵兒,你讓叔兒瞅一眼就好。”


    盛岩祥可滿足地笑道:“不過我還真是沒想到,你小子真他娘的有能耐!”


    “真他娘的艮!”


    “不光回來了,你還連媳婦兒跟娃都有嘞。”


    他嘩啦嘩啦地把柴往灶膛裏塞,悠悠長歎,“好啊,鐵娃。”


    “真好。”


    “可算是有個人兒能陪著你、疼著你嘞。”


    “叔兒踏實了,真的。徹底踏實了。”


    這個歲數的人都難免有些礙著麵子,


    盛岩祥說著說著就沒了動靜,最後還是借著掀開鍋蓋時起了哐啷的動靜兒,才抬手抹了把淚兒,故作輕鬆道:“走吧,抓緊把事兒辦了,”


    “完事趕緊帶著你媳婦兒躲離這破地方。”‘


    “往後也甭再回來嘞... ...叔兒也不會再惦記你嘞。”


    遲鐵搬了個板凳叫姚海棠坐下,自己則默默地站在灶房門口耷拉著眼皮聽著。


    他眼尾無聲泛起片血紅,繃緊下頜許久都未言語。


    直到聽見盛岩祥做完水要出來了,才佯裝無事重新走回姚海棠身邊兒。


    姚海棠則笑彎著眉眼,全當啥也沒瞅見啥也沒聽著。


    等到盛岩祥舉著倆掉了瓷兒的搪瓷缸出來的時候,她突然叫了聲,“盛叔兒!”


    “... ...誒,丫頭!咋嘞?”盛岩祥冷不丁地被這大俊閨女可甜地叫了一嗓子,缸都差點兒沒托住,盡量擠著笑說:“你沒來過這兒指定不習慣,”


    “外地人上咱這兒都容易水土不服。”


    “要是有啥需要幫忙的,你就直接跟叔兒說,甭客氣嗷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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