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左右,臨近下班時間,劉崢照例去車間巡查了一圈兒,又把周天兒的值班人員名單都發放下去。


    忙完以後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聽助理在裏頭替他接電話,語氣分外不善。


    “你說啥?三輪兒車?... ...我們劉副廠日理萬機的天天忙多少大事兒呢,不就一破三輪兒麽,樂意給誰給誰——”


    劉崢眼皮子一抖,推門而入。


    地中海助理聲音戛然而止,頓時挺得賊直溜兒,舉著電話聽筒打報告,“劉,劉副廠,”


    “是九林村兒的村長... ...他非說有輛三輪兒車是您的... ...”


    “我知道,你先出去吧。”劉崢皮笑肉不笑,“麻煩你了,收拾收拾準備下班兒吧。”


    “明兒是周天兒,好好陪陪家裏。”


    “誒呀劉副廠您瞅您說這話... ...這都我應該做的,”地中海助理撓了撓頭,撂下電話一步三鞠躬,“那我就先回了劉副廠,您,您辛苦了。”


    劉崢隻微微頷首沒再說話,直到助理離開辦公室又不做聲色地把門關上。


    這才去接電話。


    朱村長在那邊都組織半天語言了,怎想劉崢舉起聽筒就問,“您好朱村長,請問是那輛生鏽的三輪車嗎?”


    劉崢下一句就想說,如果是的話您隨意處理不用問我。


    怎想朱村長卻道:“啊... ...好,好像是那輛。”


    “來福賓館的姚老板來看過了,說是您的。”


    “但那三輪兒... ...現在沒啥鏽了,叫我們村兒那個林東同誌給收拾嘞... ...嗐,您可能也不認識。”


    “反正這三輪兒我看收拾的還挺好,瞅著還能用呢。”


    “... ...那您給我打電話是?”


    劉崢太陽穴突突跳,不自覺地蹙緊眉。


    朱村長這幾句話他都聽得懂,連一塊兒就聽不明白個所以然了。


    他想不出三輪兒怎麽會到林東那垃圾手裏,他又為什麽要收拾。


    最後,這朱村長為什麽又非得來問他。


    “嗐,可能是他對您有啥誤會吧,我看姚老板一說是您的他就說不要了... ...就,您看看啥時候方便,不行我給您送一趟去吧?”


    朱村長屬於寧肯多賣個好兒也不多做個仇。


    尤其是九林樓房區的這些單位廠子的幹部兒,他尋思要是能有機會把關係搞好點兒,往後指不定能幫上村兒裏啥忙呢。


    所以他說話很客氣,還特意強調這三輪兒現在真收拾的不錯。


    車鏈子都重新上了。


    可他越說,劉崢這邊卻越沉默。


    給朱村長整得心裏都開始發毛了。


    朱村長忍不住心想:不就是個三輪兒麽,咋還整得跟啥大事兒似的?


    咋大家夥兒表現都這麽怪呢。


    沒想他正這麽暗暗嘀咕呢,劉崢便開口道:“林東是你們村兒的?”


    “啊。”朱村長一愣,“咋... ...您,您認識啊?”


    他細想便覺得那倒也是。


    不然林東咋能聽見劉副廠張嘴兒就罵呢。


    “不認識。”劉崢立刻回,尾音卻明顯透著嘲諷之意微微上揚。


    “... ...啊。”這下是徹底給朱村長整不會了。


    又是片刻無聲。


    劉崢突然開口:“您先放村委會吧,我一會兒下班去一趟。”


    他舉著聽筒望向窗外,不受控製地回憶起一個多星期以前的暴雨夜。


    他想起那輛姚海棠連碰都沒碰的三輪車,後來又被幾個婦女同誌嫌棄太破了可能吃不住勁。


    心頭忽然生起強烈的好奇。


    他倒想看看那破車還有什麽收拾的必要。


    “好好,沒問題。”


    一聽劉崢要來把三輪兒弄走,朱村長可算是喜笑顏開,“沒事您不著忙啊劉副廠。”


    “我離家也近,天天都拉晚兒回去嘞。”


    “嗐... ...咋也是處在這麽個位置上,別人都能走咱也不能走啊您說是不,都一樣,都一樣。”


    劉崢平平一笑,“是這理兒,九林村能有您這麽個幹部也是福氣。”


    客套話麽,他天天都說,多說兩句少說兩句沒啥大礙。


    言罷,便道:“那您先忙朱村長,不用特地等我。”


    “我去過你們村委會,一會兒下班我就直接過去。”


    朱村長連道沒問題、好好,又說那咱不見不散啊劉副廠。


    二人才掛斷電話。


    今天的劉副廠是少見的到點兒就走人。


    一到下班時間直奔著公交站就去了。


    他父母住在縣城,平時周一到周五就跟廠子宿舍住。


    周天兒的時候再回縣城陪父母兩天。


    時間太長了不行,不是催婚就是相親,沒個新意。


    劉崢不是很理解人必須要結婚成家的原因。


    他覺得這不過是往自己身上拴套兒。


    以後該如何發展,想去哪兒想怎麽過,就都得考慮的更多。


    但這些想法都是在他認識姚海棠之前。


    那天初次見麵,失了分寸的試探也是他頭腦發熱,沒能管住自己。


    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好像被劈開了。


    原先也可能會有像她這樣肆意又張揚的伴侶。


    或許這樣的話兩個人誰都不會束縛誰,同時也可以在某些感到孤獨的時候互相取暖。


    如果願意的話,以後還可以生個孩子。


    思及此處,劉崢坐在公交車上扶額歎息。


    閉了閉眼不忍替自己感到跌份兒。


    不說好過了那天就忘了麽,


    怎麽就因為個破三輪兒... ...又開始尋思了呢。


    他睜眼遙望窗外,特想抓緊轉移注意力。


    結果發現腦子裏還是不斷地閃現那輛三輪車。


    於是他又憶起朱村長說的話,說林東把那三輪兒收拾的挺好,連鏽都沒啥了。


    劉崢挑了挑眉,眸底幽幽閃動。


    很輕地冷哼一聲。


    不愧是垃圾,垃圾的思維正常人果然搞不懂。


    他不就是為了有錢花過得富裕才想抱有錢女人的大腿麽?


    怎麽還會撿個破三輪回去花費時間心思收拾了呢。


    有病。


    屁憋的。


    神經。


    劉崢一句又一句地在心裏罵,也不知不覺的沒再想起姚海棠。


    滿腦子隻剩下一個問題:他到底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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