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鐵幹脆不接話兒了。


    他永遠都說不過姚海棠,也永遠都拿她沒轍。


    不過他的隱忍也從來堅持不了太久,雖是抿唇不言,片刻過後卻無聲攥住胸前的小手兒,再次緊緊裹住。


    哄似地歎了口氣,俯低頭顱親了親她的指尖。


    姚海棠笑著問:“咋樣,輕鬆點兒沒?”


    遲鐵心裏全都了然,沉默著點點頭,目含依賴與動容看向她。


    他們倆都沒再言語,自此一路無話。


    司機最終在村口暫時停下,跟他們打商量,“同誌啊,這裏頭的路彎彎繞繞的不好走也不好折頭,不然你們看看... ...要是不用走太久,就在這兒下?”


    姚海棠痛快起身,“沒問題叔兒,麻煩您了。”


    “我倆正好也想溜溜。”


    “從火車上就光躺著坐著了,待的我身上都酸的慌。”


    “誒誒,得嘞。”司機熱情地下了車,繞到車後幫忙接包袱。


    遲鐵也沒拒絕,先把姚海棠抱著撂下車,才給司機遞包袱行李。


    直到剩下不多時,他便單手拎著翻身躍下。


    利落迅捷的身手、加上掩藏在衣裳底下都仍健碩有力的肌肉,令司機不禁再次失神。


    司機不忍好奇,“小夥子,你原先真是咱村兒的麽?”


    “我咋對你沒啥印象。”


    他撓撓脖子,納悶道:“不應該啊,你這長相跟體格子都夠乍眼的,要真是咱村兒的我肯定多少得知道點兒。”


    遲鐵沒再回應,甚至跟他素日比起來顯得有些沒禮貌。


    他麵無表情地拎起地上的大包小包,聽到裝沒聽到的跟司機再次道謝,“麻煩您了。”


    “我們就先走了。”


    言罷,他便牽起姚海棠順著曲折的小路走進村。


    村頭有一處地標,是塊形狀很不規則,深深紮進泥土裏的頑石。


    據說這石頭在這兒少說得有個一百年了,所以這小山村便以此命名。


    遲鐵一邊牽著姚海棠迎著晨曦前行,一邊給她講這裏頭的緣由。


    路過哪兒想起來的時候,他也會深沉又耐心地跟她分享。


    姚海棠就跟個好奇寶寶似的,遲鐵每說一句,她就又要拋出好幾個問題,他也不急不躁地給她解釋。


    倆人向來如此,時常嘮著嘮著就得忍不住貧嘴,聊到後頭,遲鐵不忍啞嗓低笑,伸手去摸她的臉。


    堵在心底的那幾分沉重也逐漸散去,莫名變得悠閑。


    跟遲鐵預計的一樣,這個小山村終究是發展了、進步了。


    原先要是想買啥東西指定得下山,到鎮上去。


    現下進村沒走多久,就已經發現食雜店了。


    還有村裏的小路雖然還是泥濘曲折,大路卻明顯修整過了。


    他帶著姚海棠在食雜店門口停下,店門已經大敞。


    門口擺著個座機,打電話的價格和九林差不多。


    遲鐵進去以後先拿眼溜了一圈兒,確定這都有賣啥的。


    瞅完以後便一邊掏兜兒一邊去跟老板打招呼。


    他在玻璃展櫃前停下,耷拉著眼皮,遞出一塊錢,“您好同誌,打個電話兒。”


    “多退少補。”


    老板是個五十來歲的嬸子,正坐展櫃後頭的躺椅上織毛活兒,鼻梁子上還架著副花鏡。


    正趕著天光才微微亮的時候兒,屋裏很暗還得拉開燈泡才行,


    又冷不丁兒地聽見這麽個跟鬼似的動靜,給嬸子嚇得直接渾身一哆嗦,差點兒沒讓毛線脫扣兒。


    她失神似地推了推花鏡,視線上移,卻在看清遲鐵那張冷冽黝黑的臉頰時猛然站起——


    “鐵... ...鐵匠!”


    嬸子脫口而出,隻能先想到這倆字兒,隨後咽咽唾沫,才重新補充,“你,你是鐵匠他家兒子!”


    “你叫遲鐵。”


    嬸子又推推花鏡,湊得更近,急道:“沒錯兒吧?嬸兒我沒瞧錯吧?”


    遲鐵精悍身軀一僵,沒先回答,而是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門口。


    他見姚海棠站在橙紅的晨曦裏,正定定地瞅著他,


    瞧他回頭兒立時咧嘴彎眸美好又明豔地笑開——


    漆黑瞳仁驀地劇烈收縮,其中粘滯晦暗也驟然散盡。


    遲鐵再次回身,微微頷首,冷然回應,“是我,您沒認錯。”


    大嬸兒當即誒呀一聲,從櫃台繞出來,上上下下地又打量好幾圈。


    正要再追著問點啥,就見門口又進來個麵生卻極美的姑娘。


    姚海棠親昵且自然地挽住遲鐵,露出俘獲眾生的笑,賊大方地打招呼兒,說:“姐,您好啊。”


    “我是他媳婦兒,我叫姚海棠。”


    說完,她爽快伸手,主動道:“我頭一次跟他回老家,不咋熟悉。”


    “我倆估摸著得在這兒待幾天呢,還請您多多關照。”


    “... ...誒呦我滴娘誒,”這給嬸子聽得,捂著嘴樂得都不行了。


    她臊的要命,紅著臉直擺手兒,“遲鐵啊,你這是擱哪兒找的對象兒,也太會說話嘞!”


    “我這都老黃花菜一把了,蔫吧成啥樣兒了,哪兒還能叫我姐啊!這,這像個啥話!”


    嬸子趕緊伸手與姚海棠回握,也變得熱情許多,


    拍拍胸口做保證,“同誌,你放心,咱這石頭坎兒村就屬我這食雜店賣的東西最全。”


    “你瞧瞧你長得這麽俊,穿的衣服還這麽時髦兒,指定是從大城市過來的吧?”


    “沒事兒嗷,你要是需要啥東西,你就跟嬸兒言語。千萬甭客氣!”


    嬸兒拍拍胸口賊得意道:“就算是沒有的,嬸兒也能找地方給你學摸去!”


    姚海棠齜出潔白貝齒,可甜可甜地嗯嗯兩聲,小眼神兒亮晶晶地瞅著嬸子,“謝謝嬸兒,嬸兒您不光人長得年輕,還這麽熱心腸兒。”


    “怪不得剛進村頭一個就是您的店呢。”


    “我看這指定是村長覺得您人好,能給村兒裏做個活招牌,代表一下咱石頭坎兒村的淳樸民風,才刻意安排的吧?”


    嬸子聽得又是一陣哎呦,嘴都要笑歪了。


    旁邊許久未言語的遲鐵,則自打剛才就隻專注地盯著他家姚老板瞅。


    眼裏再沒別的,耳朵好像也聽不清了。


    他胸膛裏的那顆心跳得跟要瘋了似的,幽深眼眸灼熱異常。


    直到姚海棠又跟嬸子說了幾句賊順耳的客氣話,拉著他走到門口準備打電話的時候,遲鐵才勉強回神。


    他抬手攔下姚海棠,沉啞著嗓子說:“等會兒打。”


    姚海棠啊了一聲,滯在半空的手被他攥住。


    她咯咯兒樂,濃豔眼尾上翹,“做啥?”


    遲鐵直勾地盯著她,聲音更沙更重,“不做啥。”


    “想跟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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