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以後,姚海棠和遲鐵一起迎來了在九林的第二個冬天。


    而這個月,民宿也正式開業。


    姚海棠沒有另外起名,隻換掉後頭的兩個字,命名為“來福民宿。”


    她知道許多人都是追著來福特色菜來的,所以便沿用舊名。


    同時在姚海棠心裏,她也是真的感恩姚老爹、感謝他留下的這家“來福賓館”。


    是他給了她這麽一個起步點、這麽一個落腳處。


    才讓她得以在這個陌生的時代不需要再次從零起步。


    早起放完鞭炮,來福民宿寬敞透亮又別具一格的大廳滿滿登登地擠著腦袋瓜兒,放眼望去張鳳霞她們幾個都被淹沒在人海。


    如此盛況自然是因為招工換通熱水的事兒,造福了太多村民。


    大家夥兒全是自發地跑過來給姚老板道謝,順便送上賀禮,再說幾句掏心窩子的熱乎兒話。


    甚至還有幾個年長的大爺,賊亢奮地擼起袖子跑去前頭地裏幫忙。


    天熱的時候種下的菜、地瓜啥的都能收成了。


    大爺們眼瞅姚海棠招來的那些中年漢子拔起菜來那叫一個毛躁,氣得老褶子都擠出來,


    上去就罵,“照你們這麽薅,那白菜薅出來就得剩個芯兒嘞!”


    張鳳霞聽見樂得不行,過來跟姚海棠說:“要不說這人跟人還得處呢,不處他們也不知道咱是啥人。”


    “嗐。”姚海棠笑得通透,“愛聽八卦愛嘮嗑兒也不算毛病,天天能有啥娛樂活動啊。”


    “逮著個話題人物那可不沒事兒也得找點事兒嘮嘮。”


    她轉身掃了一圈兒,湊近些囑咐,“張姨,咱這一樓擺的那些花瓶啊屏風啥的,有貴的也有便宜的。”


    “我給你們那單子不是記著了麽。”


    “您一會兒叫咱婦女同誌們精心看著點兒,別給貴的碰倒了碰碎了。”


    “尤其展架兒上層的那個大花瓶,那可足足花了我一百八。”


    張鳳霞聞此立時嚴肅,忙點頭應下,“放心吧姚老板,今兒隻要有我在誰都甭想靠近那一百八的大花瓶。”


    姚海棠立時眉開眼笑,


    剛想張嘴問來福那頭兒新去的白班員工幹的咋樣,笑容就驟然滯在臉上——


    她一皺眉,隻覺胃裏一陣翻湧。


    差不點兒直接幹噦了。


    張鳳霞才要走就瞅出她臉色不對,迅速停下腳步,“... ...咋嘞?是想起還有更貴的了?”


    姚海棠眉心仍未散開,抬手順了順胸口,“不是。”


    “可能早飯吃的有點著急了,跑蹬的往上翻。”


    “我去休息室喝口水順順。”


    “行,你去你的,不著忙。”


    “我們全都在這兒盯著呢,咱崗位職責也都分得挺清楚,出不了岔子。”


    “剛有對兒姐妹上三樓了,你李嬸兒都給辦完入住了。”


    “說就晚上訂飯,要鐵鍋燉,大份兒。”


    “成張姨,那麻煩你們盯著點兒,我去緩緩。”


    穿過前台有扇古樸的木門,推開以後就是姚海棠特地搞的休息室。


    裏麵布置的溫馨舒適,地方兒也大。


    足有個房廳那麽大。


    她順著窗前長榻坐下,提起茶道上的茶盞斟了杯茶,怎料才想端起來送嘴邊兒,就又是一陣惡心——


    “嘔!”


    這回是真幹噦出聲兒了。


    姚海棠隻得先撂下茶盞,不敢動地方兒靜靜地坐著平複。


    正逢此時門又被推開。


    剛去地裏幫著收東西收了一半兒的遲鐵頂著汗大步走來,臉頰輪廓分外剛硬。


    “咋了,不好受了?”遲鐵到她跟前站定,俯低身子啞嗓問:“惡心?”


    “張姨說你不好受。想吐。”


    他聽得心急,跟她說話的時候語氣卻深沉又平緩。


    “沒事兒,”姚海棠下意識就要做吞咽的動作,遲鐵當即攔住,“別往下壓。”


    他指了指休息室內的廁所,“吐個試試,沒準兒吐出來就好了。”


    “我估摸著是早晨喝風了。”


    提到這,遲鐵不忍無奈低歎,扶她起身,“你說你有個聽話的時候兒麽姚海棠。”


    “告你甭衝風說話,非不聽。”


    “小嘴兒就是閉不上。”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好歹緩下這股惡心勁兒,


    素白纖手往遲鐵滾燙粗糙的掌心一放,“小遲子說人前能否先看看自己?”


    “我這小嘴兒從來都閉不上,也不是一天兒半天兒了。”


    “反倒是你,你那嘴現在每天也挺忙叨。”


    遲鐵沒轍,“我忙叨不也就跟你忙叨麽。”


    姚海棠抬手,“不行... ...一會兒再批評,我又來感覺了。”


    遲鐵頓時噤聲,牽著她稍微快走幾步一把推開廁所門。


    淡淡焚香氣息傳來時,姚海棠卻頭一次覺得這味兒真難聞。


    難聞得都要忍不住了。


    她推開遲鐵怕弄他身上,扒著水盆就是一通哇哇。


    哇哇到最後連苦膽都要吐出來,生理性的淚水都糊了滿臉。


    遲鐵一言不發,行至她身側擰開水龍頭,


    左手順她腦門兒往後腦勺捋,把頭發盡量齊整地攥手裏,右手捧了水給她洗臉洗嘴。


    “不急,”遲鐵道:“想吐接著吐。”


    姚海棠嗚嗚道:“你出去你出去,我不美好了。”


    “我不是風情萬種的完美姚老板了。”


    遲鐵哭笑不得,“你咋啥事兒都能跟美不美沾上邊兒。”


    “咱倆都光多少回屁溜兒了。”


    姚海棠接著嗚嗚,“姐光屁溜兒多好看啊,不好看嗎難道?”


    遲鐵一愣,本來心疼得要命實在不想樂,可又被她逗得忍不住,“好看。”


    “吐也好看。”


    “咋都好看。”


    姚海棠:“嘔!你... ...嘔!你扒瞎!”


    遲鐵忽然嚴肅,“沒扒瞎。”


    “你掉淚兒的時候真瞅著一樣,”


    “一樣好看。”


    姚海棠:“嘔——”


    遲鐵心終是哆嗦成一個兒了,喉嚨深處嘶啞極重。


    卻很耐心沉穩地哄她,“你聽話,成麽?”


    “我帶你去小醫院兒瞧瞧,成麽?”


    “你這麽著吐我今兒啥也幹不進去,算我求你姚海棠。”


    姚海棠倚他身上,都吐出來以後還真舒服不少。


    她想想門外盛況,眨麽眨麽眼兒扭臉瞅他,“... ...今兒,今兒真不行。”


    話才說完,姚海棠便不敢再看他。


    她顫顫巍巍閉上眼,黏黏糊糊地哼哼,“鐵哥~”


    “好鐵哥~~”


    “你就信我~好不好?我自己的身體我真的有數兒... ...我就是著涼啦,真的。”


    “我現在已經不惡心了,喝點熱乎水就成。”


    “今兒開業第一天,我這做老板的先走了算個啥呀!”


    遲鐵沒接話。


    周身森寒不悅卻逐漸深濃。


    姚海棠了解他,光是聽他粗重急促的呼吸就知道他是不高興了、而且是非常不高興。


    但她卻咋都沒想到,遲鐵頭一回沒有讓步。


    他沉默許久後,終於開口,


    卻隻有硬邦邦的倆字兒,“不成。”


    姚海棠唰拉睜開眼,“誒你——”


    遲鐵眸色凝重,麵含思索。


    毫不留情地打斷,“你這倆月來事兒了麽?”


    姚海棠瞬間愣住,“... ...啊?”


    遲鐵太陽穴突突直跳,聲音愈發暗啞,“你再跟我說一句你的身子你有數兒呢,姚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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