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這次就讓我去吧!”‘


    陳於突然的開口,讓眾人都驚了一下。


    他此刻臉上掛著訕訕的笑容,竟有些不好意思。


    這是,眼饞任務完成後,獎勵的銀子了?


    黃安有些哭笑不得。


    武者的貪念,果然是最強的。


    不久前陳於都得到了他送的人皮麵具,現在見到能得到銀子的機會,也不放過。


    反應過來的張毅三人,也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歸笑,賺銀子的機會不能讓啊。


    駱飛瑤看著笑作一團的五人,也輕笑出聲,可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眼底閃過一抹震驚之色。


    什麽時候,陳於、張毅這些銅皮境的武者,和黃安這家夥之間的關係,這麽好了?


    他們五個人,像是相識好多年的,能互相信任的那種兄弟了。


    完全看不到隔閡,相處起來也非常自然。


    而且,她已經看出來了,張毅這四個家夥,和黃安說話的語氣,有種真心實意的尊重。


    黃安這家夥,到底給他們灌了什麽迷魂湯?


    自己隻是離開了大半天,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就在驚疑間,駱飛瑤突然看到了黃安拉攏手下的兩大法寶中的一個。


    黃安哈哈笑完,往懷裏一抹,掏出一錠銀子,直接扔到了陳於懷裏。


    “好了,好了,你就跟在身邊,負責保護我吧!”


    陳於低頭,神色略微呆滯,眼神盯著懷裏白花花的十兩銀子,咽了咽口水。


    猛地抬頭一看,見對麵張毅三個兄弟,也盯著自己的銀子,他立刻反應過來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銀子塞入懷中,並且雙手抱住自己的胸口,似乎怕被眼紅的張毅三人搶了一樣。


    “你們去吧,我不去了,我要保護大哥!”


    黃安將四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裏,對張毅三人揮了揮手,笑道:


    “快去快回,回來後有賞!”


    “是,大哥!”


    張毅三人齊聲應答,氣勢如虹。


    銀子永遠是收服人心的不二法寶,配合上對屬下的尊重,那收服人心,獲得手下兄弟們的忠心,就會變得非常容易。


    黃安對手下的銅皮境武者,非常大方。


    這也是他能這麽快,就能讓這些人心甘情願地稱呼自己為“大哥”的緣故。


    眸光一閃,黃安又叮囑道:


    “你們三個騎馬過去,進入鐵廠救人之前,用黑布蒙住臉,別讓人直接看到你們的臉!”


    張毅三人聞言,麵露驚訝之色,見黃安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也就沒問。


    雙方又交談了幾句,直接離開了。


    三個銅皮境武者同時出馬,若是連一個鐵廠中的人都救不出來,那問題可就嚴重了。


    所以黃安在吩咐完畢後,也沒放在心上。


    手裏有武者不用,放著當擺設嗎?


    蒙上黑巾,也隻是在表麵做做樣子而已,並不是真的要隱瞞身份。


    即使李家能猜到,這些人是自己派過去的,又能怎樣?


    他們還能當麵質問自己,甚至膽敢上門將人討要說法不成?


    現在豐安城內沒有銅皮境的武者,這三人打上鐵廠,隻要李家人剩下有人沒傻,就肯定能猜到,這件事指定是自己派人幹的。


    至於會打草驚蛇,讓李家人意識到危險。


    黃安認為是不會的。


    人是有僥幸心理的,尤其是身上的羈絆很多的時候。


    而且,更關鍵的是,李家不遵守自己昨夜幾乎明示出的命令,提前派人來燒賬本,那自己此舉,頂多算是一個警告而已。


    暫時沒有多少事情了,黃安打發陳於,去端一些茶具來,索性找個陰涼的地方,喝喝茶,吹吹風。


    駱飛瑤在旁邊,所以陳於也不擔心黃安的安全,直接就離開去廚房找熱水去了。


    涼亭中,僅剩下黃安和駱飛瑤兩人。


    黃安一屁股坐在躺椅上,發出了舒爽的呻吟聲。


    駱飛瑤坐在對麵,一陣涼風襲來,花香混著青草的味道,一時倒也覺得愜意。


    她偷偷看了黃安一眼,然後半倚在靠背上,眼睛盯著遠處的天空,開始了發呆。


    她突然發現,和黃安這個無禮的家夥,待得時間長了,竟然還挺舒服的。


    以往在人前的時候,總是端著架子,記著從小受教而來的禮儀,時刻注意著自己的言行舉止。


    而且由於身份的緣故,處在人群當中,她總是那個焦點,經常被巴結,要應付一些不得不應付的人。


    畢竟,身為都指揮使大人的女兒,她需要肩負起身上的責任。


    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對父親的公事有影響,她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那些沒營養的,惡心人的話她閉著眼睛就能說出一大籮筐。


    但和黃安待在一起不一樣,黃安壓根兒不理她的,除了見麵時點個腦袋,晚上睡覺時點個腦袋之外,其餘時間都把她當做透明人。


    還真是透明人。


    這種新奇的感覺,是她從未體驗過的。


    最開始還端著一點架子,覺得自己該在黃安麵前維持一下形象。


    但從今天早上開始,她就覺得無所謂了。


    黃安根本不看她,陳於這些人的意見,她也覺得無所謂了。


    和陳於這類人的身份差距太大,她隻需要做自己就行。


    黃安既然不在乎,那她何必浪費自己的精力,傻傻維持自己的形象呢?


    幹脆怎麽舒服怎麽來好了。


    反正黃安又不看她。


    眼看黃安依舊不說話,駱飛瑤眼珠一轉,覺得剛才那場戲,還有很多需要自己學習的地方,所以請教道:


    “你怎麽判斷出能用家人威脅他?讓他說出實情?”


    他?


    誰啊?


    黃安側頭看去,略一思索,立馬反應過來了。


    駱飛瑤說的應該是簡通。


    她想問自己為何能很快撬開簡通的嘴巴?


    也不是不能說。


    黃安略一沉思,說了一句繞有深意的話。


    “世上武者萬千,你可曾見過真的孤身一人者?”


    駱飛瑤果然沒有反應過來。


    秀眉緊蹙,連陳於將茶具擺好、熱茶倒上時,都沒想明白。


    黃安抿了一口熱茶,“哈”的一聲,輕輕出了口氣。


    他提醒道:“我觀這世上,九成九的武者,都家境殷實。貧農、小販者出身的武者,一個也無。”


    眼看駱飛瑤還是不解,黃安心中暗暗歎息一聲。


    這不是駱飛瑤笨,而是時代的局限性。


    錯的不是她,是這個世界啊。


    “朝廷雖然鼓勵適齡之人,入軍習武,但這些貧困之人,可能練武?“


    黃安的話,扯得非常遠,但駱飛瑤還是陷入了沉思,她覺得黃安這三句話,就是答案,隻是她自己還沒有想明白。


    就連陳於,此刻也豎起耳朵,一邊聽著,一邊思考。


    還真是,以前都沒注意過這點。


    軍中雖然可以練武,但是,貧困之人是無法練武的。


    因為練武需要的銀子,不是當兵賺取功勞而能得來的。


    哪怕得了五髒境的修行之法,積攢夠了最開始的銀子,那又有什麽用呢?


    年紀大了,武道之路剛開始就定格了。


    有那個銀子,還不如多養幾個孩子,培養下一代呢。


    可是,銀子怎麽容易有那麽好讚?


    沒點大的,長久的家業在,銀子就是流水,隻出不進。


    貧困之人,或者說貧困之家,若是沒有很大的機遇,那世世代代,都是無法練武的。


    光是填飽肚子,光是為了活著,就已經讓絕大部分貧農耗盡一生的力氣了。


    而練武,就是讓家族翻身,讓個人改天換命的唯一機會。


    能練武的,都是有背後家族,或者貴人支撐的。


    想到這裏,駱飛瑤隱隱明白了。


    簡通是武者,那他後麵,必然是有家族支撐著的。


    武者和家族之間的關係,往往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一體關係。


    簡通是武者,而武者最在意的,除了自身之外,就是為他自己提供幫助的家族。


    甚至,有很大一部分的武者,能為了家族,舍棄自身。


    家族是武者的依靠,同樣的,家族也是武者的軟肋。


    駱飛瑤越是深思,越是覺得黃安的言論,太過恐怖了。


    他思考的方式,是從上到下,從高處到地處,從宏觀到細微這種方式思考的。


    完全和她看待問題的辦法不一樣。


    也難怪自己一直看不懂黃安的絕大多數決定。


    看待問題的角度完全不一樣,自己能看明白才是有鬼了。


    “朝廷看似給了所有人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但實則,這個機會是為世家而準備的。貧民,永遠是貧民!”


    黃安一陣見血,幽幽說道。


    在他看來,大明整個社會,都是死氣沉沉的。


    大明朝如今看似穩定,但在黃安看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爆發了。


    整個帝國的上升渠道,已經被壟斷了。


    底層人民一點機會都沒有。


    他處在大明帝國的邊疆,處在帝國的最前線,能最直觀地看到這一點。


    連最該是精銳之師的邊軍,都廢了,那這個國家,還有什麽希望呢?


    駱飛瑤不是笨人,努力試著用黃安的角度來分析,她瞬間覺得,籠罩在簡通身上的謎團,煙消雲散了。


    跳出簡通這個個人,而是將視線轉移到武者整個階層上來,那分析簡通這個人,再讓他開口說話,吐露秘密,就再簡單不過了。


    簡通是武者,他的弱點就是家族。


    而他能被李家拿捏,拚死也要來燒卷宗和賬本,唯一的可能,就是家人被控製住了。


    從這個角度來打破簡通的心境,敲開他的嘴巴,那就非常容易了。


    駱飛瑤在這瞬間,感到了莫大的恐懼。


    黃安能如此輕易地看破簡通,找到對付他的辦法,那是不是意味著,黃安同樣也能輕易地看透自己,看透自己的弱點?


    時間太快了,她可是比黃安還要提前接觸簡通這個人,還想過無數辦法來敲開他的嘴巴,但均失敗了。


    可是黃安呢?


    在見到簡通後,短短十分鍾之內,就撬開了他的嘴巴,得到了幕後主使人的消息。


    甚至還有意外之喜,得知李家私自造甲的秘密。


    這也太恐怖了,和黃安比起來,她就是妥妥的一個大笨蛋,像是不會思考的猴子一樣。


    他會不會也是這樣看我的?覺得我是蠢蛋?


    駱飛瑤渾身一個激靈。


    不過,到底是悶騷型人格,她很快就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


    “我爹是金身境的武者,腦怕黃安看得再透,他再聰明,也是沒用的。”


    眼看黃安不說話了,駱飛瑤一怔,才猛地反應過來。


    據她今天打聽到的消息,黃安,貌似沒有家人啊。


    他的練武所需,是從哪裏來的?


    “那你呢?”


    駱飛瑤好奇,直接開口詢問。


    “你也是孤身一人,你為何能成為武者?”


    黃安愣了愣,扭頭看了過來。


    “我師傅一家,不就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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