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屋外的晚風輕輕吹著碩大的芭蕉葉,仿佛許多把扇子在擺動。


    剛寫好第二十遍女則,元沉月覺得自己手酸死了。


    適才元慎來看過她,說了不少安慰的話,也說讓下人去代筆罰抄,不必自己親手寫。


    隻是以後要好好學規矩,不可以在外讓元家失了臉麵。


    隨後說去看看元臻月去了,元沉月送別元父的背影,心裏已沒有一絲波瀾。


    前世父女最後已緣盡,現在還說什麽關懷,我隻會唾棄你。


    “小姐,還是讓我來幫你抄吧。”


    英兒在一旁憐惜的看著,元沉月平時可不愛弄這文墨的,這次,竟一次性寫了這麽多。


    “不用,我手乏了,餘下明日再寫。”


    “明日,王嬤嬤那個老貨又要來為難小姐了。”


    “她,”元沉月突然脊背一涼,好像想到了什麽,“她是奉母親的話,來教我規矩的,母親也是為了我好。”


    元沉月說得輕鬆自如,仿佛以前的天真浪漫。


    “我困了,幫我更衣吧。


    “是。”


    第二天,王嬤嬤果然早早就來了,這次她恭恭敬敬的,語氣也不再趾高氣揚的。


    “我這次來是夫人的吩咐,要三小姐多學學高門大戶的禮儀規矩,還有宮裏的規矩。”


    元沉月掛上一張笑臉,眉角輕挑,對著王嬤嬤那張老臉忍住想吐的衝動,故作好奇的問。


    “嬤嬤,你還懂宮裏的規矩呢?難道你真是從宮裏出來的?”


    聞言,王嬤嬤嘴巴一揚,滿眼的傲嬌,“我以前在宮裏服侍過貴人,後來年紀到了貴人大發慈悲賜我歸家,因緣際會才到夫人身邊。”


    元沉月一愣,原來真是宮裏出來的,難怪能當李氏的心腹。


    “那嬤嬤就好好教教我,我可不能在宮裏鬧出什麽笑話了。”


    “當然,小姐要服管教才行。”


    “自然。”


    王嬤嬤說了一堆宮廷禮儀,讓元沉月跟著做,稍有不對,就歪聲歪氣的指指點點,手上的幾道也絲毫不手軟。


    元沉月忍了又忍,上一世中秋夜,不僅被皇帝刁蠻露了笑話,就連對基本的行禮也不夠自然,讓那些臣子家眷看了笑話。


    都是因為前世跟這老婆子鬥氣,故意不好好學惹出來的。


    這次她忍了心性,好好學。


    前世去宮裏的次數多了些,多半是拜見劉貴妃,禮儀雖不得體,卻也被有意無意中糾正過來。


    元沉月還是阿諛了兩句:“王嬤嬤,貴人們是不是長得都跟天仙一樣,宮裏一定是很富麗堂皇吧?”


    “能不能進宮當貴人,那都是命。三小姐,也想進宮嗎?”王嬤嬤試探的問道。


    “王嬤嬤你都說了,那都是命,我有沒有這個命,那得問老天爺了。嗯,宮裏是不是很好玩呀?”


    王嬤嬤心裏不屑,這三小姐隻知道玩在宮裏是活不下去的。


    又見她這麽問,不免覺得元沉月就是個無知單純的人,又想起年輕時生活,不由得打開了話匣子。


    把當初在貴人身邊的所見所聞,宮裏的種種趣事,還說見過當朝天子,其他貴人也見過,個個都是數一數二的美人。


    說得是眉飛色舞的,但就是不說宮裏那些勾心鬥角的齷齪事。


    元沉月假裝聽得如癡如醉,興高采烈,說到精彩之處還不忘拍手叫好。


    “哈哈哈哈,還,還有那次,皇上賞了貴人一顆夜明珠,那顆珠子,入夜了會發光,那光,可太好看了,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當時就是入了仙境一樣。”


    “那夜明珠現在還在貴人那裏嗎?”


    “哎,可惜,後來,那顆夜明珠貴人送給皇後娘娘了,我就再也沒見過了。”


    王嬤嬤說到這裏,歎了一口氣,眼裏還沉浸在過去的往事裏。


    突然,一聲輕咳打破了沉靜。


    花嬤嬤那微微發胖的身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站在旁邊。


    “王嬤嬤,夫人讓你來教規矩,沒讓你來聊趣事。”


    花嬤嬤站在那,眼睛卻衝著王嬤嬤使眼色。


    元沉月很快捕捉到這個眼神,她略微震驚的又看了一眼花嬤嬤。


    王嬤嬤回過神來,假裝揉了揉太陽穴:“啊,是我有些累了,先去歇一會,我再來。”


    說完一隻手輕輕拍了拍臉,轉身就走了。


    花嬤嬤看著遠走的王嬤嬤,才對著元沉月說,“小姐,到時進了宮,不比在王府,那裏可有皇室的人,稍有不慎,是會連累整個元家。”


    “嬤嬤說的,我知道了。”元沉月乖巧的點點頭。


    如今被禁足在飛羽閣,雖然吃穿照舊,可天氣依然熱得人難受。


    尤其午後,蟬鳴不止。


    元沉月煩躁起來,她睜開眼睛,心裏翻來覆去覺得不踏實。


    她坐起身來,對著門對呼道,“來人。”


    英兒聞聲進來,手裏端著臉盆,“小姐,又熱醒了,來擦把臉。”


    遞上一塊藕荷色的方巾,讓她輕輕的擦臉頰,脖頸。


    “英兒,你去給我做碗酸梅湯來。”


    “小姐,怎麽突然想喝酸梅湯?”


    “你這丫頭,那麽多話。”


    “是,奴婢這就去。”


    酸梅湯酸甜開胃,在暑天消暑極好。


    元沉月喝完覺得心裏舒服多了,也沒有那麽煩躁。


    她在英兒的服侍下又躺下午睡,側著身,眼睛還睜著,靜靜地看著錦被上繡著的木蘭花紋,心裏則暗暗盤算著。


    上次她重生後,反複的確認了英兒是個能辦事的丫頭。


    她才讓英兒在武王妃壽宴開始前,讓她穿過為不為外人知的小路,去了王妃的春囍堂。


    在王妃最喜愛的那盆珍珠蘭放上一顆石子,上麵刻著“世子茉羽,珠胎暗結”。


    武王妃也確實看到了,她雖不知道事情真假又不知道誰寫的有何用意。


    可是事情一旦是事實,那麽李晉就難再娶得良妻了。


    這對於武王府目前的過大的聲勢,反而可以削弱一些,也不會讓天子忌憚。


    更重要的是,李晉本就不是武王妃的親生兒子,可以說是武王妃的曾經被人暗地裏恥笑的源頭。


    而元沉月知道李晉對茉羽的感情,在上一世,他娶了元臻月,而不到半年,小妾茉羽就生下了庶長子,從此,小妾淩駕於正室頭上。


    所以她讓人給武王妃送去了殺手鐧,而武王妃是怎麽讓茉羽送上門的,那就不得而知,不過,那天抓住茉羽的侍衛,可是武王妃的人。


    這次,把李氏的計劃付諸一空。


    她接下來就會打元星月的主意了。


    上一世,元星月的結局可是比元臻月還慘得多。


    而,元臻月這一世,李氏這次輸了,可還是不會白白放過元臻月這顆棋子的。


    在上一世,和家裏姐妹的感情不過平平,說不上親密也說不上疏遠。


    隻有一個元映月,生來就是她的克星,上一世最後那猙獰的嘴臉,還曆曆在目。


    想到這裏,元沉月覺得眼皮沉重,閉上眼睛就睡了過去。


    隻是在冒著冰塊涼氣的房裏,一雙粗大的腳無聲無息的踱著步,走到了元沉月的床前。


    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站在那裏,一隻手輕輕的拂過那嬌俏稚嫩的臉龐,仿佛珍寶一樣的愛惜。


    他不敢大聲喘氣,生怕驚醒睡夢中的可人兒。


    “小姐,可還要再來一碗酸梅湯?”


    英兒端著酸梅湯走了進來,輕聲細語的說道。


    小臉上的汗珠如春日的小雨掛在額頭流到臉頰。


    一進門看到睡著的元沉月,英兒悻悻的閉了嘴,拿起桌上的扇子,走到床前坐下,為元沉月扇風。


    睡夢裏,元沉月夢見許多往事,有茹安的死訊,英兒的死訊,還有榮弗的。


    這些人都慘死了,獨留她一個孤獨鬼,承受著失去他們的痛苦。


    不,不,不,是誰,是誰害了他們,是,是元映月害死了英兒,還讓人來毀了自己,不,最後是,還有父親,最後把自己推出去。


    不,元沉月噩夢連連,冷汗連連。她驚呼起身,嚇壞了英兒。


    “小姐,隻是做夢而已。”英兒安慰道。


    迷迷糊糊才看清是英兒正焦急又關切的眼神,心裏才漸漸安定下來,又躺下緩緩的睡了過去。


    夢裏有個聲音,隱隱約約似乎在安慰自己,元沉月想醒又睜不開眼,隻當做是夢境,不再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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