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鐵仍繃著臉,卻隱約啞嗓歎了口氣,“一半兒氣話吧。”


    他耷拉著狹長眼瞼看著姚海棠,“他肯定是得來。”


    “來逮王三芳。”


    “哦~”姚海棠很是專注地欣賞著遲鐵賁張手臂上的曬痕,被辣得眯起眼。


    遲鐵:“沒意見?”


    姚海棠將自己小小的手塞進他寬大掌心,隨後一翻,與他十指相扣。


    張揚笑道:“都跟你說了,你想咋辦就咋辦。”


    “還問?”


    遲鐵嗯了一聲,“那個男娃呢?”


    “無所謂。”姚海棠輕笑,“甭管他混進來福到底是因為他自己有別的想法兒,還是王三芳故意派過來的都無所謂。”


    她順著他粗糙堅硬的骨節撩撥似地動了動指尖,“人家都是殺雞儆猴兒,您是幹脆擒賊先擒王。”


    “反正無論是因為啥,總是因為有了王三芳才有了林東那個礙眼的主兒。”


    遲鐵早已習慣姚老板輕而易舉就能將人看透,片刻沉默後道:“咱倆掉個兒了吧,姚老板。”


    “我才是‘大壞蛋’。”


    “嘖,瞎說八道。”姚海棠瞪他,風情萬種又泛著水色的一眼。


    她更緊地扣住他,“啥大壞蛋,”


    “你是我的包青天。”


    ……


    陳文怡回來的時候自己提著兩打汽水兒,晃晃悠悠地踩著那雙天價小皮鞋往地裏走,嚇得姚海棠趕緊過去幫她拎。


    陳文怡抬手擦了擦汗,笑得特甜,“海棠姐,我剛才想了好多。”


    “我覺得我一點兒都不難受了。”


    “就當是我謝你的,請你跟你的員工們喝汽水兒。”


    “呀你看看,”姚海棠妖嬈挑眉,“還讓他們跟我沾光兒了不是。”


    她叫了一聲王忠漢,那幫人已經又幹上活兒了。


    王忠漢飛奔過來把汽水兒提走,他剛跑出去幾米開外陳文怡就忍不住開口,“姐姐,我覺得你跟我講完以後我更喜歡曹所長了。”


    “但我決定再等等。”


    她看著姚海棠,很認真地說:“我想再等等,看看我的喜歡還會不會來得快去的也快。”


    “我不會去招惹他打擾他了。”


    “等到你開業了,我還是會來的。我想來,一半是因為我真的想來,想跟你玩兒跟你們相處,我從小到大都沒認識過你們這樣... ...神奇的人,我總覺得你們特別有意思,特別好。”


    “另外一半還是因為曹所長會來。”


    “我還是想找機會跟他相處了解的,這樣才能讓我清楚我的喜歡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嘿,這好寶兒。”姚海棠寵溺勾唇,跟習慣捏於小錢肉嘟嘟的臉蛋兒一樣,捏了捏陳文怡的臉,聲音又輕又柔,“一點就通的好寶兒。”


    “姐姐你——”陳文怡被她那惑人的笑惹得臉熱,埋頭兒道:“我本來就歲數小,懂得不多。”


    “你,你不許總勾引我了。”


    “原先我爸爸是頭疼我總隨隨便便地喜歡上男同誌,他要是知道我可能還會喜歡女同誌,肯定得徹底瘋了。”


    “哈哈哈哈哈,”姚海棠爽辣又痛快地笑道,“放心吧啊,姐直的不行,而且已經心有所屬。”


    “聰明著點兒吧,臭寶兒。”


    “學會成長,從不要相信‘姚老板’的甜言蜜語開始。”


    傍晚時分,陳文怡沒等她家司機兼保姆催促就乖乖坐車準備回家了。


    九林三麵環海,後麵是山路。


    陳文怡家雖然在縣城,卻處在郊區與九林接壤的地段兒。


    因為她家那大別野占地麵積太大,家裏車子又多。


    人老爹說,生活條件太奢靡不適合在太熱鬧的地方,過度高調容易招人恨。


    姚海棠聽得心裏直抽抽,心想她也好想被人唾棄一把資本主義啊。


    不過她又不忍擔憂,山路實在是不好開。


    之所以往返於縣城的人基本都選擇自碼頭坐船,就是因為山路太曲折難走,就算是花錢雇車,都鮮少有人願意從那兒過來。


    想到這一點,送陳文怡上車的時候姚海棠還是不忍提了個建議,說你下回要是再來不行就坐船吧,從東碼頭下,離來福也不遠。


    陳文怡倒是挺興奮,說行我早就想坐船試試了,他們家老忠仆卻不忍在前頭碎碎念,說船上人太多太雜巴拉巴拉。


    姚海棠倒也沒覺得矯情,每個人成長環境不同生活方式也不同,她末了兒便笑:“那要是不怕花錢就包船,總比你們開車走山路要安全一些。”


    “咱九林的船家們技術還都是可以的,不是刮風下雨得比你們開車穩多了。”


    這話說的確實中肯有用,司機老叔也再說不出話。


    最後還客客氣氣地跟姚海棠道了別。


    回程的路上,想起每天傍晚過後陳文怡都要去派出所兒門口堵曹所長,趙叔雖然頭痛但還是遵循職責禮貌問道:“小姐,去縣城派出所兒?”


    沒想,陳文怡卻淡然道:“不去。”


    “啥?”趙叔眼皮子一抖差點踩下刹車,好歹緩了會兒才憋回分寸不當的發問,將車速穩住。


    車內一片安靜。


    很久很久以後,陳文怡透過山路看向與九林接壤的寬闊海麵,訥訥地道:“希望他先不要想我。”


    “在我還沒有搞清,我到底是不是認真的以前。”


    “海棠姐說的對。”


    “不認真的主動,也是可能會傷人的。”


    ……


    下午四點左右,汽水兒廠入住的同誌們便三五成群地回到來福,牛牛恪盡職守地跟大家打招呼,樸實又禮貌。


    夾著公文包的劉崢走在隊伍的最末尾,堪堪走近來福的大門口,便見視線範圍內好像多了張生麵孔。


    他不自覺稍頓下步伐,眼瞅著那位紮著小辮子的年輕男同誌麵帶焦躁和期盼不停地眺望,無聲地挑了挑眉。


    還真如外界傳言一般,姚老板這兒總會聚集許多年輕好看的漢子。


    可這個,搭眼兒一瞧就莫名讓他不痛快。


    比看見遲鐵的時候還叫人不痛快。


    為啥呢,劉崢夾著公文包走進賓館大門,忍不住在心裏尋思。


    片刻後突然就想明白了。


    可能是因為他時常對著鏡子,欣賞滿懷野心和欲望的自己,所以才會一眼就看穿那位小辮子同誌的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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