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赦之已經無暇去想連景到底對自己隱瞞了什麽,他隻是猛然注意到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費柟身上穿的是道袍,剛才進來的時候臉上也帶著一層易容,他在假扮誰?又為什麽要假扮這個人?還有連景……他現在又在哪裏?


    【客滿齋】


    “淨月,淨月!”我剛帶著人從屋裏出來,就聽見周世鄉的叫嚷聲。


    周世鄉跑到我麵前,興衝衝道:“師大哥那裏有發現,換了我爹藥的人找到了!”他這才注意到我身邊的女人,不知為何,言語間頗有敵意:“她是誰?”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周家護衛就接話道:“少爺,您不知道,淨月師傅真是神了!僅憑一雙丟了的筷子就找到了挖紀曉棽眼睛的凶犯同夥,不用動刑就讓人招了,我等對他是心服口服,今晚這些事交給淨月師傅和師威大人,必定馬到功成!”


    “那也是我爹眼光好。”周世鄉的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又很快壓了下去,狐疑道:“所以,這個女的是凶犯同黨?那你們怎麽能讓她站的離淨月這麽近!還不壓下去!”


    那邊還沒來得及挽袖子,我就笑容涼涼地望向周世鄉:“小周施主是要做我的主嗎?”


    明明沒什麽威脅之言,周世鄉卻莫名氣弱:“我沒……我是怕這女人暴起傷人。”


    我語氣稍緩:“小僧明白施主的好意,不過施主大可不必如此警惕紅娥姑娘,她已改了主意願意作證,小僧正打算帶她去知縣大人那裏,小周施主既然來了,不如同行?”


    “同行?同行好,我本來就是想同行的。”周世鄉在打手們驚異的目光下期期艾艾地在旁邊站了:“不過,你憑什麽說她就稱呼名字,卻還是叫我小周施主啊?”


    此言一出,連一直在心裏記一會兒要說的話的紅娥都品出味兒了,半驚半悚地看向硬生生把自己擠走的人——這真的是那個坊間傳聞荒誕暴虐的周大公子?不是什麽時候被人換了吧?


    這種想法顯然不隻她一個人有,直到周世鄉用惡狠狠的眼神瞟了她一眼:“再亂看挖了你們的眼睛!”


    這個味兒才是對的——眾人收回剛才的想法,眼觀鼻鼻觀心地跟在後麵當背景板,不敢招惹周世鄉的晦氣。


    周世鄉的轉變過於明顯,我自然不會毫無察覺,人生性慕強是原因之一,至於他另外的那些小心思……我在彷蘭的時候就已經對這種目光見怪不怪了,心裏除了對他本人的厭煩之外再無感覺,因一會兒還用得著他,隨口敷衍:“周員外是周施主,您不是小周施主是什麽?”


    周世鄉正是上頭的時候,完全沒聽出來我的漫不經心,欣然接受了這種解釋,然後興衝衝地跟我分享起周員外在任上時的風光,直到一聲尖利的叫喊聲在看台那裏響起。


    “殺人了!殺人了!”


    好不容易控製住的穩定局麵在尖叫中徹底亂成一團,我微微皺眉,旋即加快腳步,剛跑下二樓便迎麵撞上橫飛過來的師威,幸好追上來的周世鄉拉了一把,不然恐怕隻這一下就能被撞到吐血。


    “多謝。”我借著周世鄉的手重新站穩,沒注意到自己臉上本就已經有所浮動的易容因為剛才的撞擊擦掉了一塊,故意塗黃的皮膚中間突兀地露出一小塊白膩。


    師威吐出一口血,裏麵混著兩顆牙,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忍痛道:“這什麽來頭,我連他三招都沒撐過。”


    周世鄉大驚失色,師威已經是他平生所見之人中功夫最厲害的了:“師大哥你都打不過?”


    “都別過來!再過來我殺了他!”


    眾人的痛呼和人體與地麵接觸的悶聲同時響起,我們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不起眼的客滿齋打手打扮的人一手掐著剛才與我們坐在一起的張姓富商的脖子,一手橫著一把一頭染血的長棍——客滿齋的打手沒有配備利器的資格,這種長棍也並非實心,在普通人手裏,如果不是故意下死手很難致命,但在此人手裏卻成了一把可以輕鬆奪人性命的利器,那上麵的血便是師威留下的。


    “怎麽回事?”我低聲問師威。


    師威道:“你不是說世叔身上的藥被換了嗎?我就讓人挨個搜身,他很抗拒,我就上了手——結局你也看到了,我們這裏的人留不住他,怎麽辦?就讓他這麽跑了?”


    我微微皺眉,捏住他手腕把脈:“還能是什麽來頭,你受的是內傷,他是江湖人。”


    師威突覺胸腹疼痛難忍,血沫不斷地從口腔溢出:“我不過......搜身,他為何......下死手?”


    我向那邊看去,師威被一棍子橫掃出幾米後,知縣身邊的衙役和周家的護衛也舉著武器圍攻了上去,卻全都奈何不了他,反而被他趁亂抓了人質。


    不過......我定睛一看,倒在地上的那些人雖然嘴上呼痛,實則並無大礙,和此人在師威身上下的死手有非常明顯的對比。


    “因為他跟你有仇。”一個前幾天剛從楚赦之口中聽到的名字跳進了我的腦海中——連景。


    師威不敢相信:“江湖人?我怎麽可能得罪江湖人?除非是源鹿道人,難道真的是他派的人?是他殺了費柟?”


    “費柟死了?”我眉頭緊蹙:“這可是你親眼所見?莫非這就是今日你來遲的原因......所以在我給你講那個佛經故事的時候你才會問我,我怎麽知道已經死了兩個人?”


    師威用點頭肯定了我的猜測:“沒看到,是一個乞兒,說不認識的人叫他......”他又吐了口帶血的痰:“交給我一封信,我不知是真是假。但看現在,也許那信上說的是真的。”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我心下紛亂如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背後之人到底想做什麽?


    聯合叛逃內衛解決官鹽沉船案核心的四個人......三......不對,核心?


    官鹽沉船案的核心人物根本沒有四個人,翟汜隻負責打雜掃尾,師威是被費柟以忠信侯府的情分臨時叫來的,老侯爺在那起事故發生前後的一段時間中因病重不治過世,師威說,洛書贇南下查案時,新的小忠信侯不肯認賬......是不認賬,還是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那老侯爺呢?病重不治,一個病重的人,會在臨死前吩咐下去一件明知以廢物兒子的能力根本兜不住底的大事嗎?


    “確實是兩個人。”我眼神漸漸平靜:“不過不是費柟,而是翟汜和你。”


    師威已經習慣性的在我麵前放棄思考:“什麽?我?”


    我俯身,雙手托起師威莫名其妙的臉,端詳片刻才道:“唯一讓我暫時想不通的是,為什麽要留到現在才殺。”


    師威不明白我的話,卻清楚自己的身體,他看向抓著人質穿過人群,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男人,下意識地向後縮了一下——以他現在的情況,絕對無法再抗下此人的一擊:“我、我要死了?”


    “撐住,你不會死的。”——至少今天不會。我抓住他雙肩,強迫他的目光對上我的,用眼神穩住他的意誌:“因為有我在。”


    之前還氣勢洶洶的打手和護衛們在來人的逼近下瑟瑟發抖,師威和周員外是他們能夠囂張的底氣,現在他們的底氣一個在地上吐血,一個在床上昏迷,我絲毫不懷疑,要是這個人提出“交出師威就不會殺你們”這類要求,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應下來。


    “殺了他,饒你們不死。”


    果然捏著張姓富商喉嚨的人在我們麵前兩米處停下腳步,他用手裏的棍子點了點剛才被師威甩出去的刀:“不然我就把你們全都殺了下去陪他,你們可以試試我是不是說到做到。”


    周世鄉下意識地拽住了我的袖子:“淨月,怎麽辦?”


    我稍微甩了一下,沒甩開,索性不再管他,擋在師威等人前麵,回身麵向來人,沉聲叫住了來人的名字。


    “連景,別再錯下去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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