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大學
爹送我到大門口便走了，看著別人被一堆人簇擁著進學校，父母千叮嚀萬囑咐，萬分不舍的樣子，不是不羨慕的。
可是，我不怨恨，看著這大都市的繁華勝景，校園內的詩情畫意，我很知足了。我懷著美麗的心情開始希冀明天。
不知道為什麽，進入大學後，以前每過一陣子就會給我送生活費和日常用品的叔叔阿姨就再也沒出現過，隻是學費是照常打到我卡上的。大約是覺得我成年了，有能力養活自己了吧。於是，我隻能在課餘時間去打工。
我找了一家麵包店，每天放學後就去那裏幫忙，好在大學的課程並不繁忙，我的工作也輕鬆。麵包店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彼岸”。我曾問過店裏的一位大姐，大姐神色不豫，我就沒再問。我總覺得這家麵包店有點不對勁，店裏永遠都隻有大姐和我兩個員工，如果我不在，真不知道她忙不忙得過來。不過似乎也沒什麽客人。店的地段很偏，正對麵是一塊正在動工的樓盤，整天沙塵滿天，鬧得不行，附近也沒什麽住戶，幾塊殘留的老牆上寫著大大的“拆”字。開在這種地方，生意好就奇怪了。哦，不對，除了我們倆，店裏還有一隻貓。
通常三四點的時候，會有幾個對麵工地上的民工來照顧一下生意。他們每次都是要最便宜的幹麵包，我在的話會給他們倒一杯水，讓他們坐著吃。起初他們很錯愕，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對他們這麽客氣吧。後來熟了，他們都叫我小妹，還會跟我聊聊天什麽的。不過要是大姐在，她會很凶地把他們趕出去，有一次還把我倒的水打掉了。那隻名叫花晴的貓在旁邊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我原本以為是大姐瞧不起民工，並且嫌他們髒，可如果隻是這樣沒必要表現這麽過激吧？大姐那憎惡的眼神以及表現出來的憎恨幾乎是從骨子裏發出來的。
還有，我從來都沒見過這家店的老板。
那天，我出去找兼職，因為初來乍到，不知怎麽的就走迷路了，然後看到一隻通體黑亮的貓，就是花晴。我總覺得它在看著我，然後就跟著它來到了“彼岸”的門口。門口貼了張招聘啟事，看了下條件，我基本都符合，於是就進去了。當時大姐正在把做好的糕點放到烤箱裏，聽說我是來應聘的，抬起頭瞟了我一眼，眼裏好像有什麽不知名的東西一閃而逝。“那你就留下吧，有時間隨時都可以來上班，沒時間不來也沒關係。”她的聲音跟年紀嚴重不符，大姐看起來最多三十幾歲，可是聲音卻像七老八十的老嫗一樣，仿若是從無極地獄越過層層阻礙幽幽傳來，滄桑而透著寒意。當時我不禁抖了一下，隨即又覺得失態，考慮到以後的生活費著落問題，我點了點頭。
“阿凝，你下班啦？”回到宿舍，一道清亮的女聲迎麵而來。
葉音，我的同班同學，兼舍友。一個十分活潑的小女生，總是梳著兩把小辮子，一邊一個垂在肩上，走路蹦蹦跳跳全然不像大學生，很是俏皮可愛。因為宿舍的另外兩名舍友經常不在，所以我跟她走得比較近，慢慢地發現和她很投緣，我倆的關係就越來越好了。
我們學校的宿舍是四人一間的，基本是一個班，也有些是混合宿舍。我住在四樓，和其餘三位舍友都是法學院同一班級的，除了葉音，還有淩芳和顏若荷。提起我們宿舍，那就不得不說一下顏若荷。她人如其名，容顏就似清晨帶著露珠的荷花，清新脫俗，麗質天成，而且她老爸是本市市長，從政前是軍界的，後台十分強硬。不過她卻沒有一丁點大小姐的架子，毫不矯揉造作。還記得第一天來學校時，她是最先到宿舍的。我剛開門，見到一個身材瘦削的女孩背對著我在整理床鋪，她聽到有人開門，抬起頭來，對我淡淡一笑：“你好，我叫顏若荷。”當時我就想，造物主是如何造就如斯美人的。長長的頭發黑亮順滑，瀑布般垂下，偶有走廊吹進來的風帶起細細的一縷，飄在空氣中挑起些許夢幻的意味，脖子上一串水碧色的菱形琉璃項鏈使得鎖骨若隱若現，一襲黑色真絲連衣裙襯得柔白的膚色更加晶瑩通透，腰間略靠近胸部的束帶勾勒出身形的玲瓏浮凸，腳踩一雙黑色高跟係帶涼鞋，無端多了那麽幾分的成熟與優雅。“你好，我是武凝，以後大家就是舍友了。”我笑著回她。那天她媽媽送她到宿舍後就走了，自己一個人收拾東西。當時雖然還不知道她的家庭情況，我也不太懂服飾的牌子什麽，但是看著她的樣子也都知道絕對不是普通人家，這樣一個大家小姐還能這樣，總之，若荷給我的印象很好。
“葉子，這個是帶給你吃的。”我拿出一個精致的小麵包遞給她，“若荷她們還沒回來嗎？”
“哇，阿凝對我最好了。”葉音誇張地叫道，上前抱住我，“是啊，你們都是忙人嘛，就我遊手好閑。”
“好啦，我快累死了，先去洗個澡。”推開葉音，我走進浴室。
打開水龍頭，任憑急速的水流漫過全身，從頭衝到腳。
終於舒服一點了，其實工作真的不累，但是在店裏麵總有股壓抑的感覺，處處都透著不尋常。細想想吧，好像也沒什麽，不就是地段偏點，生意差點，員工少點，大姐脾氣爆點嘛。管他呢，反正我有工資拿就好了。
甩甩頭發，甩掉所有不該是我考慮的東西，好好休息，迎接第二天。
第二天早上是法學院有名的魔鬼教授羅浩澤的刑法課。
我們一行四人結伴走進教室，葉音還在吃手裏最愛的飯團，眼睛微微眯著，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淩芳在和隔壁宿舍的徐婕聊天。“若荷，你在看什麽呀？”我好奇得看了一眼顏若荷手裏的書，不像我們專業的課本啊。“哦，這個啊，”她翻開扉頁，“我打算自考商學院的工商管理學位，趁現在還沒上課看一會兒。”“哇，那你加油。”我衝她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看著顏若荷這樣的天之驕女竟然還這樣努力，我要是不緊趕著點，不知道要被甩出幾條大街了。這麽一想，也打開書本開始預習今天要學的內容。
“聽說你是從小山溝裏走出來的？”幾聲刺耳的嗤笑由遠及近，“吃得飽飯嗎，要不要姐妹們省下一勺羹賞你？”
“唉，趙姐姐，人家現在可是有工作的人了，賺的錢夠吃飯了。”
“哈哈哈哈……”
這樣的話實在過於難聽，而任是誰也知道對方是在說我。我感覺身體的血液一下子衝到了頭部，耳邊嗡嗡作響，在這樣一個充滿神聖與莊嚴的聖潔的校園裏怎麽會有這種人，這樣大放厥詞！任是多麽美妙的音色此刻對我來說也像是惡鬼發出的嗚咽。我從不覺得從山裏出來有什麽丟人的，更加不覺得打工賺取生活費有什麽不妥，隻是她們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語調這樣的措辭來羞辱我，真是太過分了。
聽著耳邊這樣挑釁的嘲笑聲，我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來，瞪著她們，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在我麵前的是幾個衣著光鮮，打扮時尚的女生。有三個畫著濃濃的的煙熏妝，戴著美瞳，眼線上翹，透出幾分淩厲，看不出本來麵目，隻覺得乍一看還不錯。旁邊有一個素顏的，五官細致，與其他幾人站在一起，倒顯得十分清新，眉眼裏也看不出凶狠來，不知怎的會和這些人湊到一塊。
在她們麵前我顯然沒什麽氣勢，雖然身高接近一米七，但是一雙平底運動鞋加上簡單的t恤牛仔太過學生氣。她們看我站起身來，卻一言不發，更加覺得我是個軟柿子“怎麽，不服氣啊？我們可沒造謠啊，實話實說罷了~”
“沒錯，隻是還輪不到你們來評價我！”我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來。
“小村姑，脾氣還不小。看什麽看？還看？”說完，為首的女生竟然出手打了我一耳光。
我頓時感覺兩耳轟鳴，眼前一花，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被打的。從小到大，我還沒受過這樣的侮辱。
“你們幹什麽！”隻聽一聲嬌喝，是葉音。剛剛的事太過突然，幾個人愣是沒反應過來，見我挨打，一下子回過神來。尤其是葉音，放下飯團就要衝過去和對方動手。
“葉子。”顏若荷拉住了她，站起身來，隻見平時總是溫婉的麵龐此刻猶如結了一層冰霜。若荷的氣場本就強大，現在更是像女王一樣，高高在上。
“趙瑩心，劉美悅，黃清，陳……”若荷優雅地靠在桌上，冷冷地看著對方的胸卡，隻是，還沒讀完，大概是被她的眼神嚇到了，那個素顏女生居然把胸卡一把捂住。趙瑩心到底是大姐本色，看手下的小妹這樣，覺得太過丟臉，一把拉過她的手，“怕什麽？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讓她看，我還怕她不成！”然後強作出一副高傲的樣子對若荷道：“看清楚了嗎？她叫陳詩雨。你們最好把我們幾個的名字都記住了，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怎麽樣！”說罷，轉過頭來又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帶著幾人揚長而去。
這個時候，班裏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有些人還沒緩過神來，還有些人正在議論剛才發生的那一幕。
“武凝，你沒事吧？她們也太過份了，她們怎麽敢這麽囂張啊！”淩芳關切地問道。“還好。”我捂著火辣辣的嘴角強笑道。
“阿凝，你痛不痛啊？”葉音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我的臉。
“你怎麽會惹到那一幫人的啊？”坐在前麵的蘇曉清走到邊上。
“我也不知道，我根本不認識她們。”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來。
“要不要告訴輔導員？他可一向對你不錯的，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團支書被打了，一定會查清楚還你一個公道的。”曉清憤憤不平道。
“不用了，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其實，我是不想讓他覺得我是一個愛惹是生非的女生。
“那就隨你吧，隻是以後小心些，盡量別一個人出去，誰知道她們還會做出什麽事來，那些人一看就不像好人。要是葉子她們不在的話可以找我一起的。”
“嗯。”我點了點頭，不是不感動的，一個人在外麵，朋友真的很重要。
“若荷，剛才謝謝你。”我誠懇地向若荷道謝。
若荷微微搖了搖頭，拉著我坐下，道：“小凝，不要把大學想得太簡單，雖然也是校園，但是已經和從前不同了。”轉過頭去對著葉音，“葉子，你也是。”見我們都有些呆呆的，便拍了拍我的手，隻道：“快上課了。”
圍觀的人群散去，羅浩澤馬上就來了，班級裏這才恢複秩序。平靜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片刻，一個英武挺拔，雖然上了年紀卻氣質極佳的男人走進教室，他就是羅浩澤，s大的知名人物。能力卓著，教學嚴格，為人正直，風度翩翩。
羅浩澤一眼就看到了我，具體點說是看到了我紅腫的右臉，嘴角還隱約帶著血絲。我好像看到他張了張嘴，但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似有若無地微歎了口氣，就開始上課。
快下課的時候，他站在我正前方，對著我們說了段話：“我們學法是為了什麽，往大了說，維護社會和諧，打擊違法犯罪，往小了說，就是保護自己。但說句很無奈的話，雖然現在說是法治社會，但事實上很多事情是不能通過法解決的，或者說利用法律是解決不了的。因為這個世界很複雜，複雜到你們難以想象，所以我們必須學會怎樣用適當的手段去保護自己，學會怎樣在適度的範圍內向我們的敵人發動反擊。”
他這些話是對大家說的，但我總覺得他意有所指。他所說的每個字都從我頭頂上方傳入心間，我甚至能感覺到他話裏的溫度。他的這些話對我後來的人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雖然，可能離他的教導越走越遠，直至後來，完全忽略了句子中的幾個字“適當的、適度的”。我隻記得他說的，這個世界很複雜，很多事是法律解決不了的，隻能靠我自己的手段去實現目的。而我偏偏學的是法律，這不得不說是一個笑話。雖然當時他的話就和若荷說的一樣，我都還不太能理解，但是現實終會讓我明白的。
下課之後，葉音陪我走到食堂買了個煮雞蛋，打算回宿舍敷一下。一路上都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我低著頭隻管走路，葉音被我勸著沒發作，隻是一臉怒容。
“武凝？你怎麽了？”一焦急的男聲從頭頂上方傳來。
我們頓住腳步，抬頭一看，是入學那天帶領我辦手續的學長，林靖宇。
我趕忙捂住右臉，側過身去。“沒什麽。”
“還說沒什麽！臉都腫成這樣子了，讓我看看。”說完，林靖宇略顯粗魯地掰開我的手。
我沒法，隻好隨他。
“啊~”我輕聲哼了一下，感覺到一個溫熱的手掌撫上臉頰。
林靖宇什麽都沒說，我抬起頭，發現他竟一臉疼惜，我的心頓時柔軟了一下。
他旁若無人地撫摸著我的臉，柔柔的，小心翼翼的，我能感覺到他掌心因為經常打球而長出的老繭。
“學長？”我輕聲喚了一聲。
“我帶你去醫務室。”他說罷便牽起我的手往前走，我本能地掙紮了一下，旋即放棄了。葉音也快步跟上前來。
上完藥。
“學長，我們要回去了。”我低著頭，略帶羞怯。
“先別急著回去，你得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林學長話語溫柔而強硬。
“沒什麽，真的。”真是丟臉，我一點都不想再提起這件事。
“你不說，我說。”葉音見我這樣，飛快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學長，那幾個人可是你們藝術學院的，你說你要不要幫阿凝出口氣？”
林靖宇半晌沒說話，我有些尷尬地扯了扯衣角。
“趙瑩心，聽說是院長的女兒。”終於，他開口無奈道。
“院長怎麽了？我……”葉音站起來就要發火，被我一下拉住。“葉子！我們回去再說。”
“學長，我們要回去了，麻煩你了。”我也站起像林靖宇道別。
“嗯，路上小心。”
我站起身正要出去，無意中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鍾，時針指在一上。
“啊，一點了。”我不禁驚呼出聲。
“怎麽了？”兩人同時問道。
“我一點半要上班的，快來不及了，要直接過去了,學長，葉子，你們先回去吧。”我邊說邊向門外走。
“在哪啊？我下午沒事，陪你去吧。”林靖宇問。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我婉聲拒絕。
“阿凝，你今天就請假吧。”葉子拉拉我的手。
“不行啊，今天店裏就我一個人，我一定要去的。”昨天大姐說她有些事不能去店裏了。
“我反正沒事，就陪陪你吧。”林靖宇堅持道。
“就讓學長陪你去吧。”葉音在一旁幫腔，還朝我調皮地眨眨眼睛。
我看了看時間，輕聲道：“那就走吧。”
“彼岸”雖然偏了點，但其實並不遠，繞過兩條街穿過一個小弄堂也就到了。
還隔著一段距離，我們就聽到了工地上傳來的攪拌機的聲音和工人們的大嗓門。
“武凝，你怎麽會找了這麽個地方兼職啊？”林靖宇不解道。
“嗬嗬，緣分吧，當時不認識路，不知道怎麽就走到這裏了。不過，待遇什麽都不錯的。”我隨意笑笑，沒注意到林靖宇微微皺起的眉頭。
“小妹你來上班啦？”經過工地的時候，大晨眼尖地看到我，放下手裏的活就跑過來跟我打招呼。
“是呢，今天都有些晚了……”
“你的臉怎麽了？”我還沒說完，大晨就一把抓住我的手，焦急地問道。
“你放開他！”林靖宇一把扯開大晨，神色複雜。
“你……”大晨正要發作，轉頭一看，臉色一變，竟是欣喜。
“你什麽？不知道你手上很髒嗎？隨便抓女生的手，可以算你耍流氓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我總覺得林靖宇有意打斷大晨的話，不讓他把話說完。
聽到林靖宇如此說話，大晨先是一愣，接著表情也冷下來。“像你這樣的公子哥就不應該到這種地方來。”說完，大晨不再看他，“小妹，到底是欺負你的，告訴大晨哥，問我幫你出氣去。”
“我……”我剛開口，就又被打斷。
“你以為什麽事都能用暴力解決嗎？你這樣隻會給她帶來麻煩。”林靖宇分明是滿麵的不懈。
“對，我隻會用暴力，那也比你這種……”
“好啦，你們怎麽回事啊，第一次見麵就跟鬥雞眼一樣，我要上班去了。”我打斷大晨的話，轉頭像“彼岸”走去。
林靖宇隨後跟上了我。
“你們認識？”走了兩步，我突然回過神來，他們兩人剛才的樣子根本不該是初次見麵會有的。
“我怎麽會認識這種人。”林靖宇不自然地笑笑。
我停下腳步，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
“嗬嗬，怎麽了，要遲到了，我們快走吧。”
那天，大姐不在店裏，花晴懶懶地躺在門口曬太陽。我把昨天剩下的奶油麵包從架子上拿下來，喂給花晴，它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專心致誌地吃東西。吃完之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這隻貓什麽都吃嗎？”林靖宇靠在門邊問道。
“它叫花晴，是大姐養的。店裏生意不好，經常會有剩下的麵包，都是花晴吃掉的，有時候我也會拿一些回去。”我直起身，擦了擦手。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麽都睡不著。白天發生太多事，腦子裏閃過一個又一個人的臉。翻來覆去毫不容易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突然又想到下午在工地上的那一幕。我不可能會看錯，大晨在剛剛看到林靖宇的那一刹那，露出的分明是喜色。可是，為什麽林靖宇卻說他們不認識呢？
爹送我到大門口便走了，看著別人被一堆人簇擁著進學校，父母千叮嚀萬囑咐，萬分不舍的樣子，不是不羨慕的。
可是，我不怨恨，看著這大都市的繁華勝景，校園內的詩情畫意，我很知足了。我懷著美麗的心情開始希冀明天。
不知道為什麽，進入大學後，以前每過一陣子就會給我送生活費和日常用品的叔叔阿姨就再也沒出現過，隻是學費是照常打到我卡上的。大約是覺得我成年了，有能力養活自己了吧。於是，我隻能在課餘時間去打工。
我找了一家麵包店，每天放學後就去那裏幫忙，好在大學的課程並不繁忙，我的工作也輕鬆。麵包店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彼岸”。我曾問過店裏的一位大姐，大姐神色不豫，我就沒再問。我總覺得這家麵包店有點不對勁，店裏永遠都隻有大姐和我兩個員工，如果我不在，真不知道她忙不忙得過來。不過似乎也沒什麽客人。店的地段很偏，正對麵是一塊正在動工的樓盤，整天沙塵滿天，鬧得不行，附近也沒什麽住戶，幾塊殘留的老牆上寫著大大的“拆”字。開在這種地方，生意好就奇怪了。哦，不對，除了我們倆，店裏還有一隻貓。
通常三四點的時候，會有幾個對麵工地上的民工來照顧一下生意。他們每次都是要最便宜的幹麵包，我在的話會給他們倒一杯水，讓他們坐著吃。起初他們很錯愕，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對他們這麽客氣吧。後來熟了，他們都叫我小妹，還會跟我聊聊天什麽的。不過要是大姐在，她會很凶地把他們趕出去，有一次還把我倒的水打掉了。那隻名叫花晴的貓在旁邊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我原本以為是大姐瞧不起民工，並且嫌他們髒，可如果隻是這樣沒必要表現這麽過激吧？大姐那憎惡的眼神以及表現出來的憎恨幾乎是從骨子裏發出來的。
還有，我從來都沒見過這家店的老板。
那天，我出去找兼職，因為初來乍到，不知怎麽的就走迷路了，然後看到一隻通體黑亮的貓，就是花晴。我總覺得它在看著我，然後就跟著它來到了“彼岸”的門口。門口貼了張招聘啟事，看了下條件，我基本都符合，於是就進去了。當時大姐正在把做好的糕點放到烤箱裏，聽說我是來應聘的，抬起頭瞟了我一眼，眼裏好像有什麽不知名的東西一閃而逝。“那你就留下吧，有時間隨時都可以來上班，沒時間不來也沒關係。”她的聲音跟年紀嚴重不符，大姐看起來最多三十幾歲，可是聲音卻像七老八十的老嫗一樣，仿若是從無極地獄越過層層阻礙幽幽傳來，滄桑而透著寒意。當時我不禁抖了一下，隨即又覺得失態，考慮到以後的生活費著落問題，我點了點頭。
“阿凝，你下班啦？”回到宿舍，一道清亮的女聲迎麵而來。
葉音，我的同班同學，兼舍友。一個十分活潑的小女生，總是梳著兩把小辮子，一邊一個垂在肩上，走路蹦蹦跳跳全然不像大學生，很是俏皮可愛。因為宿舍的另外兩名舍友經常不在，所以我跟她走得比較近，慢慢地發現和她很投緣，我倆的關係就越來越好了。
我們學校的宿舍是四人一間的，基本是一個班，也有些是混合宿舍。我住在四樓，和其餘三位舍友都是法學院同一班級的，除了葉音，還有淩芳和顏若荷。提起我們宿舍，那就不得不說一下顏若荷。她人如其名，容顏就似清晨帶著露珠的荷花，清新脫俗，麗質天成，而且她老爸是本市市長，從政前是軍界的，後台十分強硬。不過她卻沒有一丁點大小姐的架子，毫不矯揉造作。還記得第一天來學校時，她是最先到宿舍的。我剛開門，見到一個身材瘦削的女孩背對著我在整理床鋪，她聽到有人開門，抬起頭來，對我淡淡一笑：“你好，我叫顏若荷。”當時我就想，造物主是如何造就如斯美人的。長長的頭發黑亮順滑，瀑布般垂下，偶有走廊吹進來的風帶起細細的一縷，飄在空氣中挑起些許夢幻的意味，脖子上一串水碧色的菱形琉璃項鏈使得鎖骨若隱若現，一襲黑色真絲連衣裙襯得柔白的膚色更加晶瑩通透，腰間略靠近胸部的束帶勾勒出身形的玲瓏浮凸，腳踩一雙黑色高跟係帶涼鞋，無端多了那麽幾分的成熟與優雅。“你好，我是武凝，以後大家就是舍友了。”我笑著回她。那天她媽媽送她到宿舍後就走了，自己一個人收拾東西。當時雖然還不知道她的家庭情況，我也不太懂服飾的牌子什麽，但是看著她的樣子也都知道絕對不是普通人家，這樣一個大家小姐還能這樣，總之，若荷給我的印象很好。
“葉子，這個是帶給你吃的。”我拿出一個精致的小麵包遞給她，“若荷她們還沒回來嗎？”
“哇，阿凝對我最好了。”葉音誇張地叫道，上前抱住我，“是啊，你們都是忙人嘛，就我遊手好閑。”
“好啦，我快累死了，先去洗個澡。”推開葉音，我走進浴室。
打開水龍頭，任憑急速的水流漫過全身，從頭衝到腳。
終於舒服一點了，其實工作真的不累，但是在店裏麵總有股壓抑的感覺，處處都透著不尋常。細想想吧，好像也沒什麽，不就是地段偏點，生意差點，員工少點，大姐脾氣爆點嘛。管他呢，反正我有工資拿就好了。
甩甩頭發，甩掉所有不該是我考慮的東西，好好休息，迎接第二天。
第二天早上是法學院有名的魔鬼教授羅浩澤的刑法課。
我們一行四人結伴走進教室，葉音還在吃手裏最愛的飯團，眼睛微微眯著，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淩芳在和隔壁宿舍的徐婕聊天。“若荷，你在看什麽呀？”我好奇得看了一眼顏若荷手裏的書，不像我們專業的課本啊。“哦，這個啊，”她翻開扉頁，“我打算自考商學院的工商管理學位，趁現在還沒上課看一會兒。”“哇，那你加油。”我衝她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看著顏若荷這樣的天之驕女竟然還這樣努力，我要是不緊趕著點，不知道要被甩出幾條大街了。這麽一想，也打開書本開始預習今天要學的內容。
“聽說你是從小山溝裏走出來的？”幾聲刺耳的嗤笑由遠及近，“吃得飽飯嗎，要不要姐妹們省下一勺羹賞你？”
“唉，趙姐姐，人家現在可是有工作的人了，賺的錢夠吃飯了。”
“哈哈哈哈……”
這樣的話實在過於難聽，而任是誰也知道對方是在說我。我感覺身體的血液一下子衝到了頭部，耳邊嗡嗡作響，在這樣一個充滿神聖與莊嚴的聖潔的校園裏怎麽會有這種人，這樣大放厥詞！任是多麽美妙的音色此刻對我來說也像是惡鬼發出的嗚咽。我從不覺得從山裏出來有什麽丟人的，更加不覺得打工賺取生活費有什麽不妥，隻是她們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語調這樣的措辭來羞辱我，真是太過分了。
聽著耳邊這樣挑釁的嘲笑聲，我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來，瞪著她們，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在我麵前的是幾個衣著光鮮，打扮時尚的女生。有三個畫著濃濃的的煙熏妝，戴著美瞳，眼線上翹，透出幾分淩厲，看不出本來麵目，隻覺得乍一看還不錯。旁邊有一個素顏的，五官細致，與其他幾人站在一起，倒顯得十分清新，眉眼裏也看不出凶狠來，不知怎的會和這些人湊到一塊。
在她們麵前我顯然沒什麽氣勢，雖然身高接近一米七，但是一雙平底運動鞋加上簡單的t恤牛仔太過學生氣。她們看我站起身來，卻一言不發，更加覺得我是個軟柿子“怎麽，不服氣啊？我們可沒造謠啊，實話實說罷了~”
“沒錯，隻是還輪不到你們來評價我！”我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來。
“小村姑，脾氣還不小。看什麽看？還看？”說完，為首的女生竟然出手打了我一耳光。
我頓時感覺兩耳轟鳴，眼前一花，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被打的。從小到大，我還沒受過這樣的侮辱。
“你們幹什麽！”隻聽一聲嬌喝，是葉音。剛剛的事太過突然，幾個人愣是沒反應過來，見我挨打，一下子回過神來。尤其是葉音，放下飯團就要衝過去和對方動手。
“葉子。”顏若荷拉住了她，站起身來，隻見平時總是溫婉的麵龐此刻猶如結了一層冰霜。若荷的氣場本就強大，現在更是像女王一樣，高高在上。
“趙瑩心，劉美悅，黃清，陳……”若荷優雅地靠在桌上，冷冷地看著對方的胸卡，隻是，還沒讀完，大概是被她的眼神嚇到了，那個素顏女生居然把胸卡一把捂住。趙瑩心到底是大姐本色，看手下的小妹這樣，覺得太過丟臉，一把拉過她的手，“怕什麽？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讓她看，我還怕她不成！”然後強作出一副高傲的樣子對若荷道：“看清楚了嗎？她叫陳詩雨。你們最好把我們幾個的名字都記住了，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怎麽樣！”說罷，轉過頭來又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帶著幾人揚長而去。
這個時候，班裏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有些人還沒緩過神來，還有些人正在議論剛才發生的那一幕。
“武凝，你沒事吧？她們也太過份了，她們怎麽敢這麽囂張啊！”淩芳關切地問道。“還好。”我捂著火辣辣的嘴角強笑道。
“阿凝，你痛不痛啊？”葉音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我的臉。
“你怎麽會惹到那一幫人的啊？”坐在前麵的蘇曉清走到邊上。
“我也不知道，我根本不認識她們。”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來。
“要不要告訴輔導員？他可一向對你不錯的，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團支書被打了，一定會查清楚還你一個公道的。”曉清憤憤不平道。
“不用了，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其實，我是不想讓他覺得我是一個愛惹是生非的女生。
“那就隨你吧，隻是以後小心些，盡量別一個人出去，誰知道她們還會做出什麽事來，那些人一看就不像好人。要是葉子她們不在的話可以找我一起的。”
“嗯。”我點了點頭，不是不感動的，一個人在外麵，朋友真的很重要。
“若荷，剛才謝謝你。”我誠懇地向若荷道謝。
若荷微微搖了搖頭，拉著我坐下，道：“小凝，不要把大學想得太簡單，雖然也是校園，但是已經和從前不同了。”轉過頭去對著葉音，“葉子，你也是。”見我們都有些呆呆的，便拍了拍我的手，隻道：“快上課了。”
圍觀的人群散去，羅浩澤馬上就來了，班級裏這才恢複秩序。平靜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片刻，一個英武挺拔，雖然上了年紀卻氣質極佳的男人走進教室，他就是羅浩澤，s大的知名人物。能力卓著，教學嚴格，為人正直，風度翩翩。
羅浩澤一眼就看到了我，具體點說是看到了我紅腫的右臉，嘴角還隱約帶著血絲。我好像看到他張了張嘴，但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似有若無地微歎了口氣，就開始上課。
快下課的時候，他站在我正前方，對著我們說了段話：“我們學法是為了什麽，往大了說，維護社會和諧，打擊違法犯罪，往小了說，就是保護自己。但說句很無奈的話，雖然現在說是法治社會，但事實上很多事情是不能通過法解決的，或者說利用法律是解決不了的。因為這個世界很複雜，複雜到你們難以想象，所以我們必須學會怎樣用適當的手段去保護自己，學會怎樣在適度的範圍內向我們的敵人發動反擊。”
他這些話是對大家說的，但我總覺得他意有所指。他所說的每個字都從我頭頂上方傳入心間，我甚至能感覺到他話裏的溫度。他的這些話對我後來的人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雖然，可能離他的教導越走越遠，直至後來，完全忽略了句子中的幾個字“適當的、適度的”。我隻記得他說的，這個世界很複雜，很多事是法律解決不了的，隻能靠我自己的手段去實現目的。而我偏偏學的是法律，這不得不說是一個笑話。雖然當時他的話就和若荷說的一樣，我都還不太能理解，但是現實終會讓我明白的。
下課之後，葉音陪我走到食堂買了個煮雞蛋，打算回宿舍敷一下。一路上都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我低著頭隻管走路，葉音被我勸著沒發作，隻是一臉怒容。
“武凝？你怎麽了？”一焦急的男聲從頭頂上方傳來。
我們頓住腳步，抬頭一看，是入學那天帶領我辦手續的學長，林靖宇。
我趕忙捂住右臉，側過身去。“沒什麽。”
“還說沒什麽！臉都腫成這樣子了，讓我看看。”說完，林靖宇略顯粗魯地掰開我的手。
我沒法，隻好隨他。
“啊~”我輕聲哼了一下，感覺到一個溫熱的手掌撫上臉頰。
林靖宇什麽都沒說，我抬起頭，發現他竟一臉疼惜，我的心頓時柔軟了一下。
他旁若無人地撫摸著我的臉，柔柔的，小心翼翼的，我能感覺到他掌心因為經常打球而長出的老繭。
“學長？”我輕聲喚了一聲。
“我帶你去醫務室。”他說罷便牽起我的手往前走，我本能地掙紮了一下，旋即放棄了。葉音也快步跟上前來。
上完藥。
“學長，我們要回去了。”我低著頭，略帶羞怯。
“先別急著回去，你得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林學長話語溫柔而強硬。
“沒什麽，真的。”真是丟臉，我一點都不想再提起這件事。
“你不說，我說。”葉音見我這樣，飛快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學長，那幾個人可是你們藝術學院的，你說你要不要幫阿凝出口氣？”
林靖宇半晌沒說話，我有些尷尬地扯了扯衣角。
“趙瑩心，聽說是院長的女兒。”終於，他開口無奈道。
“院長怎麽了？我……”葉音站起來就要發火，被我一下拉住。“葉子！我們回去再說。”
“學長，我們要回去了，麻煩你了。”我也站起像林靖宇道別。
“嗯，路上小心。”
我站起身正要出去，無意中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鍾，時針指在一上。
“啊，一點了。”我不禁驚呼出聲。
“怎麽了？”兩人同時問道。
“我一點半要上班的，快來不及了，要直接過去了,學長，葉子，你們先回去吧。”我邊說邊向門外走。
“在哪啊？我下午沒事，陪你去吧。”林靖宇問。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我婉聲拒絕。
“阿凝，你今天就請假吧。”葉子拉拉我的手。
“不行啊，今天店裏就我一個人，我一定要去的。”昨天大姐說她有些事不能去店裏了。
“我反正沒事，就陪陪你吧。”林靖宇堅持道。
“就讓學長陪你去吧。”葉音在一旁幫腔，還朝我調皮地眨眨眼睛。
我看了看時間，輕聲道：“那就走吧。”
“彼岸”雖然偏了點，但其實並不遠，繞過兩條街穿過一個小弄堂也就到了。
還隔著一段距離，我們就聽到了工地上傳來的攪拌機的聲音和工人們的大嗓門。
“武凝，你怎麽會找了這麽個地方兼職啊？”林靖宇不解道。
“嗬嗬，緣分吧，當時不認識路，不知道怎麽就走到這裏了。不過，待遇什麽都不錯的。”我隨意笑笑，沒注意到林靖宇微微皺起的眉頭。
“小妹你來上班啦？”經過工地的時候，大晨眼尖地看到我，放下手裏的活就跑過來跟我打招呼。
“是呢，今天都有些晚了……”
“你的臉怎麽了？”我還沒說完，大晨就一把抓住我的手，焦急地問道。
“你放開他！”林靖宇一把扯開大晨，神色複雜。
“你……”大晨正要發作，轉頭一看，臉色一變，竟是欣喜。
“你什麽？不知道你手上很髒嗎？隨便抓女生的手，可以算你耍流氓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我總覺得林靖宇有意打斷大晨的話，不讓他把話說完。
聽到林靖宇如此說話，大晨先是一愣，接著表情也冷下來。“像你這樣的公子哥就不應該到這種地方來。”說完，大晨不再看他，“小妹，到底是欺負你的，告訴大晨哥，問我幫你出氣去。”
“我……”我剛開口，就又被打斷。
“你以為什麽事都能用暴力解決嗎？你這樣隻會給她帶來麻煩。”林靖宇分明是滿麵的不懈。
“對，我隻會用暴力，那也比你這種……”
“好啦，你們怎麽回事啊，第一次見麵就跟鬥雞眼一樣，我要上班去了。”我打斷大晨的話，轉頭像“彼岸”走去。
林靖宇隨後跟上了我。
“你們認識？”走了兩步，我突然回過神來，他們兩人剛才的樣子根本不該是初次見麵會有的。
“我怎麽會認識這種人。”林靖宇不自然地笑笑。
我停下腳步，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
“嗬嗬，怎麽了，要遲到了，我們快走吧。”
那天，大姐不在店裏，花晴懶懶地躺在門口曬太陽。我把昨天剩下的奶油麵包從架子上拿下來，喂給花晴，它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專心致誌地吃東西。吃完之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這隻貓什麽都吃嗎？”林靖宇靠在門邊問道。
“它叫花晴，是大姐養的。店裏生意不好，經常會有剩下的麵包，都是花晴吃掉的，有時候我也會拿一些回去。”我直起身，擦了擦手。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麽都睡不著。白天發生太多事，腦子裏閃過一個又一個人的臉。翻來覆去毫不容易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突然又想到下午在工地上的那一幕。我不可能會看錯，大晨在剛剛看到林靖宇的那一刹那，露出的分明是喜色。可是，為什麽林靖宇卻說他們不認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