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元升抖抖身上的衣服:“沒事兒,大嫂,我回去了。”他怕田二丫當著大嫂的麵給他難堪,索性棋盤不要了,轉身走人。


    鄭元信媳婦進入打鐵院,看散落一地的棋盤和沾滿泥水的棋子,詫異:“這是怎麽了?棋子和元升身上怎麽都濕了?”


    田二丫把身體一轉,端飯碗排隊吃飯,仿佛這一切和她無關。


    鄭壹德看她跟無事人一樣撇清關係,也不言語,慢悠悠洗手:“老大媳婦,最近街上有什麽新鮮事?”


    “聽說,江寧府新來的知府大人是皇親國戚,咱們縣太爺康知縣為了巴結他,到處搜羅新玩意。康知縣得知在富華茶樓唱戲的徽班的班主賽貂蟬美貌無雙、唱功一絕,很受大家歡迎,就讓戲班排練新戲,準備給知府大人欣賞。到時候,城裏的老百姓有眼福嘍!”


    “康知縣積極討上司的歡心,你爹和其它大戶肯定會上趕著給康知縣送人情。你爹這回又拿家裏什麽寶貝孝敬出去了?”


    鄭元信媳婦尷尬一笑:“二叔淨說笑,公爹的事情,我們哪裏知道。”


    鄭壹德坐下,待侄媳婦倒上酒,端起喝了一小口:“你爹一天到晚淨想著巴結官府,跟康知縣走的那麽近,小心有一天跟著吃瓜落兒。”


    “爹也是為家裏好,才會辛苦奔波。二叔,四弟跟您生氣了?”她讓人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旗子。


    “你覺得元升那個脾氣,敢在我的麵前動手掀棋盤?”


    鄭元信媳婦想想也不可能:“四弟脾氣很好,不會跟您發火掀棋盤。不過,他的全身怎麽濕透了?難不成掉進水井裏?”


    田二丫來一句:“是,他的腦子進水,頭重腳輕,倒栽進去了。”


    “啊?”鄭元信媳婦一驚,看向鄭壹德,“二叔?真的嗎?”


    鄭壹德夾菜不理她。


    她想想也不可能,看向田二丫,隻見田二丫的臉上好像有哭過的痕跡。她轉向鄭壹德:“二叔,怎麽回事?”


    “老大媳婦,跟你有什麽相關,沒事兒沒瞎打聽。你要是吃飽了沒事幹,把那些剪刀磨一磨。”


    鄭元信媳婦癟嘴:“二叔,我也是隨便問問。老大給您找來一些連環畫,讓我給您帶過來。”


    鄭壹德喜上眉梢,放下筷子:“早說啊!有那些精神食糧,不吃飯都行。”


    田二丫看他高興地摸著小本書不明所以。


    鄭壹德注意到她的目光,把眼睛一瞪:“這上麵的字是人類最珍貴的寶貝,它能讓人知禮,讓人明智,讓人在消沉時精神百倍,能解煩惱能消哀愁。不認識它是睜眼瞎,還不自知。”


    田二丫看著上麵的字,確實一個都不認識,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說它好,問:“二爺,這上麵寫的什麽?”


    “不知道就別問,你永遠都不會懂。白癡。”


    田二丫看向元信媳婦:“大少奶奶,上麵寫的什麽?”


    “項羽傳。”


    “什麽意思?”


    “講後楚霸王項羽的傳奇故事。”


    “啊?”


    鄭元信媳婦反問:“你知道項羽是誰嗎?”


    “不知道。”


    “三言兩句講不清楚,有時間再跟你說。”鄭元信媳婦讓人收了飯桶,帶人離開。


    田二丫一肚子的疑惑。


    鄭壹德看她盲目的表情,嗤笑:“你連項羽是誰都不知道,大少奶奶怎麽跟你溝通?大少奶奶也是經過名師教導,有些學問在身的人,她能費時間和你講這些基本曆史知識?”


    田二丫有些受打擊,垂下頭。


    “你現在知道你跟我元升侄子之間的差距了吧?人家能討論古今,談詩作賦,你隻懂得打鐵、種莊稼,天天渾渾噩噩,不知所何?”


    田二丫不服氣:“不就是認字嗎?我也會學,早晚追上你們。”


    “追上你們?切!你以為你學認字的時候,我們不看書學習了?拿我那元升侄子來說,他是日夜苦讀,經常三更起五更睡。你在忙著養家糊口之外學的那三瓜兩棗的字,還真以為學識趕得上我們?真是井底的青蛙見識短淺”鄭壹德鄙視地掃她一眼,抱著連環畫津津有味的看起來。


    田二丫憋著氣,她不僅要學會認字,也要增長學問,踩扁這些人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這一日,她在打鐵鋪忙活到晚上才擦著汗回住處,路上看到鄭元辰抱著兩本書匆匆過去,她趕緊上前攔:“你是鄭家的少爺吧?上次,我看到你和寫假借條騙我到富華茶樓要帳的少爺在一起。”


    “你想幹什麽?”鄭元辰的眼珠子亂轉,生怕她找自己麻煩。


    “您能不能教我認字?”


    鄭元辰意外:“你想認字兒?”


    田二丫的目光中透著急切:“對,認字之後就不用擔心被別人嘲笑,也能長知識。拜托您,少爺,請您幫教我識字,也算是上次捉弄我給我的補償,好嗎?”


    鄭元辰的臉一紅,想起上次和朋友下套讓她丟臉的事情,實在有辱體麵。他正不知怎麽辦才好,看到四哥的書童夏季趕緊招手,讓他過來。


    夏季跑過來:“五少爺,您有什麽吩咐?”


    “田二丫,他是我四哥的書童夏季,我四哥的學問在我們鄭家最高,夏季也不差,你想學認字,你讓他教你。”鄭元辰說完要跑。


    田二丫眼疾手快,擋在他的前麵:“五少爺,您別急著走,幫幫我。”


    “我很忙,沒時間幫你。”鄭元辰看她哀求的表情,承受不住,從包裏掏出一本書,“行了,給你一本《中庸》,你讓夏季教你。”


    “哎?”田二丫看他一溜煙跑掉,隻得轉過來求夏季,“請您教我識字,拜托您。”


    夏季撅嘴:“教你識字耽誤我玩的時間,我為什麽要教你?你給我錢嗎?”


    “我沒有錢,但是,我可以幫你幹活,給你洗衣服、跑腿。”


    “這是你說的啊!你除了給我洗衣服,還能幫我刷鞋嗎?”


    田二丫點頭:“沒問題。我每天傍晚從打鐵院回來吃完飯之後,我就給你洗衣服,你在旁邊教我,行嗎?”


    夏季想著這個時間,四少爺吃完飯需要在院子裏走路消食,也不需要他陪伴,正好,點頭答應。


    “你能不能先教我幾個字?”她把鄭元辰剛給她的《中庸》舉給他看。


    “行,算我做善事,這兩字念中庸,裏麵寫的是: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田二丫聽的是一臉茫然:“講的是什麽意思?”


    夏季其實也是一知半解,不願在她這個文盲麵前露怯,含糊帶過:“你好好背,把這本書背下來,裏麵的字都認識,你就明白了。現在,趕緊去吃飯,不然,錯過時間,你又要挨餓。”


    “謝謝,你真好,你能再重複一遍剛才的字嗎?”。


    夏季又重複一遍,不管她是否記住,跑向餐廳。


    田二丫默默地重複,在吃飯的時候,也一遍遍地在背誦。


    鄭元升夜裏睡不著覺,輾轉反側,索性起床出去走走。


    深夜的鄭府很安靜,間歇掛著的夜燈將院內輪廓照射分明,景色一覽無遺。他胡亂地走,看到走廊裏有人,走過去驚訝:“田二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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