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之前假扮侍女露過臉,在侍從中間反倒是有了證明。我便以在酆帝壽宴之時表現突出的臨時工身份,擢升成了酆帝的貼身侍女一列。


    酆帝共有二位貼身侍從,神荼、鬱壘;二位貼身侍女,白露、紅杏,加我這個叫做亦如的侍女剛好湊個五。


    冥司主管生命的消亡與重生,而數字五在《河圖》中正是生命延續的代表數字,故此,酆帝要湊個好數字,倒也是可理解的常情,並未引起多少注意。


    雖說是貼身侍女,除了每天跟著酆帝就近站崗外,我倒是沒有其他什麽事,就是他在大殿辦公我站著,他在偏殿用餐我站著,他在後殿休息我站著,都不用我伺候,除了腳累,站著打瞌睡,其他還好。我唯一與他有近距離接觸的事大概就是傳遞信件,整理牘案之類的。


    他從不看我,也從不與我說話,我也從不多說什麽。起初還會偶然看著他發呆,被他幾個嫌惡的眼神掃過後,就再也不看。我心想,承劍宴的大事要緊,其他什麽的以後再說吧。


    酆帝內心:


    東華與他說了會給他身邊配個人處理這段敏感時期的消息傳遞之事,他原本沒怎麽上心,但當看到來者是那人之後,他禁不住斜了東華一眼。


    東華知他麵色不對,連忙說道:“自己人,更放心,你懂得,大局為主。”


    看向下方那對他高舉著頭,笑嘻嘻,明顯一副不怕他的表情,他挑了挑眉,對那侍女打扮的女子不禁又討厭上了幾分。自從他成為酆都的鬼王,這千年裏來還沒誰敢把他不放眼裏的,他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極大的挑戰。


    幾十萬年裏,他見過許多人,知道世人的千麵,萬事的無常,但他從沒見過像東華未婚妻這樣的,身為他人之妻,還總是時不時對其他男子傻笑,被嫌棄無事了,還能再接再厲,當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日近十月,她不知從哪捧來一堆白瓣黃蕊的橙花,布置在了他的書房與寢殿,還滿臉喜悅,討好般地端來一碗一聞便知是橙花做的丸子。他大怒,縱然身居高位喜好一般不能為人所知,但凡是在他府裏待過的都知道他最是討厭橙花。


    夢中帶血的橙花是他心底最深的噩夢,他不知為何,卻永不敢觸碰。


    火光一瞬而起,還帶著晨露的花朵在瞬間一瓣瓣融化於星火之中,橙花丸子水幹碗裂。他看著笑容從她的臉上漸漸消失,仿佛他的星火也燒去了她的希冀。她雙眼怒視,馬上就要說什麽,卻終是忍住,一息間,她似乎換了好幾口氣,漸紅的眼圈才散了開來。


    她沒有說一句話,隻是低頭轉身快步出了房門。


    見此,他的心髒舒適,但不知怎的心情卻是壞透了,他看向指尖的火星,突然間覺得自己也很討厭。


    身邊原本便有四大侍從,自那以後,他便沒有再讓那人近他身,一是朋友之妻得避嫌,二是他是當真不想再看到討厭的人在眼前晃。


    但不知為何,他自己覺得很奇怪的是,之前明明是低頭忙於公務的他,心髒一陣刺痛後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抬了頭,走了神,雙眼看向了那下廳上站著打瞌睡的人。


    睡得過深,她沒站穩,打了個趔趄,下意識地往他看來。似有感知一般他在她看來的前一秒立馬低頭,回看到自己的文書上麵。她看他毫無動靜,便大膽的又站著眯眼去了,酆帝內心卻是莫名其妙的緊張至極,像是曆經了一番生死大戰一番。


    他眼睛盯著文書,未翻一頁,內心莫名的波動,與心髒的刺痛讓他蹙了眉,什麽時候他會受其他人的影響了?這種感覺真是令他厭惡至極。


    承劍宴的邀請帖十日前便已發出,宴前的五日便已有提前而來的賓客。十殿閻王裏提前來了五殿的羅天殿下以及三、六、九三位閻王,鳳凰台蕭掌台派蕭史聖君代其觀劍。


    向來有五殿閻王出席的重大場合必有鬥姆宮的北鬥星君,果然天界愛湊熱鬧的北鬥星君也來了,天庭帶軒轅劍而下的太子長琴自是不必說,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他帶來了天後金母元君的代表——帝姬弄玉。


    弄玉帝姬如同我所想的一樣,一千年的時光,她就像山澗中不爭不搶不為人知的梔子花一般,散發著典雅的芬芳,但當你看到了,知道這世間有它,便再也難忘懷。


    作為酆帝的侍從我守在下廳的邊上,她看到我,有些驚訝,卻很快收斂了情緒,與我輕輕點頭,我亦悄悄回應。看向下方時不時往弄玉方向看去的蕭大哥,我不禁苦笑,弄玉帝姬她真的很好,蕭大哥很有眼光。


    東華帝君知道我與羅天他們的關係,為了方便我們好聚,當日,分派人手之時,酆帝便把我派給了羅天與七星的院子,讓我好生招待。


    一夜的把酒暢聊讓我睡了許久,感覺有人在喚我,我才迷迷糊糊地睜眼。


    “···如意,該醒了,我就知道你們三個昨晚必然鬧騰,果然···”


    我原本還想讓那人別吵,待看清那人是誰後,整個清醒。


    “蕭大哥?蕭大哥!”我趕忙一個起身要站起來,卻發現雙腿被羅天的頭枕著,羅天的腿被七星枕著。


    蕭大哥幫我從中拔出來。


    “如意,雖說羅天是你名義上的表哥,你多少也該注意下,關係再好,男女大防之事,你也大了,自個該注意些。”


    知道他在關心我,我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推開了他扶我的手,兩人一起幫羅天和七星擺正位置,蓋好被子。


    “嗯,昨晚聊著羅天與七星這一千年裏發生的事,興致高了便喝了酒,以後我會注意,謝謝蕭大哥關心。”


    蕭大哥頓了頓說道:“不知是不是這一千年沒見的問題,我總感覺你對我生疏了許多。但是看你對羅天與七星,卻又並非如此。”


    我驚,“沒有,哪有,一樣的···”反應的過快反而不對勁,我意識到時,話已然出口。


    蕭大哥怔怔的看著我,半晌才說:“希望如此。”


    因為你不一樣了。


    我收了自己心底那番酸楚的小心思,對蕭大哥笑道:“我們四人裏頭你歲數大,一直以來是老大哥的角色,弟弟妹妹們做些壞事自然一般都會避開長輩,可能是這個心態吧。”


    “長輩!如意,我什麽時候在你心裏變的這麽老了!”


    我眨了眨眼,似是故意逗他之話。


    蕭史泯然一笑,“好吧,不揪著你了。負責我們那邊的白露可是代酆帝傳了話,今日酆山的荷花池開了,他邀請賓客前往觀荷。”


    “對了,是有這個安排,晚上還有燈花表演,我當真不是個合格的侍從,正事差點忘了,我還沒通知其他三位閻王呢。”


    不再多說,我立馬走到鏡前,整了整儀表,“蕭大哥,這樣可以嗎,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們如意最是天生麗質,怎麽弄都好看。”蕭大哥如以往我在鳳凰台時一樣,帶著大哥的頭銜,給了我鳳凰台大小姐的寵愛。


    我佯裝很受用地撲哧一聲笑出,看了看還在酣睡的羅天與七星,便與他一同離去。


    窗外不知何時來了一隻紅腹錦鳥,將剛才的一切全都看了去,隨後它拍了拍翅膀,振翅而飛,直向後山的紫蓮洞府飛去。


    紅腹錦鳥的一個飛身離枝,引起了樹丫的震動,枝上的小果掉入了窗前的觀景水盆中,“咚”的一聲驚醒了床上了羅天。


    千年來他一直心事重重,直到如意歸來,他才稍有了昨晚的放縱。撫了撫額,正準備起身卻發現身側有一人正對著他酣睡,呼吸聲一深一淺,平靜安和。


    他轉過頭,看清是七星後大吃一驚,連忙爬起身,好不容易站穩後,正要慌忙的往外逃,不知怎的卻停住了腳步。他稍往前走了幾步,離榻上的人並不近,卻也足夠看清那榻上之人。


    五官英朗,還帶著些孩子氣,重情重義,身懷赤子之心,於他更是。這近十萬年裏光陰的陪伴,他的身側是由他陪伴過來的,從最初的不打不相識,到互相較勁,再到成為眾人口中的‘七天五地’搭檔,他陪他度過了眾多的黑暗日夜,陪他陪著如意,陪他找姑姑。


    他敬他,護他,在他心中,除了如意之外,他便是他最親之人。


    榻上的人許是覺得被子悶,不滿的一聲轉了個身,正好臉對著羅天。窗外的晨風拂過簾幕上的落穗,晃動了羅天的心神,一絲紅暈爬上了臉頰,在那一身玄黑的襯托下,更顯得肌膚玉質清透,透出女子的嬌嫩來。


    說是觀荷,酆山的荷塘卻是四方皆有,且各有特色,少不得眾人東觀西賞,南尋北覓。不過,主要也是為了給賓客打發時間,眾人也並未貪快,隨走隨停。


    觀賞了一陣,酆帝便在山腹的巋然台處設宴,讓眾賓客歇腳。舞姬樂師紛然而至,樂聲響起,雲鬢釵繯,瞬間便熱鬧了起來。


    席間,上了一盤清蒸山雞,跟隨的侍從不多,宴席觥籌交錯間也不在乎切雞塊這些時刻,不過還未待侍從輪著上手,弄玉帝姬旁桌的蕭史聖君便立馬將其麵前的山雞細致的切好。二人相看對方一笑,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


    “你還不知道吧,也不知什麽時候起,我們蕭史聖君突然對弄玉帝姬開了竅,這千年來,若不是因為找你不見蹤影,隻怕這兩人早都已經訂婚了。別說,這兩人還真是越看越配,相得益彰···”


    我陪著羅天七星他們這一桌,正與蕭史弄玉對麵,七星見了對麵一幕,側身對我說道。


    我臉上回笑,心裏卻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感覺荒涼一片。


    以前,我知道自己對蕭史有心,但從未深想過,直到那日參加者羽仙師大婚,想到可能與自己牽紅繩之人時,才明白不知何時起,蕭史已然成了我夢裏的一份。然而鳳凰台密林深處的那次偷聽,卻讓我明白,華燈未起,夢難成夢。


    許是看出了什麽,羅天看了看我,扯住了七星,“別看他們了,山雞已分好,你先嚐嚐鹹淡如何?”


    七星不再調侃,認真的嚐了嚐:“這酆山的廚子不錯,是你喜歡的口感,你可多吃些。”說著夾了好幾塊到羅天碗裏。


    羅天想給我,我笑著擺了擺手:“哪有侍女在席間吃席的道理。酒沒了,我再去給你們裝一些。”


    找了個借口,我從熱鬧的席間退下,在沒人注意時快逃幾步,直到遠離了那處熱鬧。


    此時已是傍晚,酆山地勢高拔,即使是半山腰也是淡墨色雲霧藹藹,山間林木在雲霧的吞吐下時沒時現,正如我此刻的心境一般。


    我呆立了一會,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不禁歎了口氣。晃過神來才感覺有些涼了,正要回去,感覺身後有人,還未轉過頭,一件披風便上了身。


    看服飾是十殿閻王的規格,我以為是羅天,抬頭卻立即後退了幾步,來人,我不認識。


    十殿閻王因直接對接冥司事務,殿宇一般都在較為陰暗處。長期適應昏暗的環境,容易對強光敏感,故而十殿侍衛外出的標配都會戴一頂不大的帷帽來遮強光。


    雖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他身材高大,卻不讓人覺得壯實,反而有些清雋的味道,縱然是十殿閻王的普通侍衛裝扮,在他身上也變得沒那麽普通。


    他對我並無惡意,我能感覺到,但下意識裏在這一片無人的地帶,我還是有點緊張。咽了口口水,正當我要張口問他時,他輕笑了一聲:


    “如意,是我。”


    帷帽解下,剛好一道落日的餘光透過山石的空隙斜打在他臉上,反射出他墨綠色的眼瞳。他就站在那,輕輕地笑著,一臉對我無條件的信賴與依托。


    “未···央?”雖是認出卻還是有些不太相信,一千多年而已,未央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如果說以前他隻是我和羅天的表弟,他如今的模樣與氣質說是表哥也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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