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翻過一座小山嶺,來到很大的亂葬崗。


    胡芸兒說得沒錯,荒野之地,無數墳塋和白骨之間,竟然開滿了花朵,五顏六色,爭奇鬥豔,就像一個個鬼魂,睜開好奇的眼睛。


    當年,她在這裏聽白衣女鬼聶清塵演奏《倩女幽魂曲》,聽她唱:“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鬆如蓋。風為裳,水為佩。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勞光彩。東陵下,風吹雨……”


    琴曲繞梁,如同昨日。


    現如今,不曉得聶清塵怎樣了,她的焦尾琴被人從墓裏挖出來,交給了胡芸兒,此刻就在胡芸兒的儲物袋裏。


    鍾琳不知道胡芸兒為何要來這種地方,她功力高強去哪兒都無所謂。她當年作為朝陽門的外門弟子,又不是沒去過亂葬崗。


    胡芸兒道:“鍾姐姐,這兒雖然是亂葬崗,雜草叢生,白骨遍地,但有好東西。”


    “什麽好東西?”


    “你看那棵大榕樹,遮天蔽日,妖氣滿滿,它的樹汁充滿靈氣,既可以煉製丹藥,還可以用來畫符。”


    “是嗎?能煉製什麽丹藥?”


    “它可以代替五百年玄參,作為煉製培元丹的主藥。”


    鍾琳吃了一驚:“啊?你知道培元丹有多難得?我在朝陽宗待了十幾年,都沒得到過一顆!那是給煉氣後期的修士吞服的,甚至有些築基修士還要服用培元丹呢。芸妹妹,你聽誰說的,可以用樹汁來煉製珍貴的培元丹?”


    她心想:“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如果真能煉製培元丹,這件事一旦傳出去,將會驚動仙門煉丹師。我若將此事稟報於朝陽宗,說不定會讓我重回宗門呢。”


    她隻是心念一轉,很快就把念頭壓下去,與其將此事稟報給宗門,還不如煉成培元丹,留給自己和家人享用呢。


    就算重回宗門又怎樣?如果上麵沒人罩著,單憑獻出丹方,很快會被人忘記,前途依舊很黯淡。


    她作為外門弟子,苦苦掙紮了十餘年,最後還是被宗門淘汰了,那種滋味並不好受。


    再說,她現在已經成親了,心有牽掛,怎麽能拋棄丈夫,一個人去仙門做苦修士?與其孤苦伶仃的修煉,還不如夫妻同心一起上進呢。


    胡芸兒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偶然得到了培元丹的古方。具體成不成,還需要驗證。”


    她翻譯整理了一千塊石碑,內容包含丹器符陣多個方麵,既有煉丹術,也有丹方,適合元嬰以下服用的丹藥,總共168個配方,被她記錄下來,寫成書稿,收藏在儲物袋裏。


    她做了好幾個儲物袋,還畫了內有乾坤的畫,她把收藏了書稿和珍貴物品的儲物袋收入畫中。


    而且,書稿不止有一份,有備份交給母親郭紫薇保存。


    聽了她的話,鍾琳的心裏像長草一樣,立馬就要上前取樹汁。


    胡芸兒道:“且慢。”


    “怎麽了?”


    “那棵大榕樹已經化妖了,不會讓人輕易取走樹汁。我有一張‘遲緩符’,能讓老樹妖動作變慢,鍾姐姐,你先悄悄摸過去,將這張符貼在樹幹上!”


    “你還真是有備而來啊。芸妹妹,你跟仙門有聯係?否則哪來的符籙?”


    “是我祖父畫的。”胡芸兒一推二五六,不管什麽事,都往胡人傑身上推。


    鍾琳心中感到奇怪:“鴻儒也會畫符?”但她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接過獸皮製成的符,快步走到老榕樹下,將符貼在樹幹上。


    隨後,她聽見樹枝沙沙作響,抬頭一看,老榕樹剛剛發芽的枝條在顫抖。於此同時,大榕樹下散發出一股妖氣,妖氣彌漫,仿佛煙霧一般,頭頂明媚的陽光都變得黯淡了。


    鍾琳手下兩個武師縱身跑過去,取出刀劍凝神戒備。


    胡芸兒衝著胡青鬆和胡山泉一擺手。


    兩人一起上前。


    胡山泉來到樹下,用寶刀在樹幹上挖了個洞。


    胡青鬆手裏拿著兩個羊皮囊,腰間還掛著個碩大的葫蘆。他用羊皮囊接樹汁。剛開始,榕樹汁太粘稠,不容易流入羊皮囊,後邊大榕樹劇烈掙紮,不停地抖動樹幹和樹枝,流出來的液體變得清瑩,沒那麽粘稠,倒是容易進入羊皮囊了。


    大榕樹的樹枝,就像手臂一樣抽打下來,一位武師不小心被樹枝抽中,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另外一位武師奮力揮動長刀劈砍。


    鍾琳也不得不施展劍術,將一根根樹枝斬斷。


    胡芸兒站在遠處沒有走進來。


    她心裏明白:“幸虧用了靈符。否則單憑這幾個人,恐怕難以活著回去。上次連九階武師燕赤鷹都差點兒隕落在這兒,要不是朱尚之及時趕到,很可能他就完了。”


    當然,燕赤鷹過來挖墳掘墓,肯定是在夜晚,夜晚的老榕樹陰氣極盛,更加難對付。而現在是白天,大中午頭,陽氣很盛,老榕樹受到約束,再加上靈符的震懾,十分功力發揮不出兩分。


    過了好大一會兒,胡青鬆勉強收取了兩個羊皮囊,還想用葫蘆再接一些樹汁。


    胡芸兒叫道:“夠了!趕緊離開這兒。”


    因為靈符的威力不斷下降,老榕樹快要擺脫約束了。


    這時候,眾人耳中聽見沙啞低沉的嘶吼聲,一時間心神都變得恍惚起來。


    “嗚哇……”


    胡芸兒大聲叫道:“快走!快點兒走呀!”


    鍾琳畢竟是七階煉氣士,一手提起受傷的武師,一手拉著胡青鬆,飛身跑了出來。


    另外一位武師和胡山泉都是中階武師,咬緊牙關讓自己清醒,一邊奮力往外跑,一邊努力避開樹枝的抽打。


    “嗚哇……又是你這臭丫頭……”


    一團黑氣衝著胡芸兒飛過去!


    胡芸兒見了掉頭就跑,施展“青雲步”,邁開兩條細腿,轉眼跑出百丈!


    鍾琳在後麵看呆了!


    她心想:“原來芸兒妹妹是修士!竟然能施展輕功,疾馳百丈,功力不淺啊!”


    胡山泉被樹枝抽打在肩上,左肩受創,齜牙咧嘴逃了出來。


    另外一位武師帽子被打掉,衣衫破爛,好在身體完好,沒有受傷。


    徐如萍陪在胡芸兒身邊,沒進入榕樹覆蓋的範圍。


    這些人心有餘悸的逃到遠處,回頭一看,發現大榕樹被黑霧籠罩,那團巨大的黑霧還在不斷向外擴張。


    同時有“嗚哇”的聲音傳出來,一聲比一聲淒厲恐怖,有著迷惑心神的作用。


    “走!”胡芸兒不敢停留,領著眾人遠離亂葬崗。


    他們翻過一座小山嶺,回到先前看杏花的地方。


    這裏春光明媚,杏花滿樹,姹紫嫣紅,充滿了祥和的氣氛。


    幾個風華正茂的姑娘,還在那裏吟詩唱和,笑聲不停的響起。


    李月茹看見他們走回來,問道:“你們去哪兒了?怎麽去這麽久?”


    胡芸兒微笑:“去亂葬崗看忘憂花。”


    “那兒有忘憂花?”


    “是啊,因為冤魂凝結,花兒開得格外鮮豔。”


    李月茹聞言,禁不住打個寒顫,不敢再說下去。


    鍾琳莞爾一笑,道:“亂葬崗啥也沒有,隻有白骨荒草,沒什麽好看的。”


    又過了一會兒,眼見日頭偏西,眾人開始收拾東西回家。


    胡芸兒湊近鍾琳,問道:“鍾姐姐,你何時離京?”


    鍾琳道:“再有十來天,就該走了。”


    胡芸兒低聲道:“等會兒到城門口,你稍等一下,我給你培元丹的丹方,還有一些煉丹注意事項。”


    “好,多謝芸妹妹。”


    眾女分別乘坐馬車上路。


    胡芸兒在馬車裏攤開紙,將丹方和注意事項寫出來。


    因為老樹妖的樹汁帶有幾分妖氣,煉丹的時候要用足火候,將妖氣徹底煉化,否則吞服下去,人會變得妖裏妖氣。


    另外還有一些輔助的靈草,以及妖獸的血,這些東西雖然胡芸兒能找到,但要花很多時間,還要耗費許多銀子,有這個功夫她不如將丹方拿出來,讓鍾琳交給祖家去煉製,她隻要收獲丹藥就行了。


    她不想憑著丹方拿捏祖家人,也沒有製作丹藥出售的意思,她如果缺銀子,隨便畫一幅畫,都能賣出高價。


    到了城門口,李月茹和眾女先走了。


    胡芸兒將寫好的丹方交給鍾琳,另外讓胡青鬆把兩個羊皮囊都交給她。


    “鍾姐姐,煉成丹藥之後,給我幾顆就行了,你和大哥多帶些丹藥上路。等你下次回來,還可以再去亂葬崗,收割老榕樹的樹汁。”


    鍾琳笑道:“我就算不回來,也可以請爺爺出手,去收取樹汁啊。”


    胡芸兒笑道:“姐姐說得是。其實不光老榕樹的樹汁能煉丹,別的樹妖汁液也能煉丹,姐姐去了南疆之後,那裏有生長多年的野樹,千年古樹多半會化妖,你可以收取一些樹汁送回來。也可以趁臨走之前,在京師采買輔助性靈草,拿到南疆去煉丹,但不曉得能否找到煉丹師。”


    “我明白了,多謝芸妹妹提醒。”鍾琳越發感到驚訝,沒想到胡家小姑娘懂這麽多!


    她心想:“難道說鴻儒家的女孩,就這麽多博學多才嗎?看樣子,官宦世家,書香門第,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傳承。儒門怪不得能在人間流傳,讓仙門中人也不敢小覷,原來他們真有不少門道啊!”


    轉眼到了三月初三。


    早上,胡芸兒出城,來到清溪河畔祖家莊,為祖明遠和鍾琳送行。


    祖家為祖明遠準備了七百人,除了原先跟隨祖明遠從邊關回來的五十位久經殺伐的鐵血親兵之外,還有師爺、管家、賬房、煉器師、煉丹師,以及當年跟隨祖永壽和祖青雲的部曲後人,經過一輪又一輪揀選出來的年輕人。


    這七百人都是精英,如果全部隕落在外麵,對祖家而言,可謂傷筋動骨。


    在祖永壽和郭紅袖的連番叮囑下,在祖明倫和祖明澈的目光注視下,祖明遠和鍾琳率領眾人上路。


    此去西南,山高水遠,外有兩國強敵,內有皇室掣肘,肯定不會一帆風順。


    郭紅袖轉過頭去,偷偷抹著眼淚。


    老王爺祖永壽麵色凝重,抬頭望向蒼穹。


    祖明倫一襲文士打扮,手裏握著折扇,可惜春天早上有些冷,拿著折扇純粹是擺設。


    李月茹也來了,站在旁邊,小鳥依人,笑語嫣然。兩人看上去很般配。


    另一邊,祖明澈遞給胡芸兒一個紅葫蘆,低聲道:“裏麵有18顆培元丹。因為時間倉促,收集的靈草不多。煉丹師沒有經驗,一連煉廢了好幾爐,最後得到80顆。”


    胡芸兒道:“對我來說,這些已經足夠了。”


    她可以汲取書畫和空中的靈氣,壓根兒不需要依賴丹藥,偶爾吃一顆也無妨。培元丹主要是給母親準備的。


    祖明澈修煉《無名仙經》也就是《青雲仙經》,功力進展順利,同樣用不著丹藥。


    那些丹藥一部分被祖明遠和鍾琳帶走,一部分留給老爺子祖永壽服用,還有一部分會送往邊關,交給大將軍祖青雲。


    胡芸兒問:“今年空桑界開啟,你確定要參加嗎?”


    祖明澈點頭:“嗯,機會難得,必須要去。空桑界裏有很多靈草,還有古仙門留下的寶物,我想去碰碰運氣。”


    “何時開啟?”


    “七月初七。”


    “什麽時候開始比試?”


    “3月20日。曆時三個月。”


    “怎麽個比法?”


    祖明澈慢慢解釋:“總共1000個名額,先被四大宗門搶走800個,又被皇室宗親搶走50個,還剩150個名額,供蒼蘭國的年輕武修們爭搶。比賽分成初賽和複賽兩個階段。前兩個月舉行初賽,蒼蘭國18個省,每個省選出100人,再加上來自京師的200人,總共2000人匯聚京師進行複賽。這2000人不論輸贏,全部授予藍翎侍衛的稱號。最終選出150人,授予三等侍衛!進入空桑界之後,隻要能活著出來,一律授予二等侍衛!”


    胡芸兒道:“你現在已經是二等侍衛了呀。”


    祖明澈道:“我若能活著出來,可以升一階,成為一等侍衛。或者去軍中做‘衛將軍’。”


    其實,他被封為二等侍衛之後,一直沒有去報到。對他來說,重要的是提升功力,不是做什麽侍衛、將軍。


    皇室也沒催他去服役,畢竟是蒼南王府的小公子,跟一般的二等侍衛不同。


    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別說做二等侍衛了,哪怕是藍翎侍衛,也不敢怠慢,老早跑過去報到了。畢竟藍翎侍衛是從七品的官,從七品並非最低階,下麵還有八品、九品呢。


    胡芸兒問:“你進入空桑界,還缺什麽東西嗎?”


    祖明澈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我哥成親時,你送去一幅畫。我猜那幅畫是你畫的,對嗎?你既然能製作儲物袋,也能製作藏人的畫,能否幫我也畫一幅?最好尺寸小一些,背景暗一些,擱在草叢裏,也不顯眼。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躲起來。”


    他雖然功力不弱,但畢竟是孤家寡人,如果闖入空桑界的內層,麵對成群結隊的仙門弟子,還是很危險的。


    “好。”胡芸兒答應了。距離七月初七還早,她可以慢慢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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